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吴朗伸手擦擦起了水汽的挡风玻璃内侧：“雾？前面没雾啊。”
吴朗在后视镜中看到木晴风一脸茫然又不可置信的模样，想了想，说：“不过冬天山上确实容易起雾，早些年我带组拍外景，还见过一团山雾被风吹得来回跑。”
“小木，你是不是看到我说的那种雾了？”
木晴风眨巴眨巴眼，不确定地说：“有可能？”
周苏叶也看向窗外，发现了奇怪之处：“天怎么就这么黑了？”
吴朗浑不在意：“这有什么，冬天白天短，太阳下山快。说不定就是因为没阳光了所以刚刚会起雾，合情合理。”
木晴风：“……”
这都被吴导解释通了？可他刚才分明看到天是在雾气消失的瞬间才变黑的。
是他看错了吗？在雾散天黑之后，木晴风确实再没感受到那阵彻骨的寒凉。如果他没看错，什么阴物能做到如此收放自如？如果真的是他看错了……
木晴风并起右手食指与中指，一手为笔，一手为纸，笔走龙蛇，在后视镜的死角迅速画起静心符。
安静了好一会儿的王回舟这时忽然唱起来：“雾、雾、呜呜呜呜喔～”
“咳咳，”王回舟唱完清清嗓子，说，“兄弟你嗓子可以啊，刚刚那个转音我学都学不来。话说你签公司了没？要不要来我们事务所？”
王回舟说完，满眼期待地看着木晴风。
下一秒就见木晴风扬起左手，重重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发出“啪——”的一声，一听就是使了狠劲。
极脆，极响亮。
王回舟：“？？！”
这是不好意思开口回绝所以愤而自虐吗？？
“我靠——兄弟我绝对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啊！不至于不至于。”王回舟几乎比手画脚起来，拼命解释，“我们事务所最近在挖掘新人，我想着你要是来了咱俩以后能一起工作一起赚钱……”
木晴风看看空无一物的窗外，又低下头愣愣看着自己的手心，好像刚刚不是他自己拍了自己一巴掌。
王回舟战战兢兢：“兄弟？你、你没事吧？”
木晴风回神，发现车里三个人都投来担忧的目光，立马头摇得像拨浪鼓：“没事没事，我就是想醒醒神。”
只是没想到，原本用来除杂念净灵台的静心符，在他身上好像一点醒神的作用都没起到。
一时半会估计也想不出来结果，木晴风把这个问题先放在一边，问王回舟：“你刚刚说的事务所是什么啊？是可以赚到钱的地方？”
王回舟见木晴风恢复了正常，于是放心大胆地说起来：“明星事务所就是……我想想怎么说，现在混娱乐圈单打独斗肯定不行你知道吧，好剧本不会发到个体户手里，都是发给事务所，让事务所来挑演员。拍完戏，片酬也是先发给事务所，比个体户自己谈价靠谱多了。”
是这个意思啊，事务所接委托，解决后就能收到报酬。有客户主动上门好像是比自己原来计划的定期云游到处推销更靠谱诶……
“哦哦，我明白了。”木晴风把自己的领悟记在手机备忘录里，同时点点头，示意他听懂了。
王回舟不忘初心继续叨叨：“兄弟你要是没签别的公司，不如来我们启星——全华国最具潜力的明星事务所！像你条件这么好，肯定一来就是s级合约，剧本随便挑……”
周苏叶无奈的声音从前排传来：“你们启星如果真是全华国最有潜力的明星事务所，那可能是因为别的经济公司都不会叫自己‘事务所’。”
吴朗也说：“小王，启星最火的不就是你们那个团吗？叫啥来着？十八岁？”
王回舟捂脸：“现在叫二十三，我们都出道五年了。”
“经纪公司又是什么？”木晴风从他们的对话中抓住重点，当即提问，“明星事务所和经济公司有什么不一样吗？”
周苏叶吐槽：“能有什么不一样，可能是他们启星独树一帜的会画大饼吧。回舟你上点心，别到时候被坑到没裤衩，哭都哭不出来。”
王回舟对挖自己入圈的事务所很有些雏鸟情结，弱弱反驳：“我们老板不会——”
“嘘——”木晴风在嘴边竖起食指。他耳尖微动，语气认真，“我听见有人在哭。”
王回舟哭笑不得：“嘿！你怎么跟着小周姐一起挖苦我？”
“你们都没听到吗？”木晴风好奇地问，“是个女声，哭得好伤心。”
那哭声幽怨得很，断断续续的，音调也不高，但就是像根凝实的线，一个劲地往木晴风的耳朵里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呜呜呜”在不停回荡。
“没听到。”
见三人都摇头，木晴风意识到这大概和片场那次一样，是只有他能听到的鬼哭声。
“唔，”木晴风回给疑惑看向他的周苏叶一个“安心”的眼神，揉揉耳朵，顾左右而言他，“那可能……是风声吧，我的耳朵比较灵，容易把一些声音放大。”
“你是不是太累了，一会儿看错一会儿听错的。不过说起哭声，”王回舟关心完一拍腿，“我想起来一个经典鬼故事。”
木晴风刚把手插进兜里，准备给每个人身上都塞张符加保险，就听到王回舟的话，根本来不及阻止。
