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撞不相识
“对不起！”
“sorry”
发生撞击的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话音落下，又因为这离谱的默契而一起笑出声。
夏以寒抬起头，看到眼前是一个清瘦的男生，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笑起来眉眼弯弯，好看得像动漫里走出来的人。
“不好意思啊，光顾着说话了没看路。”
深知此时不是欣赏颜值的时刻，她态度无比端正地开始道歉。
男生看出她的窘迫，几乎立刻接话：
“不会不会，是我突然走到你后面的，该我道歉才是。”
他说起话来语调舒缓，带着清爽的少年气，连带着让二人之间的氛围也轻松了起来。
夏以寒因此心情放松了些，视线落回他的身上，又忍不住皱眉：
“但还是把你衣服弄脏了……”
“哦，没事，”男生大方地抬起手，将手里的一摞纸页递到她面前，“麻烦你先帮我拿一下。”
“好。”
夏以寒顺从地接过来，在看清纸页上的内容后，才终于意识到他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发传单。
纯黑色的背景上，“奇幻社”三个大字经过设计，传达出一份引人遐想的神秘感。
“你们……”
出于好奇，她原本想问这个社团平时的活动内容是什么，却在抬起头的一瞬，发现眼前人已经开始解衬衣上的扣子。
“不是，虽说我把你衣服弄脏了，你也不用在这大庭广众的脱衣服吧！”
她完全没有光天化日看异性脱衣服的喜好，此时几乎条件反射一般把传单挡在自己面前，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不不，你误会了，我里面还有衣服的，不信你看。”
男生语气也变得急切，像是急着证明自己一般，向前跨了一步。
夏以寒将信将疑地从传单上方露出一双眼，果然见到他敞开的领口中，露出一件白色t恤。
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噗嗤”一下笑出声，顿了一下才开口说：
“不好意思啊，认识你这一会光道歉了，主要是实在没想到你的穿衣习惯是这样的。”
男生此时已经将衬衣完整脱下，一只手将衣服搭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无措地挠头：
“本来只穿了t恤过来的，社员们说我穿的不够稳重，非让我套件衬衣，说这样看起来比较像衣冠禽兽。”
他说着脸上露出羞涩的笑，眼见着离自己描述的最后四个字越来越远。
夏以寒不忍心拆穿他，便只把手里的传单送还给他，顺便从他怀里抽出那件脏了的衬衫：
“既然这件衣服这么重要，那我更要拿去洗干净，再还给你了。”
“啊，其实没关系的，我自己洗洗就行。”
男生显然并不适应这样的话题，连眼神中都带上了闪躲。
“不白干活，我还得占用你一点时间。”
夏以寒没有顺着他的语气退让，而是从他手里抽回一张传单：
“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这个社团是干什么的？”
“哦，这个啊，”男生伸出食指推一推眼镜，神态也自如了许多，“其实最早是我和同寝室的几个哥们一起研究着玩的东西，后来发现喜欢的人越来越多，就干脆弄了个社团。”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一个页面给她看：
“这是我们根据社员提供的故事，整理运营的公众号，现在已经有几十万粉丝了。”
夏以寒接过他的手机，草草地翻看里面的内容。
“你们涉猎也太广了，感觉神鬼妖魔什么都有。”她由衷感叹。
男生轻笑起来，声音里带了骄傲：
“是啊，人们总是需要一个地方来安放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和那些无法用科学去解释的经历，我们一起分享一下，其实还挺解压的。”
夏以寒眼皮一跳，仰起头看他：
“所以，你相信有些事是无法用科学去解释的？”
男生下意识摇了摇头：
“我得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完全的唯物主义者，不过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人的记忆会有偏差，紧张状态下对突发事件的反应，也可能会产生错乱。”
紧接着，他的语气又明快起来：
“但其实，真相在这里并不是很重要的事。人们在遇到一些事之后，需要找到相信自己的人倾诉，获得来自群体的支撑。所以我们社也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吧，我们的社员不固定，你有故事想讲，就可以来参加活动，没有什么想说的和想听的，就可以不来。”
“所以，感觉很像是美剧里的互助会？”夏以寒灵光一现地发问。
男生激动地打出个响指：
“对，可以这么理解。”
夏以寒缓缓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
“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把你们的公众号推给我。”
“当然。”
男生利落地打开二维码，看着她扫描成功，跟着问出一句：
“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改下备注。”
夏以寒微微颔首：“夏以寒，心理系大三。”
“原来是学姐，失敬失敬，”他的声音里有调皮的笑意，“我叫钟蔚辰，今年大二，读播音专业的。”
“怪不得声音这么好听，原来是专业人士。”夏以寒的声控之魂燃烧起来。
钟蔚辰再次抬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学姐谬赞了，感兴趣的话可以多关注校园广播，比如今天就是我值班。”
“哦，对，确实是这个声音。”
夏以寒回想起中午的那场奔波，她就是循着那声音的指引，察觉到了重要的事。
“下周一晚上，我们社团要开始这学期的第一次活动了，学姐你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来一起凑个热闹？”
不知道是不是从她的失神里察觉到来自同类人的熟悉感，钟蔚辰语气轻快地向她发出邀请。
夏以寒回过神，意识到他的话语，像是在问今晚吃什么一样简单。
这让她感到释然，也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应该通过倾诉，来找到自己心中那些谜题的答案。
