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我叫金银屏，就是金家村的人。”年轻女子对着三人一棺自我介绍道，“真对不起，可能是山风把声音传远了，我不是故意吓人的。”
她鬓发凌乱，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抱歉，看起来可怜兮兮，让人不忍苛责。
又是自己吓自己，吴朗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明了来意。
金银屏面上显出几分犹豫：“现在太晚，你们明天再上来看金水潭吧……”
话没说完，从院内走出来个穿着旧棉袄的中年女人。她打断金银屏：“有客人来了？怎么不喊我跟你爸？”
金银屏立马噤了声，只低着头绞手不再说话。
金银屏类似惧怕的反应有些奇怪，木晴风便多看了她两眼。金银屏好像感受到了木晴风的目光，微微抬头朝他腼腆笑笑，眼角一颗泪痣不经意间显出十分妩媚。
木晴风眨眨眼再看过去，金银屏又恢复成了那副小鹌鹑般不言不语的模样。
木晴风：“……咦？”
更奇怪了。
吴朗又和自称金银屏母亲的中年女人说了一遍他们来的目的。
金母听完一拍大腿：“那你们可算是来着了，金水潭这个时节最好看。一到早上，水面上还有雾气，哎呀，那个仙的。老板你们今天晚上在我家睡一宿，明天去金水潭旁边看日出，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吴朗听得有些意动，再加上这一天折腾下来生理心理上都疲惫不堪，便向其余人寻求意见：“那我们就在这里借宿一晚？有谁想下山吗？”
王回舟吐槽：“咱们几个就吴导你会开车，你想留下我们也没法走啊。”
吴朗只当没听见：“那我们就打扰了，这点钱就当借宿费。”
说着他拿出几张大面额的华国币递给金母。
木晴风看着红彤彤的华国币松了口气，幸好吴导说不愿意花钱只是说气话。
可是鬼到底在哪呢？木晴风的手心里一直捏着几张符，只等阴物出现他好大展身手。
然而金家村虽然显得鬼气森森，现在出现的一对母女却身体凝实，脚下也有影子，怎么看都只是常人……
金母看到红票子就两眼放光，但她不走上前，站在原地以髋部为基线弯下上半身，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接过纸币，拿在手里对灯看了看：“这是……新钱？”
吴朗只当她也很久没用现金：“对，来新南之前刚从银行取的。”
“哎，我就随便一问。”金母收起钱，热情又讨好地招呼几人进屋。
她看到周苏叶时，热情上升了一个等级，搭话道：“姑娘长得真俊呐，多大年纪了，结婚了没有？”
周苏叶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熟练地挂上营业微笑：“今年二十五岁，还没谈恋爱。”
金母的眼神立马变了：“二十五……那可不小了啊，娃都该生两个了。你是因为读书才没结婚？按我说小姑娘就不该读那么多书，读得心都野了。”
木晴风在一旁眨眨眼：“真奇怪，读书就是读书，还分什么野生家养啊？”
金母讪笑道：“我也是好心，我们家这边的姑娘都是二十岁之前就嫁了。”
“哦……”木晴风夸张地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而后话锋一转，“那别的地方的姑娘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金母被狠狠噎了一下：“……没、没关系。”
说完，她就在木晴风“你看我真的是在认真提问啊”的眼神中嘀嘀咕咕着“不识好人心”走到前面去了。
王回舟对着木晴风比了个大拇哥：“好怼！”
木晴风一脸正色，煞有介事地拱手：“过奖过奖，只是求知好问罢了。”
周苏叶的营业表情终于还是没绷住，直接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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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朗知道村里人晚上吃饭睡觉都早，就让大家把自己带的面包牛奶分着吃了，没再麻烦金家开火。
凑合完晚饭，吴朗催着几人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去考察金水潭适不适合取景。
金母大概是觉得有些没脸，回屋后没再出现，让金银屏直接领着几人去卧室，三个男人睡一间客房，唯一的女客人周苏叶和金银屏睡一间。
