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往事4：凛冬
离开咒高专后, 高桥千雪觉得夏油杰好像变了许多，仿佛是在带着看不见的面具活着，尤其是在他面对没有咒力的普通人的时候。
她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夏油杰好像仅仅把那些普通人当成了暂时有用的工具，就像是人类看待无生命的家具或者家用电器那般。
不过夏油杰的转变对高桥千雪倒没有太大的影响。
她的一切善恶观念都是以夏油杰为标准, 夏油杰对她来说是不同的。他是高桥千雪与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是将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锚点。
叛逃之后, 夏油杰陪伴高桥千雪的时间也变多了，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家小孩这个仿佛自闭儿童一样的行为举止——高桥千雪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小世界中, 那个世界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人。
一旦他不在了的话……
这样想着, 原本想把高桥千雪完全从咒术界隔离开的夏油杰决定带她出去多交几个朋友。
于是夏油杰把菜菜子和美美子带到了她面前。
高桥千雪的反应很过激。
当她看到夏油杰一手牵一个白发小女孩另一手牵着一个黑发小女孩来到她面前时，她就像一只被侵犯领地的猫一般瞬间炸毛了。
“杰？”高桥千雪眼圈都红了，“原来你这些天早出晚归是在外面养了别的孩子吗？是因为我太能吃了, 所以你不打算要我了吗？”
完全没有预料到女孩会是这个反应的夏油杰也慌了。
他让菜菜子和美美子先离开, 连忙去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高桥千雪。
明明还是单身状态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夏油杰, 无师自通的提前学会了在有了二胎之后的情况下该如何安抚好老大的情绪。
经历过这件事后，高桥千雪更自闭了。
夏油杰这个试图让她交新朋友的举动完全刺激到了她，高桥千雪不仅变得更黏人了, 甚至连饭量都小了不少。
无奈，夏油杰只好放弃了原来的想法。
*
高桥千雪和夏油杰一共在一起生活了12年。
这些年来高桥千雪一直都不知道夏油杰在外面做些什么, 夏油杰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有关他的事情。
夏油杰把她保护的很好，除了菜菜子和美美子以外, 那些和他同阵营的诅咒师们，全都不知道有高桥千雪这个人的存在。
在这些年里，高桥千雪一直都保持着那副五岁孩童的模样没有变化, 但她手指的青紫色已经退到只剩一个小手指的指节了, 这证明着高桥千雪马上就要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
然而就在第十二年的圣诞节前夕, 发生了一些变故。
虽然夏油杰像往常一样出去，但不知怎么的，高桥千雪心里突然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那天早上在夏油杰准备出门的时候，平常这个时间还没有起床的高桥千雪迈着小短腿‘哒哒哒’的从楼上跑了下来，一个飞扑抱住了夏油杰的大腿。
夏油杰的直裰差点被她这一下子给拽坏。
高桥千雪仰头看向夏油杰：“杰，你还会回来吗？”
他无奈的轻轻扒开高桥千雪的手，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当然会啊，怎么这么问？”
“我只剩下一根指节没有变白了，再过两天等我完全变成人类的时候，我也会像菜菜子和美美子她们一样长高，长大。我会努力学习咒术的，到时候杰你能让我也跟在你身边吗？”
夏油杰静静的看着千雪，沉默了良久后，只是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想这么多，你……她们和你不一样。乖乖在家里等我回来好吗？”
高桥千雪低下头。
在夏油杰转身要离开之际，她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声音有些紧张的说道：“你会回来和我一起过圣诞节的吧？”
“当然了，我保证。”
“杰，那这次圣诞节我想要两个礼物好不好吗？我的生日和圣诞节是同一天，只收一个礼物，总感觉有些亏了呢。”
看着拽着自己衣角撒娇的女孩儿，夏油杰无奈的笑了笑。他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带她回到了楼上的卧室中。然后从怀中拿出来了一个造型可爱的铃铛发饰，把它系在了她的发边。
女孩晃了晃脑袋，头发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铃’地响着。
她嘟起嘴说道：“你赖皮，这可不能算一个礼物！”
“哈哈哈哈哈，那等我从东京回来之后再给你一个惊喜。”
“说好了，来拉钩。”
“好，拉钩。”
夏油杰宠溺的笑着，十分配合的和女孩做出的这种幼稚动作。
