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不喜欢
谢韫和琵琶女把茶重新煮开,喝到第三壶的时候,何湄终于和碧楼西谈崩了。
碧楼西十分有风度地说了一声:“湄儿,好走不送。”
何湄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拽着谢韫就走,谢韫悠哉悠哉跟琵琶女道了别,跟她快步出了这烟波楼。
谢韫不知道她死心没有,随口瞎扯,不紧不慢地跟何湄火上浇油:“别气了。你看,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更何况,你这一段感情也不算一无是处。始于脸,忠于脸……虽然太重皮相了些,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嘛……这不是暗合我辈修士求道之心么。”
何湄倒没气,反而一撇嘴:“脸什么呀我也就故意那么一说,谁叫他气我我就要让他觉得他除了他那张脸之外什么都没有。”
何湄冷笑:“我特么气死他。”
“很好。”谢韫想了想,还是觉得碧楼西除了那张脸也没什么优点了,“不过除了脸,你究竟喜欢他什么”何湄喜欢他什么,她就踩什么。
“脸啊!”
“……”
碧楼西那张脸,唔,这倒不好踩了。踩了何湄也得信。
谢韫沉思了许久,迟疑道:“你不是说美貌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何湄理不直气也壮:“奇形怪状的有趣灵魂万里挑一的有那么多呢,漂亮的皮囊千篇一律的那么少。能漂亮得跟碧楼西一样的,那也都没有了。”
谢韫不服:“怎么找不到?”
区区一个碧楼西,脸是白了点,眉眼是精致了点,鼻梁是挺了点,气质是风流了一点,那样怎么样?有她表哥好看吗?
何湄将信将疑:“比如?”
谢韫说得掷地有声:“我表哥。”
“……”
何湄叹了口气,“唉,粉丝滤镜要不得。”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就瞎成这样。
粉丝滤镜?谢韫偏了偏头,何湄这姑娘正常的时候还算正常,就是有时候不太喜欢说人话。
况且表哥生得浓眉大眼一身正气,怎么就不必那个碧楼西好看了?何湄这眼光也忒不成了。
不说人话的何湄果然没法交流。
谢韫转而道:“不过你要是觉得他生的太好看,不能忘情,我倒有一个办法,我知道有一朱颜……骨法门。”
朱颜白骨道,是前辈高人为了防止后世的修士沉溺于美色、媚术,专门造出来,化朱颜为白骨的道术。
何湄喜道:“什么法门?朱颜,这我知道,好看的脸嘛。它能让人变美么”
谢韫话卡在喉咙里一滞,要有发明这种法术的,早就被师门前辈打断了他的狗腿。
“唔,这倒不能。”谢韫笑道,“可是它能让所有好看的脸都变成骷髅架子,正所谓……朱颜枯骨,譬如朝露,旦夕欢愉,永生之苦。”
“……骨头、架子?”何湄面色复杂,她拍了拍谢韫的肩膀,嗓音饱含悲悯,“那还是让我沉沦这永生之苦,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没出息的东西。
谢韫心中万分嫌弃,不愿意修炼朱颜白骨道就算了,说得这么悲天悯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普渡众生呢。
她嘴角抽了抽:“那简单,你转头回去,后面有个地狱等着你呢。”
“那不成。”何湄难得坚定一回,“男人不能跟别人共享,他不愿意放弃其他女人,那我就放弃他。说不要,就不要。打今儿起,我要努力修行,今天他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要让他高攀不起。”
“有志气。”谢韫意思意思鼓了掌,“不过等你结丹,他估计就元神了。”
“扎心了喂——”
何湄这边是不用担心了。
可是徐隐那边……她不仅握着徐隐想要的琅玕果,还设计让徐隐。
自从上回助徐隐成丹之后,也不知怎么的谢韫丢的那魄就找了一点回来,她梳理了下找回来的那点记忆,发现……徐隐好像还真是前世她那位九微宫主。
谢韫前世对两个人又敬又怕,一个是表哥曲怀渺,另一个就是徐隐了。
虽然谢韫还没记起来徐隐对她使过什么手段,但以她的性子,一直到她修为高过徐隐,都没有背叛过徐隐,这简直是个奇迹。现在她一想起来徐隐,总是觉得心虚。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月明星稀,驱之不去的暑热和聒噪不止的蝉鸣让人心里焦躁得很。谢韫跟何湄分别,才到家门口,猛的听见有人冲她说:“谢皎,今日你看着心思挺重。”
谢韫心头一惊,刚握住匕首,才醒悟,是匕首在说话,她这才松懈下来,进了屋,才传音回了一句:“你说话小心点。”
自从谢韫跟着徐隐回来之后,除了何湄和曲怀渺关怀之外,也就太素君和清英真人送了套阵法来,布置在家里,也能防备等闲还丹人仙了。清英真人还收了曲怀渺当弟子。
“怎么?”徐隐自从金丹四转后,渐渐察觉到,过不过来,可以由他自由掌控。这些天听了谢韫的动向,也大约猜着,杀汪绿水这事也有碧楼西的一份。
要不是那日谢韫撒谎套话,崔浩嘴里没把门,他还真安安生生就脱身了。
但是还有些东西,徐隐心里没明白,还是想过来问一问。
徐隐算准了谢韫对他有防备,却不会对一个立下心魔誓的匕首有那么重的心防。
况且,他也有几日不曾见过谢韫了。
谢韫心里烦,有些话又不方便跟曲怀渺和何湄说。匕首平日里沉睡顶不上用场,正好倾诉心事,它也不会把事情说出去。于是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简略跟他说了,正好印证了徐隐心里的猜想。
谢韫略微解释了一下:“……刚才叫你小心,就是怕有宫……徐隐的人。他既然知道有人害我,很可能是要叫人跟踪我,来揪出要害我那个人。”
这丫头生得真警觉。
徐隐听见谢韫说到他名字的时候,嗓音不大稳,“嗯”了声:“你怕……徐隐?”
