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往事3：苦夏
女孩有了自己的名字, 千雪。
高桥千雪。
在那个圣诞夜，夏油杰抱着她回去的时候天空上开始飘下雪花。
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夏油杰有些苦恼的说道：“唔……起名字的话, 我并不怎么擅长呀。”
“那就叫你千雪吧，以后12月25日就是你的生日了。”
“好~那我今天想吃生日蛋糕。”
“哈哈哈哈一会儿就去给你买。”
夏油杰抱着女孩一步步离开了那个捕捉咒灵的阴暗小巷, 走向霓虹闪烁弥漫着圣诞蛋糕清香的热闹街道。
踩在薄薄积雪上所留下的脚印被空中飘下的更多雪花覆盖，就像是抹去过往的痕迹, 重获新生。
被赋予了名字的女孩与这世界重新有了一丝联系。
因为要在咒高专上学和出任务的缘故，夏油杰并不能时刻都陪在高桥千雪身边。
咒高专的结界可以检测到没有被记录过的咒力。如果高桥千雪这种半人半咒灵的形态被那些高层察觉到了, 他们绝对会强行将她留下, 说不定还会用她来做什么实验。
现阶段的高桥千雪已经完全没有了攻击力，就连咒灵操术的空间她都无法进去，吃的食物也从咒灵变成了正常小孩该吃的食物。如果不是那几根还没完全变白的青紫色手指和偶尔会溢散出来的微弱咒灵气息, 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
在高桥千雪身上发生变化之后, 夏油杰的咒灵操术也恢复了正常。除了还有储存物品的功能以外和以往并没有任何差别。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 高桥千雪被夏油杰养在他在东京市内租的出租屋里。
夏油杰偶尔会在放假或者出任务路过出租屋的时候去看望她，平时分不开身的时候，都是让「化身玉藻前」当保姆来照顾高桥千雪的。
好在千雪本来就不爱多动, 也不愿意出门。除了喜欢吃东西以外也没有什么物欲，给她一块积木都能傻乐着玩一整天。
那时候的世界对高桥千雪来说很小, 只是夏油杰和这间出租屋。
就这样过了一年。
又是一年盛夏。
高桥千雪注意到夏油杰身上发生了变化，是在他在完成冲绳的任务回来后。
夏油杰来她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频繁了。不仅会亲自给她做饭, 还会带她逛街或者去游乐园里玩，有时候夏油杰就只是呆呆坐在窗边看着她一人自娱自乐都能看一整天。
高桥千雪敏感的察觉到了夏油杰心中的动摇和无法抑制的低落情绪，但她不知道夏油杰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油杰只是在那次去冲绳的任务中, 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人性的丑陋。
他那次任务是去保护天元大人用来替换的躯体——一个女初中生, 天内理子。
天元大人可以说是整个咒术界的基石, 咒高专内的守护结界还有「账」等基础结界全仰仗着他而存在。他不死术式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替换一个身体。
然而在与天内理子相处的过程中，夏油杰却发现他完全无法把这个年轻的生命送入咒高专地下，与腐朽的天元大人融为一体。
这和亲手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本来夏油杰都已经决定了，要让那个女孩活下去，即使要与天元大人为敌。
可她还是死在了他的面前。
天内理子的死，在夏油杰的心上砸开了一道裂缝。
一朵尚未完全绽放的花，没有看过晨曦的微光，没感受到清凉的雨露，还没看清这的世界的模样就被人一脚踩进泥土中碾碎，和那些散发着恶臭的淤泥们混在一起，慢慢腐烂。
而且她的死亡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天内理子并不是天元大人需要的身体，只不过是被抛出来的一个吸引注意的诱饵罢了。
人们看着她的尸体鼓掌庆祝，那些模糊不清的脸上分明都长着相同的容貌，一张吃人的恶鬼面。
咒术师就应该保护弱小吗？
保护这些人真的有意义吗？
他所要守护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夏油杰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压力不断累积，对自己一直以来坚守信念的怀疑，让夏油杰只有在面对如同一张白纸的高桥千雪面前才得到一丝喘息。
*
“你又在吃这种东西，咱家已经穷到没钱买食物了吗？”高桥千雪捧着一个金枪鱼饭团，看着夏油杰面色难看的将一只咒灵祓除然后将其核心吞下。
夏油杰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弯下腰将女孩嘴边的饭粒擦去：“放心吧，养你还是能养的起的，收集咒灵只是为了提升战力而已。”
