第6章 校园怪谈
夏以寒终于找到明知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她平时的课程都安排在离宿舍楼不远的两处教学楼里,对这个距离稍远一些的楼,一向只知其名不知其位置。
但日子里总有巧合,先是在她终于鼓起勇气,联系钟蔚辰要归还洗好的衬衫顺便参加社团活动时,对方邀请她来到这里。
夏以寒痛快应下,接着又发现,同样是在这个晚上,她的选修课,也在这座楼里开课。
“社团活动六点开始,选修课七点半上课,去待一会完全来得及。”
她在心里安排好这一天的日程,却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迷路,而错失掉这一晚的大部分时间。
找到钟蔚辰所在的教室时,墙上的电子钟已经跳到七点整。
夏以寒从门口张望一眼,见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听着一个男生的发言,便悄声从后门钻了进去。
“学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钟蔚辰原本站在讲台一侧,见她进来便快步过来打招呼。
“说来话长,这楼也太难找了。”
夏以寒痛苦地窝进角落的座位,顺手将手里的纸袋递给他:
“洗干净了,请查收。”
“谢谢,辛苦了。”
钟蔚辰收好衣服,从身后的纸箱里摸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她。
夏以寒接过来,仰头灌了一口,这才找回一点精气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屋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先前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人也没了踪影。
“这是怎么了?”不敢破坏气氛,她偏过头悄声问钟蔚辰。
“没事,装神弄鬼呢,”钟蔚辰低低地笑出来,“本来是叫他们给新社员做个自我介绍,结果讲起了校园怪谈,还自己排好了出场方式,连我这个社长都没通知。”
夏以寒默默听着,还在想此时是进行到了什么转场环节,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就从耳边响起:
“没有人告诉过你,教室的这个座位不能坐吗?”
夏以寒直接一个激灵跳起来,被钟蔚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胳膊。
“蒋弘你要是闲出屁了,可以去找个鬼屋当npc,别在这神出鬼没的!”他声音里带了怒意,引得前排的人也纷纷回头观看。
“没事没事,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夏以寒缓过神,给大家一个微笑,“这也是你们自己的设计吧?很有沉浸感。”
“社长你看,人家明明都很喜欢我的安排,就你天天疑神疑鬼的怕吓到人。”
被唤作蒋弘的男生颇有些自豪地扬起头,话毕又恢复了谦恭的神态,对夏以寒说上一句:
“不过我刚才说的是真的,这座位最好别坐。”
夏以寒完全不明就里,再想追问时却见人已经走上了讲台。
她顺势想要坐下,低头看一眼座位,又默默撤回了步子,和钟蔚辰一起,并肩站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蒋弘在讲台上站定,两只手撑在桌面上,目光严肃地在教室里扫视一圈,颇有些威严。
钟蔚辰轻笑一声,低头对夏以寒耳语:
“他是小学教育专业的,天赋型选手,私底下相当不着调,一站上讲台就正经得像开挂。”
“你们社团真是卧虎藏龙。”夏以寒也跟着笑。
“后排两位同学不要聊天了,我这边的故事比较好听。”
蒋弘拿起板擦在桌面上轻拍一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悠悠然开始自己的讲述:
“这是前两天校庆的时候,我从一个校友那里听来的故事,不太长但后劲挺大。”
“说是早年,咱们学校刚迁址到这里时,很多设施还不健全,有的地方甚至连井盖都没有,所以那段时间学校尽量不安排晚课,担心大家回去的路上会出危险。”
“结果越怕出事就越来事,有一天晚上,学校就收到了几个男生的求助,说他们宿舍有个室友好几天没回来了,他们一直联系不上,实在有点担心,希望学校能帮着找找。”
“那段时间临近考试周,大家都没课,要不是他们上报,可能这人失踪的事还得过段时间才能被发现。”
“总之学校当时也很重视这件事,当天晚上就在学校里开始排查,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人在楼顶上被发现了,当时是夏天,那惨状我就不描述了,反正后来警方分析,他是吃了安眠药,准备等药效发作之后跳楼,可以减轻一点痛苦,但没掌握好药量和时效,就直接在屋顶过去了。”
夏以寒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听人讲起真实发生的故事,不由得感觉心底发寒,鸡皮疙瘩起了满身,默默抱紧了手臂。
钟蔚辰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从纸袋里拿出她刚刚洗好的衬衫,展开披在她肩上。
“所以,这个人是为什么自杀啊?”