路上王回舟嘟嘟囔囔：“怎么还没信号啊？想刷个大眼仔都刷不了。”
吴朗：“可能是基站离得太远了，年轻人不要太依赖网络。”
周苏叶走在后面跟木晴风说悄悄话：“小木，这边有鬼吗？”
木晴风点点头又摇头。
周苏叶一头雾水：“什么意思，有还是没有？”
木晴风给她解释：“我感觉到金家村肯定有鬼，只是还没出现，不知道它具体在哪儿。”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个院子里目前没有鬼。”
“目前没有……”听到这个回答的周苏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就是真有鬼啊，我今天晚上估计是睡不着了。”
“为什么会睡不着？”木晴风歪歪头，表示不解，“你不睡觉鬼也不会消失。”
周苏叶叹气：“我要是能有你这个境界就好了，肯定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哎，你说这种东西能练出来吗？”
“可能多见识几次就好了？”木晴风支吾道。
总不能说他自己也算是妖魔鬼怪的一员，天生就不用练这方面的胆量吧。
周苏叶无语：“哪是说见识就能见识到的……”
周苏叶说这话时，没想到刚跟着金银屏进她的卧房就长了一回见识。
虽然和鬼怪没关系，但也着实吓了周苏叶一大跳——金银屏刚关上门，转身就朝周苏叶跪了下来，干脆利落到让人不得不担心她的膝盖是否安好。
周苏叶惊得差点蹦起来，反应过来后就去扶金银屏：“别这样，有什么事起来说。”
金银屏执意不起，跪在地上直接哭诉起来。
原来她不是金父金母的亲女儿，而是金父兄弟的孩子。在父母去世后跟着叔叔婶婶生活，算是过继给他们当女儿了。
金父金母不愿意供金银屏上学，在她刚上完高二时就强行将她拉回家看管起来，要把她嫁出去换彩礼给自家亲儿子当老婆本。
周苏叶听得一愣一愣的，拿亲侄女的婚姻换钱？这不就相当于卖女儿？她不敢相信，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能有这么离谱又愚昧的事情？
可想到进门时金母的言论……她对着个陌生人都能指手画脚，面对任她揉搓的亲侄女想必只会变本加厉，做出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周苏叶还在纠结，金银屏见她没有回应，擦擦眼泪，从床下拉出来一个破旧的行李箱，打开卡扣摊平在周苏叶面前：“姐姐，这是我爸妈留下来的东西，你帮帮我，带我下山，这些东西你随便挑。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周苏叶循声看过去，差点被那满箱的崭新钱币和金首饰晃花了眼。
天哪！好多钱！这一沓一沓的百元大钞，加起来得有多少万啊？！
金银屏看着周苏叶那两眼发直的呆愣样子，默默垂下眼帘。
周苏叶扑过去，一把把行李箱合上。
金银屏抬起脸，又露出那副受惊小鹿般的神情：“姐姐，不能全都给……”
周苏叶表情严肃，声音压低：“快放起来，财不露白你懂吗？”
金银屏的感情刚酝酿到一半：“……啊？”
周苏叶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内容物与外表非常不符的行李箱，继续教育她：“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当你是我妹了。我们才见了一次面，你怎么能把这么多钱拿出来给陌生人看呢？”
“万一我是坏人，谋财害命把你杀了怎么办？或者我向你叔叔婶婶告发你，然后把这些东西拿去跟他们对半分了怎么办？”
金银屏这回顺着周苏叶拉她的力道站了起来，坐在床边低头嗫嚅：“我……我没想那么多。”
周苏叶看着女孩不知所措的样子，想到她刚刚还孤身一人在冬夜里哭泣，又想到这个村子里还有不知藏在哪的鬼怪，心下愈发不忍，便柔声安慰她：“我一定会帮你的，明天你坐我们的车下山。到了山下他们如果还找你麻烦，我就带你去报警。”
“谢谢姐姐，那……”金银屏看看行李箱，又看看周苏叶，声音里带着期盼和试探。
这是怕她不收东西帮忙不尽心？周苏叶猜测。
为了安小姑娘的心她应该拿点东西，但是真拿了值钱的未免有些趁火打劫……周苏叶斟酌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翻了翻行李箱，在钞票和金器下面找出来个不起眼的陶瓶子。
周苏叶在金银屏眼下晃晃瓶子：“就拿这个当我的报酬吧，这下你放心了吧？”