木晴风：“！！”
糟糕！王回舟要被扣工资了。
没想到吴朗却没生气，反而还饶有兴致：“讲讲，说不定我也听过。”
木晴风：“……讲讲？”
吴导真的是双标吧……鬼故事就不算神神鬼鬼吗？
木晴风这边还在纠结吴朗到底能接受什么程度的“神神鬼鬼”。
那边王回舟已经开讲：“说，有一个人在乡下走夜路回家，走到村口突然听到有人在哭，走近一看发现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
“这个人问姑娘为什么哭，姑娘说：‘大家都嫌我长得吓人，不和我玩。’”
“这人就好心安慰姑娘，说：‘肯定是那些坏孩子瞎说的，我就觉得你长得很漂亮。’”
“‘真的吗？’姑娘边哭边把头转过来——你们猜那个好心人看到了什么？”
“姑娘的正面也是一根马尾辫。”周苏叶帮他揭晓悬念，“这不就是八百年前的网络段子吗？确实够经典。”
周苏叶嘴上说着“经典”，其实更想说这个故事既老套又无聊，可扭头一看，吴朗和木晴风都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很有乡野怪谈的味道，”吴朗咂摸一会儿，说，“尤其结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适合拍成恐怖微电影。”
木晴风更是目光炯炯，不住追问道：“然后呢？这个姑娘是发妖吗？《广古今五行记》里记载有发妖的故事，说发妖长三尺，能变蚯蚓，我这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修成人形的发妖。”
周苏叶：“？？”
是我不对劲还是你们不对劲。
王回舟不知道该怎么向木晴风解释，这种故事的有趣就在于没头没尾引人遐想，索性又讲了几个经典鬼故事，让他自己意会。
跳楼而死的鬼会倒立上楼梯，床下的鬼和床上的人背靠背……木晴风听得开心，连烦人的鬼哭声都忽略了。
他手下记个不停，嘴上也问个不停：“然后呢？孩子是什么反应？”
王回舟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矿泉水才继续：“然后孩子说：‘爸爸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背着妈妈……’”
驾驶座上一直微笑旁听的吴朗这时突兀出声：“别说了。”
木晴风手下一顿，有些紧张。
吴导终于还是要扣工资了吗？判断标准不是类别而是数量？攒够五个鬼故事就扣一次工资？
透过后视镜，木晴风看到吴朗的表情变了几变，疑惑、惊讶、焦躁……最终停留在恓惶上，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我也听见……听见哭声了。”
木晴风：“诶？？”
不是只有他能听到的鬼哭声吗？吴导也能听到，难道是有活人在哭？
“吴导你别吓我……”先头还在夸夸其谈的王回舟被吴朗的反应唬了一跳。
吴朗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颤，他关掉一直呼呼作响的暖风，说：“你们自己听。”
车内一时陷入沉寂，这回所有人都听到了。
就像木晴风先前说的那样，是个女声，没有间歇地抽泣着，声音十分哀戚，一听就是有天大的伤心事。
王回舟被那哭声激得背脊发凉：“荒郊野岭的，怎、怎么会有人哭？”
“也不算荒郊野岭，不是要去金家村么。”周苏叶皱眉询问，“说起来我们走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到？”
王回舟哭丧着脸：“姐，你这说的更吓人了，咱们不会遇上鬼打墙了吧？”
“不是鬼打墙。”木晴风摇头，语气不见半点慌张，“我们的车一直在往前走，并没有只在一个地方打转。”
木晴风笃定的话语让王回舟稍微放松了点：“哥们你咋知道的？”
“我看见的，外面的草木没有重复过。”木晴风指指自己的眼睛，说着又指指前方，“前面有亮光，应该是快到金家村了。”
他话音刚落，其余三人也都注意到，车前一两百米的地方亮起了黄色的灯光，细看过去还有影影绰绰几间房屋的轮廓。
暖色灯光原本应该是家和安全的象征，在这种氛围下出现却难免显得有些诡异。
王回舟蹭到木晴风旁边，颤颤巍巍地问：“那咱们现在开过去？要不然还是调头下山明天再来？”
吴朗闻言也放缓了车速，在后视镜中望向木晴风。
吴朗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相信木晴风，像王回舟一样，盼着木晴风帮忙做决定拿主意。
木晴风几乎没有半点卡壳，十分果断地下了结论：“开过去吧，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来都来了。”
