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继母的婚礼
几周后,报纸上果然登出了章二老爷与白小姐订婚的消息,两人预备在别墅里办个晚宴庆祝。
章二老爷想要接懋渊同住,懋渊推说自己和书望在大学附近做事,住到城郊多有不便,只希望父亲能想办法帮她和弟弟解决学籍问题,让他们在香港继续读书。
没过多久,港大的录取通知书果然寄到了家里,不过只有懋渊的,书望在家乡还没有进大学,也没有参加过入学考试,只能旁听,明年参加了考试才能正式取得学籍。
章二老爷每月给懋渊送去生活费,白小姐也常常差人送来时兴的衣裙。绸的纱的,真丝、皮草,样样俱全,挂满了一个衣橱。
人家都说白小姐待懋渊好,像亲妈一样,懋渊却觉得白小姐的馈赠有种讽刺的意味。知道她日子过得艰难,没什么好衣裳,巴巴的派人送了来,还闹腾得街坊四邻都知道,这算什么意思?那一柜子的衣服懋渊收着却从来也不动。
有天,白小姐逛中环,顺路到懋渊的公寓来看她,懋渊让她进了屋,却也不招待她,她刚坐下,懋渊便劈头盖脸地问道:“你为什么跟我父亲结婚?”白小姐把一只手翻来覆去地看着,她的无名指上多了一只大钻戒。
听到懋渊的提问,她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们需要彼此——在物质上。在精神上,我们是绝对自由的。”
“你爱他吗?”懋渊不依不饶。“我爱今天这样的艳阳天,但这并不影响我爱阴雨天下雪天,对你父亲,也是一样。”
懋渊听了气得说不出话来,正要下逐客令,她却自己站了起来,往桌上放了张请柬道:“周末的舞会,就算是我们的婚宴,我和你父亲都希望你来,你的朋友们都会到场。”懋渊也不拿正眼瞧她,只是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着一本书。
白小姐走了没一会儿,宋毅来了,他送来一件晚礼服,邀请懋渊周末晚上与他同行。
“你知道的,我本来不想去,只是不好驳你父亲的面子。”
懋渊看看那件晚礼服,是一件苹果绿的收腰小洋装,道:“这样的衣服我怎么能穿?”宋毅扫一眼懋渊丰腴的身躯,笑道:“应该没问题,洋裁缝下手有数。”
周末,宋毅开车来接懋渊,却见懋渊穿一件石青色倒大袖印花旗袍,身量宽松,裙摆长过脚踝,袖子正好遮住手臂最圆润的一段,手腕上一只羊脂玉镯,是母亲留给她的。
宋毅见她穿得素雅,便道:“怎么穿得这样随便?为什么不穿我送你的那件?”
懋渊把那件叠好的洋装往他后座一丢,道:“太收身的洋装,我穿不惯。”
宋毅听了,忍俊不禁道:“你要是生在唐朝,一定是个大美人。”
懋渊听了微微一怔,子寰也说过这样的话。
那是在怎样一个夏日的午后呢?她和他与一群朋友在太湖上泛舟,碧波荡漾的水面上,碧绿的荷叶与娇艳的荷花相印成趣。
她和晓莲靠在一起,只感到燥热无比,子寰见她鼻尖沁出的汗珠,微笑着递上一块手帕道:“渊妹真像杨妃。”
晓莲笑着打趣道:“杨贵妃只怕还不及我们懋渊吧?”
子寰连连赞同:“不错不错,渊妹若是生在唐朝,兴许就没有什么杨贵妃了!”
懋渊笑着用瓜子壳扔他,被他躲了过去,一群年轻人笑笑闹闹,湖面上泛起一层层涟漪……
章二老爷和白小姐的花园里今天又多出不少大红灯笼,硕大的灯笼下垂着细细的流苏,这刻意摆出来的中国风跟当下的环境显得极不协调,却又是难得的合适,这里的主人也和这些摆饰一样,造作而荒唐。
白小姐穿一件桃红色紧身裙,背上一大片是亚麻织成的网面。一头卷发斜披在肩头,浓妆艳抹地站在穿堂里向来宾致敬,一对钻石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地摇摆。她看到懋渊和宋毅走进大门,连忙笑着向他们招招手,她戴了一副黑色的网面手套,越发衬得她皮肤的雪白。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大得像只鸽子蛋,在夕阳下莹莹地闪着光,把懋渊的眼睛刺得生疼。懋渊把头一偏,不理会她,却看见子寰从那边屋子里走出来,他朝懋渊笑笑,向白小姐走去。子寰走到白小姐跟前,把一只紫色的天鹅绒锦盒交给她,白小姐却不接,只用手捂着嘴,嗲嗲地道谢:“哎呀,thankyou啊mr许。”子寰向后退一小步,微微地鞠了一躬,也用英文答道:“我的荣幸。”
懋渊恨恨地看着白小姐,轻声骂了一句:“贱人!”宋毅惊诧地望着她,随即又会心一笑。
悠扬的华尔兹舞曲响起来了,来宾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懋渊一个人坐在舞池外的一张桌子上,喝一杯柠檬汽水,宋毅邀她跳舞,她先推说不会,又看看不远处的子寰正和白小姐窃窃私语,遂将手递给宋毅。他揽着她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周围的人皆惊叹地望着这一对年轻人,懋渊却偷偷打量着一边的子寰,他仍旧镇定自若地同白小姐谈笑风生。她气鼓鼓地把目光收回,却见宋毅正痴痴地望着自己,顿时红了脸低下头去,宋毅也猛地回过神来,身体倏地向前一倾,几乎倒下。两人互相行了礼,尴尬地走出舞池。
懋渊仍旧坐在先前的座椅上打量四周。她的父亲正在大厅的一角接受他一群朋友的恭维,而白小姐此刻正在大厅中央拉着子寰跳舞。转到懋渊这一边时,还频频向懋渊点头微笑。懋渊看了越发来气,拦住个小丫头,要了杯白兰地。一杯酒下去,立刻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两颊上直发烫,她刚想站起来活动活动,那白小姐却径直走了过来,也拿了一杯酒,把懋渊按在椅子上,自己坐到一旁,咯咯地笑道:“你那位同学,肚子里墨水不少,人也灵活,就是舞步生疏,方才一直踩我的脚。”说着,把目光投向子寰的方向。懋渊冷冷地答道:“我们小地方的人,不会跳舞。”白小姐不理会她的话,继续说道:“宋毅可就厉害多了,我们这里舞技数他最好。他人也不错,只是太过风流。”懋渊不耐烦地问道:“你什么意思?”白小姐语重心长道:“你还是离宋毅远点,他不适合你,他太花心!”懋渊听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回敬道:“你离我父亲远点,他也不适合你,他抽鸦片!”她知道其实她也抽,可她就是要用这句话来堵她。
果然,白小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懋渊心中一时充满了报复的快感。白小姐没想到懋渊是这样伶牙俐齿的一个人,先是一愣,随后又咯咯地笑起来:“姑娘说得是啊,你们要是早些来就好了,跟你们这群大学生在一起真让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懋渊朝她翻了个白眼,愤愤地想道: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