但此刻的她连自己都还理不清，这一天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所以也只能含糊地面对这个问题：
“谢谢邀请，如果有空的话，我会去捧场的。”
钟蔚辰点点头，目光闪烁了一下，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带着她站到了人行道内侧。
夏以寒吓了一跳，踉跄着站稳，才伴随着耳边一声刺耳的急刹，看到接驳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刚才在路上还在跟司机师傅聊，今年的春天来得没什么实感，一路过来连桃花也没见到几朵，现在看来，是都开在某些人心里了。”
沈欢妍从车上跳下来，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玩味。
夏以寒听得头痛，先是转头向钟蔚辰道了谢，目送他回到自己社团的摊位，这才重新看向自己面前这位大小姐：
“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他了，在这聊了几句而已。”
“从我走的时候聊到现在，还拿了人家的衣服？”沈欢妍的眼神里写满不信。
“说来话长……”
夏以寒叹口气，心里还在思忖如何解释自己对钟蔚辰的社团格外感兴趣，话题却又被沈欢妍开口截住：
“那就回头再说吧，你现在得跟我走，干点正事。”
“诶？”
夏以寒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她拉着走远。
茫然地回头看看人群熙攘的广场，她忍不住发问：
“不是你说要去看百团纳新的吗，现在又是要去哪？”
“去救你的命啊小祖宗！”
沈欢妍停下脚步，目光直视着她：
“今天的考试没过，你是不是还得报个选修课补上学分？”
听到沈欢妍在意的是这个问题，夏以寒暗暗放下了心，表面上却故意装出刚反应过来的样子，忍住笑意反问她。
“对哦，我还差一门课要上呢，选课时间是不是过了呀？”
沈欢妍喘出一口粗气，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传单，握成纸卷敲在她头顶：
“你这心大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选课时间到中午就截止了，我刚才在路上才想起来，下学期就要去实习了，你今年不把选修课上完，后面哪还有时间？”
“那现在该怎么办？”夏以寒佯装委屈的模样看她。
沈欢妍和她对视一会，眼神慢慢变得柔软，无奈地叹口气：
“能怎么办，当然是去找老李磕头，让他帮你找个空塞进去。”
老李是她们的班主任，全名李山海，从名字到面相，看起来都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但他又是系里最受学生喜欢的老师，熟了之后能和所有人玩的开，学生们遇到了问题，他也会人如其名，上山下海地去帮大家解决。
夏以寒和大家一样喜欢这位李老师，当然不会让他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做出违反规定的事。
她确信沈欢妍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才会想要拉着她去找老李求援。
玩笑开到这里，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好默默站定，双手扶住沈欢妍的肩膀，向她递去一个会心的微笑：
“放心吧，我早就处理好了，会有课上的。”
“嗯？”沈欢妍满脑袋的怒意被憋了回去，“你什么时候选的课？”
夏以寒从手机里翻出选课成功后拍下的照片，将屏幕对向她：
“考完试那会，言深叫我去他办公室，让我用他电脑选的。”
沈欢妍努力回忆了一会，迟疑着发问：
“言深……就是那个帅得不像话的监考老师？”
夏以寒深深点头。
“我从那会就想问你了，你俩是不是早就认识，怎么从考场上见到之后，就都奇奇怪怪的？”
夏以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叹息着在路边的石凳坐下来，仰起头看她：
“我觉得，这事说出来，你可能会把我押送到精神病院。”
话虽如此，她还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从梦里到现实的经历，统统对沈欢妍讲了出来，眼看着身边人从欲言又止到沉默倾听，最后干脆坐下来，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打起哈欠。
“别睡，我讲完了。”夏以寒动一动肩膀，召唤自己的同伴说出感想。
沈欢妍默默坐直身子，看向她的眼神里甚至带了份怜悯：
“想听科学发言还是玄学发言？”
“科学发言好像不用你。”
夏以寒幽幽叹口气，把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思考出的结论，分析给她听：
“以我靠弗洛伊德老爷子的书治好了半年的失眠经历来看，这个梦极有可能是对现实中担忧的事情的投射。因为第二天要去考一个我觉得没底的试，我的潜意识会觉得，‘如果不用考试可以直接成功就好了’，所以梦里就直接成了一个成功人士，虽然也遭遇了一些自己觉得不那么美好的事，但真遇上危险时，所有人又都会成为自己的守护者，帮我越过困难——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我对于这场考试，最完美的幻想。”
沈欢妍把每个字都认真听进去，颇为受用地点点头：
“你这不是分析的挺明白吗，还愁什么？”
夏以寒挠挠头：
“问题是言深这个人……为什么我之前没见过他，却能清楚梦见他的模样和名字，而且在今天遇见之后，他帮了我两次，又直接人间蒸发了？”
沈欢妍还注视着她，眼神里几乎带上了怜悯：
“所以说，你们学霸的脑子就是太累，什么事都想找个正经理论来解释。”
但接下来，她的语气又变得轻松：
“《梦的解析》只教会了我们用现有的信息来倒推梦境，但以你的正向时间线来看，那些解释不清楚的东西，当然要换个地方找答案。”
纸页摩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夏以寒循声望向她，见她手中展开的，是那张来自钟蔚辰的传单。
此时她终于看清楚，在硕大的“奇幻社”标志下，还有一行小字：
“你的‘未解之谜’，我们照单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