虽说现在大生意做成的希望变得十分渺茫，但他总要试一试。再说吴导和周姐的劫难这次不过，下次也躲不掉，不如趁大家都在，由他一次性解决掉，省得以后麻烦。
“是啊，来都来了。”周苏叶默念几遍富贵险中求，紧跟着附和，“下山不知道又要走多久，还不如先去看看金家村到底怎么样。”
吴朗在心中权衡着“金家村可能闹鬼”和“蒋大憨的可恶嘴脸”，最终选了更省油钱的方案，一拍方向盘：“行，既然大家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开过去看看！”
王回舟：“？？”
他不算在大家里吗？
吴朗顶着隐隐约约但始终萦绕耳畔的哭声踩下油门，夜幕笼罩下的金家村随之展露在几人眼前。
那大概是村口的地方，西侧有一棵大树，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没有。树枝虬结，在夜色中显出几分张牙舞爪的狰狞。
东侧则是他们之前看到的亮着灯光的房屋，屋檐下有一团轻微起伏的阴影。
吴朗看到阴影时愣神了一瞬，车子往前蹿出一截才停下来，离屋子不过十几米。
吴朗才四十多岁，还没老花眼，因此他看清了——那是个面对墙根蹲在地上的女人，脑后一根粗长的辫子垂下来，只差一点就能碰着地。
她的肩膀一耸一耸，显然是在哭泣。
这个时间，这个场景，这个人物，分明就是那经典鬼故事的全盘复刻。
“救命！”王回舟嗷的一声惊叫起来，“鬼故事成真了啊啊啊啊啊——”
木晴风被疯狂蹭过来的王回舟挤得几乎贴在车门上，他透过玻璃仔细看了看，认真道：“不是啊，这个是麻花辫，故事里是马尾辫。”
“那她正面肯定也是麻花辫……”王回舟哪能想到木晴风现在还能注意到这种细节，“咱们、咱们快走吧！”
吴朗没说话，只是抖着手挂了倒挡。
好巧不巧，车子偏偏在这时熄火了，吴朗拧了几下钥匙，发动机轰鸣，却始终没再打着火。
“吴导你忘了咋开车了？”王回舟颤着嗓子念叨起开车口诀，“准备启动挂一档，车动之前开左灯。”
吴朗有些暴躁：“你来开！”
王回舟：“呜呜我科二上周刚挂。”
忽略掉周苏叶紧攥符纸的双手，她应该是车内最为镇静的人：“你们冷静点……小木呢，来劝一下。”
“我也想冷静啊，对啊我兄弟呢……”王回舟说着继续向木晴风的方向靠去，想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却一下靠了个空，身体直接抵上车门。
王回舟一瞬间僵住，后排座位……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颈后冒出层层冷汗，一顿一顿地转过头，却见木晴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车外，正朝着那“女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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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晴风趁没人注意，往吴朗和王回舟一人身上塞了一张驱鬼降魔符，便下了车。他想去会会故事中的人形“发妖”，如果是真的，那可非常值得记上几笔。
木晴风走到女子身后六七步的距离时，她似乎听见了动静，慢慢站起身，转过来面对木晴风。
泪盈于睫眼角绯红，眉心微蹙表情楚楚。十八九岁的模样，五官无一处不妥，好一张不施粉黛清丽绝俗的脸。
平心而论，这是木晴风目前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张女人脸，比周苏叶还要漂亮些，找不出一丝瑕疵，即便身上穿的是最为简朴的碎花棉袄也丝毫不影响它的动人。
可是它上面没有麻花辫。
没有麻花辫！！
再往下看一眼，有腿有脚也有影子……
女子像是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吓到了，一双朦胧泪眼倏地睁大，忽闪忽闪的。她贝齿轻咬下唇，正要开口，便见原本兴致勃勃的木晴风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他扭过头去，向越野车那边挥手。
“大家，下来吧下来吧。不用担心，她不是鬼。”
木晴风招呼完叹了口气，小声嘀咕起来，语气很是惆怅：“唉，可惜也不是发妖。”
女子一哽：“……？”
这个人是在可惜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