“再过几天，你就可以拥有人类的身体了。现在这个阶段是最要紧的时候，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所以……”
“我知道的，我不会出门，也不会去东京。”高桥千雪声音闷闷的说道。
“放心，我保证圣诞节那天你醒来之后就能见到我。”夏油杰伸手捏了捏高桥千雪鼓起来的脸。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她问道。
“很快。不会错过你生日的。”夏油杰安抚道。
女孩儿乖乖的点了点头，重新钻进了被窝里：“我一直在家里等你回来哦。”
夏油杰顺手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对她说道：“家里的重要文件你还记得在哪里吧？就是我帮你提前办好的身份证明还有存折。”
高桥千雪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得到了高桥千雪肯定的回复后，夏油杰像是终于放下了心来，转身离去。
*
然而在圣诞节那天，高桥千雪从天亮一直等到了天黑，夏油杰的身影一直都没有出现。
高桥千雪跌跌撞撞的冲出房门，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东京的方向。
心中最紧密的那个连接，断掉了。
女孩捂着自己空荡荡的心口，愣在了原地。
她的里世界是以夏油杰的咒灵操术空间为依托展开的，在完全成为人类之前，她都能通过自己里世界和咒灵操术之间的联系感知到夏油杰的大致状态。
冬季的风很冷，吹起了她及腰的乌黑长发，那人亲手在她发间系着的铃铛在‘叮叮’作响，似乎是在为谁轻鸣哀悼。
她运用着自己还不甚熟练的咒力，迈着小短腿沿着马路一步步的走。
从降生到这世上到现在，她从未一人走过这么远的路。精致可爱但不适合运动的鞋子磨破了她细嫩的皮肤，但她却一直没有停下脚步。
可是东京还是太远了。
高桥千雪看了看自己的手，青紫色从小手指指节重新蔓延回了整个手心。以此为代价，她直接撕开了里世界的入口，感应着咒灵操术的残秽确定了坐标。
她的降落地点是一个无名墓碑前。
墓碑之下的土是新翻的，女孩蹲在地上，伸出自己那双平时被人娇养得白胖柔软的小手，努力扒开土壤。
她全身心都在土壤之下那具身体之上，对自身的痛楚完全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挖了多久，直到指甲崩断指尖血肉模糊露出白骨……她终于触碰到了熟悉的触感。
只不过相比以往，如今她所触碰到的却是一片冰冷僵硬。
高桥千雪轻轻抚开覆盖在夏油杰脸上的尘土。
夏油杰看起来就像是被泥土包裹着睡着了一样。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被人擦拭干净，但经过她的触碰，又多了几个小小的血指印。
只有被咒力杀死的咒术师才不会变成诅咒，而杀死夏油杰的咒力残秽，高桥千雪很熟悉。
——是她从封印中苏醒后接触到的，除了夏油杰之外的另一个人类。夏油杰的挚友，五条悟。
五条悟杀死了夏油杰。
今天是12月25日，圣诞节，是团聚的节日，也是她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但这天高桥千雪并没有收到某人为她准备的礼物，夏油杰送给她的‘惊喜’是他的死亡。
散发着不详的浓烈怨气从女孩身上猛然迸发，一处新生的神明领域瞬间成型，她抱着夏油杰的身体沉入到了那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在看着夏油杰的尸体那一刻，高桥千雪没有一丝迟疑的立刻舍弃了自己已经快要完整的人类身体，舍弃了那条唯一可以重回神国的道路。
她想用自己的力量复活夏油杰。
恢复了大绫津日神全部力量的高桥千雪重新拥有了强大的神力，然而她却唯独忽略了一点。
身为灾厄与祸乱聚合体的大绫津日神，主导杀伐和毁灭，不擅长治病救人。
治疗这种温暖的神力与祂绝缘。
祂可以强行用自己的神力捏出无数具鲜活完整的夏油杰身体，可这些身体全都只是冰冷的躯壳。
即使祂将夏油杰的灵魂从黄泉冥土之中带回，他的灵魂也无法与那些躯壳融合，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无知无觉地飘荡在这世间，被恶念污染从而永不超生。
祂明明已经重新成为神明了啊……为什么还是无法将自己重要之人复活。
刚苏醒的神明趴在夏油杰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然而现在的祂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发泄情绪的资格，即使悲痛到了极点，眼眶中也没有一滴眼泪，只是声嘶力竭地无助哭喊着。
封存在灵魂中的神性得到释放的同时，充满污秽的诅咒之力也再次回归，逐渐侵蚀了祂的身体。
封印充满恶念的诅咒之力需要两千年的时间，但从人类到神明再重新堕落成污秽的诅咒之灵，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间。
空无一物的黑暗空间中，只有一个面目模糊的诅咒灵体的痛苦嚎哭声在回荡着，声声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