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以言废人

    在朦朦的烟雾中，神仙往自己嘴里灌了口酒，露出一幅极为满足的神态，凑近到我身边，慢悠悠地说道：“来这里喝酒，自然不是为了喝酒。”

    来喝酒却又不是为了喝酒，这自然不是神仙喝醉了说的胡话。

    我听了这话后，瞪了身旁的这位多年好友一眼，皱了皱眉，心道：我的为人你该很清楚，怎么还想着这么做呢。

    没等我开口，神仙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拿手一指那些晃动的肉体，大声说道：“酒精、烟雾、音乐……还有肉体。如果我跟你去个饭馆喝酒，还能喝到这种氛围吗。不是我说你，还真打算一直做雨大叔啊。你这样做你家里人知道吗？”神仙笑着跟我开了个玩笑。

    “都分开这么久了，你还守着你那信条她又不会知道。有什么意义呢。”见我扫了他一眼，神仙立马岔开了话题，转而很认真的说了这么一句。当然，做为神仙，他是不可能永远跟你这么一本正经说话的。这话的话音刚落，他又立马补充了一句：“不对，没有分开……”

    没有分开？

    没有分开！

    听了他的这话，我没来由地心中一喜，紧接着便是心中一紧，最后复又归于平静，暗道，怎么可能。只不过心里头还是不可抑止的存了那么一丝的希望。即便明知不可能，但在真实的近乎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之前，还是不愿放弃这丝希望。

    “你都没有跟她在一起过，哪来的分开。”神仙盯着眼前的啤酒，一本正经地说道。像是在很认真地分说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说完这话后，扭身看着我说道：“好了，别总记挂着了。别犯傻了。有空就享受享受自己的人生。想毛线啊。谁知道她在哪啊，再说了，她在哪关你屁事。滚蛋。之前怎么活，就怎么活。”

    我听着神仙一气呵成说的这番话，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个“滚蛋”指的是谁。是指她还是指我。或许是我吧……但不管说的是谁，这句话此刻给了我很大的感触。狠狠地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啤酒下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心想，是啊，之前怎么活，现在就怎么活呗……那几年，我不也这么过来了么。转头望向神仙之前手指的方向，摇曳的灯光和晃动的人群，我心中忽然冒出这么几个字：现代都市生活……

    对于来酒吧喝酒什么的，我并不排斥。大学时代，自己也提议过几次。和老朋友在一起喝喝酒，我还是很乐意的。之前那种苦逼生活，说到底，还是因为独自一人在那么个环境或多或少变得有些封闭了而已。想到这里，我对着神仙轻轻笑了笑，拿起啤酒示意了一下。神仙见了，自然知道我的意思，直接就一把抓过他自己那支啤酒，也对着我略一示意。

    放开了些心思后，我也开始渐渐融入这个气氛。微笑着看着热络的人群。偶尔瞄到几个身段苗条的，也会禁不住多看两眼，当然，就只是看看而已。对于搭讪，我本就不大擅长。更何况是这种地方。我本能的觉得，在这种地方胡乱搭讪女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出问题。

    见我开始打量这里的美女，神仙哈哈笑着给自己点上根烟，顺着我的目光往人群里扫了两眼，眯着眼睛说道：“这就对了。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要学会释放你的激情。”神仙的脸上挂着笑容，一种心照不宣就差诉诸于口。但在我看来，他的整张脸上，就透露着两个字：猥琐！

    “没兴趣。”我收回了目光，喝了口酒来缓解暂时无事可做的尴尬。冷冷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得了吧……”神仙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脸上依旧挂上了那副心照不宣的表情，一偏头，“419啊，谁还指望你在这跟人谈情说爱海誓山盟了。这年头，男人女人都一样，说白了还不就是那么回事。”我明显从神仙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不屑，那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或者说看一个死板地守着一些老教条食古不化冥顽不灵的老顽固。当然，在很多人看来，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还一直傻不拉唧秉持着自己那一套“封建”想法的我，确实有点犯二。