金银屏点点头，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嗯”。
“早点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下山。”周苏叶说着打了个呵欠，真是怪了，她本来还想着今晚必定入睡困难，可以趁机帮小木打听一下金家村有没有什么地方闹鬼。现在却困倦不已，上下眼皮直打架。
深深的困意迫使周苏叶顾不了那么多就合衣躺下，没几分钟，她便沉沉睡去，发出悠长且均匀的呼吸声。
陷入黑甜乡的周苏叶不会发现，原本还哭哭唧唧的金银屏此时褪去怯弱，正意味不明地细细打量她，一双不再含泪的美目中映射出奇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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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晴风正伴着满屋呼噜声思考问题。
和木晴风同屋的两人中，吴朗先迅速睡去，还发出震天响的鼾声。王回舟刚刚还在拉着他的胳膊一诉今天被惊吓之苦，两句话没说完，也头一歪呼呼睡了过去。
很不正常，木晴风想，这个入睡速度堪比安眠定神符的效果。
这个村子里的阴物凶不凶险目前还看不出来，但是和他抢生意的本事肯定是有的。
木晴风动动手指，幻化出几片叶子，让它们顺着门缝飘出去，到四处大致探查一下。
没过多久，叶子们就晃晃悠悠地又飘了回来，木晴风感受了一下传递回来的讯息，登时睁大了眼睛——
村子里到处都弥散着阴气！
“怪不得……”木晴风喃喃自语，他说吴导带着的笑脸观音怎么上山后就完全没动静了，和这种程度的阴气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啊。
目前看来，金家村内各处都有十分浓郁的阴气，根本没法通过对比得出哪里盘踞有阴物。
难不成这个鬼……特别喜欢在领地里兜圈子做标记？
木晴风冥思苦想到后半夜，一时间满脑子都是一只犬形阴物在金家村四处奔走的景象。
太不讲究了，木晴风在黑暗中晃晃脑袋，思索起今天发生的事。拍摄不顺利，倒是符合他出发前算的那一卦中的“空亡”，可“速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唔，这样有点难办啊……”木晴风自言自语道，他本准备等鬼上门守株待兔，可现在那个不知名的阴物还未现身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动了手，他还一点对方的踪迹都没摸到呢，想主动出击都没个方向……
木晴风抓抓头发，有些脑壳疼。当年师父他们在外云游历练时，也要解决这种麻烦事吗？为什么阴物不能主动跳出来让他贴张符了事啊……
正想着，木晴风上方突然传来黏腻的液体搅动声，伴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动物在啃咬东西。
木晴风循声望去，发现头顶房梁上有个轮廓像男人的影子正捧着不知什么东西在埋头苦吃。
“啪嗒——”
有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滴落到床头。
男人从房梁上探出脑袋，他的眼珠泛绿，腮帮不停鼓动，嘴里咀嚼着不知名的肉块，每一口咬下去都有还未凝固的血液渗出，让他的嘴角和齿间都染上了猩红。
男人从房梁上跳下，以一种他浑圆身材完全不可能做到的轻巧。
他凑近木晴风，口中发出尖细不似人语的声音：“尝尝吧，可好吃了嘿嘿。”
男人说话时有腥臭的血沫从口中喷出，脸上也迅速长出细密的绒毛，距离“人”的模样越来越远。但他自己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仍旧十分殷勤地把手中的东西递到木晴风面前——
那是一只鸡，死状相当凄惨，连羽毛都没褪就生生被利齿开膛破肚，脏器随着男人的动作流了一地。
木晴风向侧方一滚，利落地躲过落向他面门的半截鸡肠子。
“尝一口吧嘿嘿嘿，还热乎着呢。”男人见状诡笑着继续逼近，他耷拉眼皮下的小眼睛中放出精光，好似在期待木晴风能露出更多惊慌的样子。
可木晴风偏不遂他愿。
他扬起唇角，眉眼弯弯，不仅不躲反而正面迎了上来，声音中的喜悦和兴奋半分不作假：“想什么来什么，速喜果然还是准的！”
男人动作一顿，连诡异毛脸上的表情都凝滞了。
他从嗓子里挤出疑惑的声音：“……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