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商陆
一夜修行，天光大亮之后，谢韫才把匕首放回身边，匕首里的阴神已然没有了踪影。谢韫习以为常，只是却不免嘀咕两句，他究竟养什么伤，成日不见踪影，下回见了倒要问问要不要什么宝材帮助恢复的。
她探了探泥丸宫里的母蛊，发现子蛊已经种下在碧楼西身上，时机却还没成熟，也就丢开没管了。
谢韫索性开始忙活杂物，自从那阵法布置了，屋内的灵气愈发浓郁，但消耗也愈发大了。她点了点家里的钱财，却有些不够。
原本谢韫打算，待碧楼西一死，她直接跟卫丹臣接触，把一枚琅玕果给他，卫丹臣受了她的恩，也算对徐隐的一道约束。
之后她就出外慢慢游历，寻些天才地宝来，一则是补全魂魄，二则是将表哥的资质提升一些，好在寿元耗尽之前，结成金丹。
没钱寸步难行。
谢韫这才想起从葬神渊徐隐用剩的一些额天一真水之精，留一点备用，剩下的也就差不多了。
留一点，其余的卖到万宝楼，还能换一些好的东西。
这般悠闲出来，谢韫却觉得背后有人窥视。
徐隐的人？该不是，徐隐的人也不可能让她发现。可是除了徐隐，还有谁会监视她，她素来不怎么与人结怨。
这种窥视感在到万宝楼门口的时候，达到了顶峰。谢韫抬头看了看巍峨楼阁，飞檐翼然，窗牖未开。只是听说，这三楼里有特殊的法阵，能使里头的人往外边的看，却不能让外边的人看进去。
只是三楼向来接待的人身份都不一般。
三楼与下边敞放的格局不大一样，这儿还有专门的厢房，隔绝神识查探，甚至供人休憩吃喝，要看什么东西，直接写个类别，递在专门的法器里，就有影像映出来，供买家挑选，选好了直接送来。
“这就是当年扔给曲怀渺那个女孩儿？”商陆在厢房里，居高临下，打量这女孩肌肤白皙，眉眼姣好，年纪轻轻，竟已经是引气后期的修为。他目光略微柔和了些。
同路的中年修士介绍道：“商师弟，她叫谢韫。当年我们长生门的几个在清水河边捡到她，她才六七岁，重伤昏迷，手上的纳戒里头却有不少的好东西，譬如那二十四颗碧波玄元珠——”
“知道了。”商陆的口气不咸不淡。
那一套法宝七十二重地煞禁制圆满，攻防兼备，正在商陆师尊赐给他的，纵然他将来成就人仙，也是很顶尖的东西。
这不过是当年，谢韫纳戒里的一点东西而已。
当年，长生门的几位内门弟子见了这些东西，自然动了心。但长生门的脸面也丢不得，杀人夺宝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那几个人就随手指定了外门弟子曲怀渺照顾，原本以为谢韫伤重必然是要死的。将财货瓜分。
有的借着这些好东西成了人仙，譬如商陆的师尊，有的却还是引气修为，譬如他身边这个修士。
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东西也心安理得用了那么些年了。
谁又知道清英真人收了曲怀渺当徒弟？谁知道，这个谢韫，她竟然没死。”中年修士面色一苦。
清英真人是个认真性子，查了曲怀渺和谢韫这段往事，从一个老迈的引气修士那儿得到了里边东西的名录。
他老人家亲自开了口，谢韫纳戒里的丹药、符箓，都算了，就当是还当年的救命之恩。法宝、法术、功法、灵材要是要拿出来交还的。
到了手的东西，谁愿意吐出来？
但当年的那四五个人仙合起来，也拧不过清英真人的粗大腿。
商陆年纪轻轻就是长生门的内门弟子，他本不过渔家子，被师尊提拔关怀，授业教习，这几日，师尊发愁，他都看在眼里，找人了解了情况，信誓旦旦要替师尊分忧解难。
“您可不能对她动，”中年修士一脸紧张，手立作刃，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的心思。清英真人现在关注他们兄妹得很。”
商陆讥讽地笑了笑：“你胆儿这么小，还跟我透露什么？不怕我冲动行事，叫师尊知道了，反倒怪在你身上？……再说了，我杀她做什么？”
