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间蒸发
心里那段被短暂遗忘的迷幻过往再度被提起，夏以寒张了张嘴，发现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
面对言深那充满询问的目光，她只得用毫不自信的语气，低低回答他：
“我如果说是从梦里认识的你，你会相信吗？”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荒诞。
易地而处，如果是一个刚认识的人告诉自己，他因为做了个梦就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她不仅不会相信，可能还会因为觉得对方精神出了问题而跑开。
但此时此刻，夏以寒确实想不到什么更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状态，只能老实说出真话，静待言深开口质疑。
但这一天的奇怪经历似乎还没有走向完结，就在她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时，却发现此时的房间里只有静默。
言深还站在原地，似乎陷入思考，眼神变得迷离。
她不敢打扰，便只好也默默站好等他回神。
“咳，”察觉到她的注视，他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这才勉强着回答她一句，“你们心理系的人，果然说谎都剑走偏锋。”
夏以寒下意识想反问他，为什么在她只字未提的情况下就知道自己读的是心理系，开口的前一刻又猛然意识到，考试时每个人的桌上都贴着详细的身份信息。
没有了聊下去的契机，她不知还能做什么，便只能试探着开口道别。
言深这次没有再阻拦，只留给她一句“回去好好休息”，便垂手整理起桌上的摆设。
夏以寒心头闪过一丝失落。
她原本带着一份隐约的期待，以为言深在短暂的失神后，会告诉自己，他也做了奇怪的梦，真实到比影视剧还能看清细节。
但话至此处，她也只能相信那是自己的黄粱一梦，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轻轻走向办公室门口，她在返身关门的时候，见到言深已经坐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点过台历上的方格，像是已经开始思忖自己的下一场日程。
“算了，有幸遇见也是一场缘分，祝你未来前程似锦。”
在心里留下这句话，她轻轻关好门，迈步走出了教学楼。
沈欢妍此刻还在院子里焦急地踱步，见她终于出来，便一脸紧张地跑过来：
“怎么样，老师处罚你了吗？”
“处罚？”夏以寒一时忘记了自己前去的初衷，思考了一下才重新回答，“没有，不是这件事，老师……他是帮我来着，回去和你细说。”
“那就好，我们快去吃饭吧，我饿死了。”沈欢妍的动作比嘴快，话没说完，人已经拉着夏以寒跑出了几步远。
食堂离教学楼有些距离，夏以寒跟着沈欢妍的节奏拐上主路，脑子里仍不受控制地回想这一天的经历。
奇怪的事情实在太多，倒显得一切都达到了诡异的平衡。
头顶的午间广播适时响起，来自播音系的广播员，声音温和地介绍起今天要播放的歌曲。
夏以寒从回忆里走出来，听着广播员对旋律的分析，脑子里突然又响起，方才在言深电脑上听到的节奏。
片刻之后，她猛然意识到那曲调熟悉的原因：
是在那段梦境里，他们要在舞台上唱的歌。
前行的脚步瞬间停下，紧握着的双手，让沈欢妍也被拉扯得停下来，回过头疑惑地看她。
“抱歉欢妍，我现在要回去一下，你先自己去吃饭吧。”
她说着松开手，转身跑回教学楼的方向。
“哎不是，你去哪啊，用不用给你带饭？”
沈欢妍的声音还在身后呼喊，但夏以寒无暇顾及。眼下比吃饭更重要的，是她好像真的没办法，把那场梦从自己的生活里完全忽略掉。
循着记忆，夏以寒找到了先前言深带她来的办公室。
周身一如既往的安静，她抬起手，用指关节轻叩几下，听到屋里一声浑厚的“请进”。
轻轻推开大门，她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不好意思老师，我找言深。”
她轻声解释着，目光顺便扫过先前言深坐过的办公桌，只见一片整洁，没有了她坐过的椅子，桌上也不再放着电脑。
“言深？你走错了吧，我们屋里没这人。”这位看起来上了些年纪的老师，说起话来倒是中气十足。
“不会啊，我刚刚还在这见过他。”夏以寒特意退出一步，看看门上的号码，确信自己没有走错房间。
老师的语气里多了些无奈：
“同学，我们屋真没有姓言的老师，你还是换个地找他吧。”
“不是，”夏以寒心中焦急，语速也快了起来，“他不是老师，是来帮忙的研究生，刚才就在那个工位。”
她说着伸手指向窗边的办公桌，眼神里满是笃定。
“那可就更离谱了，”老师循着她指的方向起身，垂首看向桌上的台历，“这是张老师的工位，他这学期开学还没来过学校，你看这台历都还是去年的。”
夏以寒难以置信地跟着走上前，果然见到台历的日期还停留在去年的12月，由于长久未用，已经有些微微泛黄。
“怎么会这样……”
她喃喃自语，一时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你要是真着急找他，就给他打个电话吧，我这实在是帮不上忙。”
或许是看她真的心急，老师转身指了指墙上的贴纸，顺势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夏以寒走上前，看出那张纸上标注的是办公室每位老师的联系方式。
在其上找到张老师的电话，她一边在手机上拨通号码，一边向已经准备午休的老师诚恳道谢，轻轻走出了办公室。
手机里的回应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几乎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冰冷的电子音就从听筒中传出来。