“可是你今天已经吃了30个了，不撑吗？咒灵这种东西难道很好吃？”
夏油杰用手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心说这可不算什么呀……当初你可是比我还能吃，刚遇到你的时候就把我这些年好不容易收服的咒灵全都吃光了。
高桥千雪看着自己手里的饭团，跟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
“别勉强自己啦，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和我说哦。”
夏油杰听罢只是笑了笑：“这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听的事情。”
是的，即使再动摇，他也要履行身为咒术师的责任，保护那些受诅咒迫害的普通人。
他希望高桥千雪能健康平安的长大，远离咒术界，远离这些人性之恶，不要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
可是夏油杰却忘了，现在的他也不过是个才16岁的孩子。
温柔纯粹的个性，和不愿意向他人诉苦的自尊，让夏油杰一直在逞强掩盖自己动摇的内心。
他正是处于思想极端的少年年纪，认为世间一切都是黑白分明。然而这世界上有哪有纯粹的善和纯粹的恶呢？
不得不说，刚从封印中苏醒的大绫津日神之所以能被夏油杰吸引到，大概是他们本质相性良好的缘故吧。
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白纸上的任何污点。
五条悟越来越强，夏油杰逐渐被他抛下。
独自一人出任务的次数越来越多，祓除咒灵的压力，越来越动摇的信念，和高层持续不断压在他身上的任务让夏油杰没有任何缓冲和调节自己心理压力的时间。
直到某一天，有人对他说【把所有不是咒术师的人类通通杀掉】来消除世间的诅咒，是可行的。
这世间所有悲剧的源头，都是来自不是咒术师的人类所产生的负面情绪。
如果没有恶念产生，就不会出现诅咒，像天内理子这样的无辜生命也不会再被牺牲。
年轻的咒术师们，也不会再因为诅咒而丢掉性命。
……
最后让他做出决定的是那次任务。
夏油杰怔怔的看着笼子里的那两个小女孩。
明明是和高桥千雪差不多大的年纪，但却异常瘦削，几乎就是皮包骨。她们浑身都是青紫色的伤痕，被人当作牲口一样关在笼子里。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这对双胞胎拥有咒力。
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们这样的年纪能用咒力做什么？
这就是人性之恶啊……
这些村民，真的和他是同一类的生命吗？
身后似乎还有人在说些什么，但听在他耳朵里的只有猴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是谁在说话？
无知的猴子们吗？
啊，是了。
无谓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但猴子们的死亡能够让我的同胞们免受苦楚。
而我所需要做的就是消除产生所有诅咒的源头。
必要的杀戮是有意义的。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佛有众相，是平等慈悲的，也可以是怒目圆睁。
夏油杰找到了他想要践行的路，即使那是一条没有终点的绝路。
以血证道就是他选择的大义。
于是夏油杰将整个村子的人都屠戮殆尽，并带走了饱受村民虐待的两个小女孩。
也许常人会认为他是疯了，但夏油杰自己知道，他现在真的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所做的，就是他的内心一直以来的述求。
在17岁这年，夏油杰杀死112名村民，从咒高专叛逃。
之后又亲手杀死了自己身为普通人的父母。
*
高桥千雪看着空荡荡的出租屋，她在这里生活了两年，突然离开还是有一些不舍：“杰，要离开这里了吗？你不继续念高中了吗？”
“不了。”
“杰，你怎么突然穿起五条袈裟了？”
“不好看吗？”
“挺好看的，蛮适合杰的。”
“那就好。”
夏油杰抱着两年来没有一点变化的高桥千雪，告别了曾经的一切。
高桥千雪总有一天会变成真正的人类的。然后她会一直这样一无所知的平安长大，像正常女孩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以后可能会上学，会交到几个不错的朋友，也可能会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然后结婚生子，无病无灾的老去。
至于自己的结局，夏油杰早就已经想好。
而他的这个决定也正是高桥千雪执念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