谢韫刚一进门，就觉得今儿万宝楼的伙计都对她热情了不少，一口一个谢仙子。谢韫这才想起曲怀渺成了清英真人的弟子，地位不同，连带着她也水涨船高。
她还没说要要做什么，就被恭恭敬敬请上了三楼，楼梯口听见有人叫她：“可是曲师兄家的谢妹妹？”
谢韫一瞧，是个宝蓝衫子的少年，口气亲切，一双眼睛里透着欣赏。
还没等引路的侍女介绍，少年便朗笑道：“在下商陆，长生门内门弟子，忝列阆风巅孙长老门下，算是令表兄的同门师弟。”
谢韫不认识，前世除了九微宫的人，她前世只大略记了世上的地仙。自从前世表哥出外历练失踪之后，她也就离开了长生门，对长生门里的人不大清楚。
她细声道：“商道友好。”谢韫倒想看看，这人要做什么。
商陆见她半天也没一句下文，两人面面相觑，连忙道：“谢妹妹是要买什么东西么，可预订了厢房？”
谢韫看了看身边的侍女，侍女道：“谢仙子，不巧，今日厢房都满了，要不然您委屈些，在外边瞧瞧东西？”
厢房都没了，还领她上来。哪是看表哥的面子，分明是有人预谋好了的。
果然，商陆义不容辞道：“哪能委屈谢妹妹？我这儿倒有一间厢房，谢妹妹只管过来。”
谢韫垂首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商陆见她轻声细语，又娇娇怯怯的，原本七分假意顿时去了三分：“谢妹妹与我客气什么，我与曲师兄同出一门，他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了。”
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谁是他妹妹？谢韫心里嫌弃，声音却更软了：“那……我虽然没念过几本书，也知道长者赐，不敢辞。”
商陆笑道：“这就是了。”
谢韫歉意道：“商兄相让之情，我铭记于心，今日却是修行到了紧要关头，要选些东西，就不远送了。”
她眼看着商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商陆一看就是别有用心接近她来了，她这么一曲解他的话，他还接近个屁。
谢韫脸上挂着礼貌而羞怯的笑意。
少年眼珠一转，救场道：“谢妹妹要什么，不如我替你参详参详？”
谢韫笑道：“也好。”她也没真打算赶走。
谢韫、商陆、中年修士、侍女几个，一起进了厢房，谢韫随手就点了些木行的珍稀之物，一个个看了，却又放回去，也并不说要买。
商陆奇怪：“这些东西都不入谢妹妹的眼么？我瞧着那千年乙木结晶很能助修行啊。”
谢韫红着一张脸不说话。她不开口，故意让人猜。
中年修士附耳在商陆耳边道：“这些东西价格都不便宜。”
商陆那张青嫩的脸上就差写上老成两个大字了，他故作豪迈道：“谢妹妹想要什么，尽管挑就是了，就当是我送你的，不要说什么生分话了。”
这可是他自己说的，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谢韫纠结了许久，才道：“商兄赠礼，不敢不收，但也不敢挑拣，全凭缘分吧。”
她目光一一扫过桌上的物件，只在一根枯枝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就像触电似的飞速挪开。
商陆心里有了主意，成竹在胸一般：“将这东西包起来吧。”
侍女喜笑颜开，脆生生道：“是。三十九号包厢，碧梧枝一根。”见她应得如此干脆，好像生怕商陆反悔似的，商陆和中年修士心中忽然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商陆刚想说什么，谢韫却低着头：“多谢商兄了。”她直接断了他改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