谢韫沉默了片刻。
她怎么不怕?她算计徐隐呢。又怕却又很刺激。
她没有回答,只挑眉说:“我知道有人可能会监视我,却一切行为如常,故意打探碧楼西的消息。徐隐要是猜着了害我的是碧楼西,一定会去找他要汪绿水身上的琅玕果。可我今日已经布置好,要用蛊毒杀了他。他一旦算计碧楼西要夺回琅玕果,将来碧楼西死了,这个黑锅就扣在徐隐身上了。他为了不暴露琅玕果的存在,也只能选择背这口锅。”
这丫头为了避祸,陷害到他头上来了。徐隐冷哼:“你也不想想,徐隐知道了,你会是什么下场。”
谢韫挽唇,又是骄傲又是觉得刺激:“他怎么会知道?蛊毒是虞国南疆的蛊毒,我一个魏人,没出过国门半步,从哪儿学来的蛊术?”
他怎么会知道?她不是亲口说出来了?
徐隐压下怒气,淡淡道:“玩火自焚。”
“我乐意。”谢韫挑眉。徐隐说不定还惦记她手里其他的琅玕果,她不早做打算拿事儿绊住他,难道让他回过神来对付她么?
要是前世,谢韫这么顶嘴,早被徐隐一巴掌抽过去。虽然前世她也没敢顶过嘴。
历下峰和九微宫不和,这算计也伤不了徐隐什么。徐隐只当谢韫伸爪子,不痛不痒挠一下。他缓和了声气:“你怎么不跟他说清楚,让他帮你对付碧楼西?”
她凭什么要信任徐隐?他又不像有善心的,跟他谋事跟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
谢韫奇怪了:“我跟他非亲非故,做什么……”
非亲非故?谢韫也说得出口,恁的没心没肺。
她话没说完就被徐隐打断,徐隐质问道:“他在葬神渊中难道害过你么?纵然先前非亲非故,这样也算有过交情了。”
纵然非亲非故?
谢韫忽然想起在葬神渊试探那么多天,发现徐隐对她的态度完全就是对一个欣赏的下属的态度。
更何况,这一世,徐隐怎么就预先知道琅玕果的效用,他怎么就知道汪绿水身上有琅玕果呢?
莫非徐隐和她一样,是重生了。
谢韫背脊一凉,彻底不敢想徐隐发现她算计他之后会怎么样。
她眼珠又一转,转到匕首身上,哼道:“你怎么老帮着他说话?我跟他有什么交情?我这人素来就是绝情无义,冷漠无情。”
谢韫在色厉内荏。
徐隐脑子转的多快,根本不理她的质问,抓着谢韫的话柄就反击:“你这么极力撇干净和他的关系做什么?你莫不是喜欢他?”
谢韫平生就怕两个人,表哥和徐隐。表哥沉默寡言常板着个脸,徐隐老是喜怒不形于色。谢韫一想起喜欢徐隐,不自觉就跟表哥做对比,她一想到喜欢上表哥就觉得渗人,想到喜欢徐隐大概也就是那种感觉了。
“这怎么可能,”她不禁嗤笑,歪着头把匕首一丢,大步进了卧房,刚要关门,又回过头来,轻声道,“以后不许替徐隐说话。我不喜欢吃里扒外的东西。”
徐隐瞧她,身姿单薄,修长脖颈拖起微扬的下巴,竟有几分天真任性之气。怒气不觉间竟也散了许多,笑道:“好。”
被骂了还开心呢,谢韫哼了声,重重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