    对于这一点，我也有些无可奈何，说实话，真有那样的机会，要说心里头一点都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谁都会有那种原始的冲动，只不过每次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头会忽然杀出一股精神头来，克制着自己不去那么做。耸了耸肩，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把眼神从酒水转到了神仙的脸上，缓缓开口：“这种事情，一夜的放纵，第二天早上起来，各奔东西。完全是寻求肉体上的发泄。对于精神上，并没有丝毫帮助。还很有可能会让你觉得更加空虚。然后越空虚越放纵，越放纵就越空虚，这么做，和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对于这种没有感情纯粹为了上床而上床的事，我没兴趣。”

    神仙笑着摇了摇头，这笑容依旧还是以往学生时代那个让我熟悉的笑容，可此刻看上去，却有些叫我看不明白。这个名字土得掉渣的周河恒，这个南棒装逼文艺范儿的周宫逸，此刻他就用这样一张让我看不真切的笑容看着我，似笑非笑，缓缓开口：“都说饱暖思。肚子都填不饱的人，是没心思去想那档子事的。可你这么个连肉体需求都一直没满足过的人，你居然还有心思去考虑精神需求？那玩意儿如果不是整天吃饱撑的没事做，就不要去想它了。”

    说到这里，神仙忽然略抬了抬下巴，促狭说道：“如果你真要追求精神层面上的东西，那你可以试着在这里找一个你喜欢的，然后再把她搞到床上去，男人嘛，你懂的。”在他说“你懂的”三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那一丝意味，我似乎马上就读懂了。那个意思是……鼓励？

    对于他的这话，我也不以为意，顾不上喝酒，肃容说道：“你觉得，你会喜欢上这里的女的吗？”这话当然不是疑问句，而是一句反问句。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瞟过，人群中一对男女正贴在一块儿，男的那一双手，正扣在女的那挺翘的臀部上并不时的上下游移。虽然看不清那女的面部表情，但看样子也猜得出来，她并不排斥，甚至于还有一些……享受？

    神仙的表情很丰富，有理所当然，也有不可思议。带着这样矛盾而复杂的表情，他上下打量着我，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来，最后摇了摇头，带着十足惋惜的模样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用有色眼镜来看事情了。不是每个到这里来玩的人都是肮脏的。你要有这个能耐，在这里你搞上女博士也不是没有可能。当然了，能混成博士，估计那女的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不要整天以为来酒吧的漂亮姑娘就是不检点的。去图书馆的漂亮姑娘就是面相气质俱佳的。来这里的，也有可能是品貌端正的女孩子。而去图书馆的……”说到这里，神仙停了下来，喝了一口酒后，满脸恶趣味地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道：“也有可能是二奶或者……东莞下岗女工。”

    这种时候神仙嘴里的东莞下岗女工，自然是指的那些特殊行业的人。虽然说的有些俏皮，但不可否认，他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场所，确实不能绝对性地定义一个人。或许，我所排斥的，并不是场所，而只是形式？我排斥相亲，但我也不敢断定，相亲场上就绝对不会出现我所喜欢的人。从这方面来说，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刻意的形式和氛围吧或许？

    见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神仙凑过来扳着指头继续说道：“你看，你现在还没女朋友吧。”见我点了点头，神仙也跟着微微点了点头，“那么好，那个她会在哪里出现你也不知道吧？”这一回他不等我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既然这样，你凭什么肯定这里不会有你喜欢的姑娘。没准儿你要的她，就是在这里碰上的也说不定啊。”

    神仙一连说了两次她，一开始我也没注意，但仔细回味了一下后，我不禁犯了嘀咕，他口中所说的“她”究竟只是一个简单的代词代指我以后的那个女友或者共度一生的人呢，还是如以往一般特指的那个她？这个问题一时想不明白，或许他自己本身也没去在意这一点吧。下意识地微微一皱眉，我沉默了片刻。接着在喝下去一口啤酒后，我一字一句的说道：“从概率上来说，是有这个可能。”

    噗……咳咳……正往嘴里灌酒的神仙，听了我这话，一时间没控制住，笑着喷了出来，幸亏反应得快，喷的不是很多不是很远，只喷出了一点，其余的还在嘴里，但也正因为如此，他被还含在嘴里的酒水噎住了，又立马呛了起来。一张脸给闹得通红。似乎是很诧异我会那么正儿八经地去考虑那句话，更诧异我会给出这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