是她无比熟悉，又完全不想在此刻听到的一句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楼道里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引得她也打出一个寒颤。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场糟糕的圈套里，人们以意外的方式出现，又在她选择相信后，诡异地消失。
手机猛然开始震动，是有新的电话打进来。
夏以寒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几乎没看清上面显示的号码，便迅速点击了接听。
“你去哪了？我给你买了卷饼，要不要回宿舍吃？”
沈欢妍的声音穿破听筒，把她心里最后一点期待也挤走。
用力吸了吸鼻子，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释然：
“谢谢，我在静思楼这里，马上要回去了。”
教学楼离宿舍并不远，夏以寒踱步到后门，循着小花园里的小径，找到一条狭窄的石板路。
春暖花开的时节，园里的花草野蛮生长，几乎将小路完全掩盖住。
若不是被卡着时间出门的沈欢妍带着走了几次，她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条捷径。
不过今日没了“生死时速”的限制，她倒是难得把脚步慢下来，看到桃花在春日里含苞待放，心情也跟着舒展了一些。
路并不长，几乎在几分钟后，夏以寒就在枝丫缝隙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宿舍楼。
只是走到近前，她才发现，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个人，此刻正苦大仇深地望着自己。
“怎么不进去？”
她被沈欢妍皱眉的样子逗笑，默默拿起手机拍下一张照片。
“这不是等你吗，快等成望夫石了。”
被拍的人明显有所察觉，对着镜头做个鬼脸又继续说：
“出门太急了没带钥匙，等你捞我回府。”
“早说我就快点走了。”
夏以寒假意嗔怪，边说边将手伸进口袋里，又在摸到空无一物的布料后，动作僵在了原地。
“好的，看来是回不去了。”
沈欢妍一眼看穿她的窘态，叹息着站起身，掏出手机开始寻找救兵。
寝室里的另外两个室友都是本地人，课程不满的时候基本都直接回家去住，如今屋里只有她和沈欢妍同睡，两个人都没带钥匙，就只能向远在自家大床上的室友求援。
好在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那两个室友也习惯了她们的冒失，一个电话打过去，就能叫辆专车来帮忙运送钥匙。
“跟小璃说过了，钥匙一会就来。”
说话间沈欢妍已经处理好了这桩难事，从另一半口袋里拿出买好的卷饼，塞进夏以寒的怀里。
在她的体温守护下，卷饼此时还透着温热。
夏以寒将饼握在手里，感觉连整颗心都跟着温暖了些，感激地对眼前人扯出了一个微笑：
“有你真好。”
“扯。”
沈欢妍翻个白眼，一脸无法对夸赞兼容的模样，抬手在她头顶拍了一下：
“闲着也是闲着，跟我去百团纳新看看热闹？”
“百团纳新？”
夏以寒清晰地记起，这是学校里社团招新活动的名称。
每逢有新生入学，各大社团都会摆起摊子，使出十八般武艺吸引新人入社，届时广场上的招呼声此起彼伏，会像集市一样热闹。
但问题是——
“现在不是下半学期了吗，又没有新生，纳什么新？”
“没见识了吧，下半学期也是有招新活动的，只是规模比较小，也不是所有社团都会去，所以不怎么出名。”
沈欢妍完全听懂她的疑惑，干脆地给出了答案。
“哦，”夏以寒懵懂地点头，“那就去看看吧，总比坐在门口吹风有意思一点。”
“那就好了，走，上车！”
沈欢妍雀跃起来，拉着夏以寒绕到宿舍楼侧面，欢脱地坐上校园里的接驳车。
“不是吧，你怎么知道车来了？”
夏以寒还深刻地记得自己曾经在寒风里等不到车的窘态，此刻几乎怀疑这辆车是她变出来的。
“我加了司机师傅的微信，刚才找小璃求钥匙的时候顺便也约了车。”
沈欢妍说得一脸正经，话音落下似乎才反应过来，转头反问她：
“该不会你不知道车是可以约的吧？”
夏以寒沉默地撇撇嘴，打开手里的塑料袋，乖巧啃饼。
“我说你也适当学习一些生存技巧吧，什么事都恨不得靠自己解决，多累啊。”
沈欢妍被迎面吹来的春风吹得心情愉悦，话也多说了两句。
“也不是全靠自己呀，你看我这不是没迈进食堂，就吃上了最喜欢的饼。”
夏以寒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却还不忘给身边这位好友一些赞赏。
“那你……”
沈欢妍闻言侧过身，似乎想和她说些什么，却又因为手机里突然弹出的消息，打断了计划。
“钥匙送到了，我先去拿一趟，你就在这等我吧。”
眼看车已经开到了广场，她招呼司机停下，顺便帮夏以寒安排好了行程。
“哦，好，那我先随便转转，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夏以寒下了车，站在车旁与她道别，目送着车子在大路上绝尘而去，余光扫到社团招新的摊位，准备过去看一看。
只是没想到，在转过身的一瞬间，她和一个迎面走来的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鼻子在对方的胸膛怼得生疼，她痛苦地后撤一步，视线落在眼前人身上时，又是一阵心惊：
由于撞击过于猛烈，她手中的卷饼也没能及时躲开，此刻已经在对方的白色衬衫上，留下了一片醒目的油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