前排有人开始向蒋弘提问,夏以寒抬手将身上的衬衫向前拢一拢,也聚精会神地开始等待下文。
蒋弘把手里的板擦当做惊堂木,又在桌面上拍上一下,连语调也起了范:
“这位同学问得好啊,要说起这个原因,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个男生家境不好,基本上是铆足了劲才考上了咱们学校,听说为了上学,家里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才凑够学费。”
“班里同学都知道他家的情况,基本上能帮衬就帮衬一下,但这男生又因为生长的环境比较闭塞,自己也有点自闭,平时不爱和大家交流,就连上课的时候,也都是坐在——”
蒋弘说着指向夏以寒,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似乎又觉得不妥,默默放下手转了话锋:
“反正就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该听的课都听,该避免的社交全都绕开。”
“时间一长,大家也习惯了这人的脾性,觉得既然他那样待着舒服,就这么处也挺好,有时就算他来得晚一点,大家也默认给他留着那个座位。”
“原本这么默契地过下去也挺好,但后来出了一件事。这个男生去参加演讲比赛进了决赛,当时好像是如果拿到了冠军,就可以帮助班级评上一个什么荣誉,所以大家都很关注这件事。”
“可是,他不是有点自闭吗,怎么参加演讲比赛?”有人捕捉到信息里的异样,开口发问。
“你看,我就说咱们社团的人都是顶尖人才吧,什么关键点都能揪出来。”
蒋弘作势为他竖了下大拇指,接着解释道:
“我当时也觉得这个事有点奇怪,但给我讲的那个校友说,他就是这么个体格清奇的人,平时说话都费劲,但去演讲的时候又说得很流畅。我想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天赋点,这可能就是他异于常人的地方吧。”
“总之那场比赛他去了,班里同学为了给他鼓舞士气,还帮他买了件白衬衫,打扮得精精神神地去出征。”
“但可能是大家的重视给他带来了压力,当天的决赛上,他表现得完全失常,最后也没拿到名次。”
“其实当时他们班同学也没太当回事,毕竟班级荣誉就算写进档案里,也没太大用处,甚至于过了个周末之后,很多人都把这事忘了。”
“但那个男生好像很介意自己的失误,在周一上课的时候,还拿了一大袋零食分给大家。同学们本来不好意思收,但想想又觉得他如果靠这个能换一点安心,那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惜没想到,那之后不久,伴随着这学期课程的结束,他就消失了,再出现时,就到了我前面说的屋顶上。”
原本以为是一个越发恐怖的故事,却没想到听下来只剩一声唏嘘。
夏以寒心中沉重,低声感叹:
“近乎偏执地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回报别人对自己的关怀,所以在面对失败时,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的骆驼一样,再也找不到面对生活的希望。心思重的人,总是活得更辛苦。”
“没错,就是这样。”
因为教室里足够安静,蒋弘还是听到了她的这番感慨,并接着补充道:
“故事到这里还没完,准确的说,其实是刚刚开始。”
“后来随着那届同学的毕业,关于这个男生的故事,越来越少人提起了。”
“但也是从那时开始,学校里开始有一些怪事发生。”
“先是坐在角落里的同学,总觉得背后发冷,有时还能听见奇怪的声响,赶上有缺觉的同学坐在那补觉,还会做乱七八糟的梦,看见自己没见过的人。但传言归传言,因为没对人造成具体的影响,所以也没得到关注。”
“再后来,怪事就不止局限在这一个座位上了。有人开始说,自己遇到了奇怪的事件,比如因为某件事而犯愁的时候,走进教学楼里就见到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帮自己解决问题。”
“事看起来是好事,但奇怪的是,在问题处理好,他们想要再回去找那个人道谢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他的一点踪影了。”
“故事就这么循环往复的发生,几乎每一届学生里都有人遇见过这样一个神出鬼没的人,如果说一开始还能勉强解释成他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学校里的学生都换了好几茬,那个离奇出现的人,容貌却一点没变,实在是让人没法不多想。”
“所以在这事流传了好多年之后,终于有人开始联想起当年那个自杀案,并且通过一些手段找到了那个男生的资料,最后发现他们见到的人,和他的长相一模一样。”
“他好像成了一个被困在这里的鬼魂,永远穿着自己最意气风发那天的衣服,在最热爱的校园里,默默地守护着所有人。”
说到这里,蒋弘的声调渐渐降低,眼看着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凝集在了他的话语中,终于抛出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你们想想,社团招新那天,社长穿的是什么衣服呢?”
低低的讨论声四散开来,大家似乎在短暂的怔楞后,回想起钟蔚辰当天的模样,纷纷转回头,又在见到夏以寒身披白衬衫站在他身边之后,发出一阵惊呼。
“好了,怎么吃瓜还吃到我自己身上了。”
钟蔚辰上前一步开口,刻意压低的声线,似乎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本人郑重声明,和他故事里的人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们不信的话,可以让身边这位学姐来掐我一下确认存活。”
说着他转过身,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夏以寒。
教室里随之陷入寂静,所有人都等待着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但夏以寒却只是怔楞。
蒋弘的后半段故事,像是一枚炸弹丢她心里,让她感受到剧烈的心跳,全身的汗毛也像是遭遇了冲击,从毛孔中狠狠炸开。
白衬衫男孩、帮人摆脱困境的行径、离开后就再也找不到的踪迹……
一切都来得太熟悉,让她无法不想到,自己曾经遇到的那个人。
“学姐,你还好吗?”
钟蔚辰的手掌在她眼前轻晃,让她的精神回归现实。
夏以寒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大家的注视之中,僵硬地回应一个微笑,将身上的衬衫拿下来搭在钟蔚辰伸出的手臂上:
“不好意思,我还有课先走了,你们继续。”
话毕不等大家做出反应,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