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冰河时代(11)
天已经晚了,洞口两片巨大的石门合并,洞穴里只剩下火堆亮着光。
槐岳躺在地上,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
“你这是长生不老的意思吗?在最美好的年纪停止生长。”她突然问。
斯诺嘴里哼着奇怪的调子,突然停下,“嗯?”了一声,想了想:“也不是没可能,但现在只是看着不老,长不长生就不知道了。”
槐岳侧过身对着他:“帮他们死里逃生又是怎么回事呢?”
斯诺抓了抓自己稍长的头发,缕顺:“有些部落是有祭司的,你知道吗?嗯……可能是除了类猿人部落,其他部落都有祭司,当然,这些祭司也不一定是他们本部落的人就是了……”
“你们的祭司是哪位?”
斯诺:“他啊,死了好久了,一个骗子而已,其实有没有也无所谓。”
“嘶……”槐岳坐起来,她感觉斯诺好像对于生死的事情很是漠然,死了个人就好像是死了只蚂蚁,跟他都没有关系,他也不在乎。
斯诺:“除了一听就能学会语言,每当祭祀或者是占卜的时候,我都能更加精准快速地领会到神明的真实旨意,所以如果祭司撒谎,或者是胡言乱语一通,我都会拆穿他们。”
斯诺:“当然,一开始,奶奶他们也是不相信我的,但是后来,被祭司坑了几次之后,谁说的才是真话,自然也显而易见了。”
槐岳想了想这其中的关系,一拍手:“好家伙,那你才是真正的祭司啊!”
“不不不!”斯诺摇着一根手指,“我自己不会祭祀也不会占卜,我只能在别人祭祀或者占卜的时候旁观。”
槐岳“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啪”的一拍他的肩膀:“你学呀!学会了不就行了吗?”
她这一下拍的可不轻,斯诺甩开她,脸都揪在了一起,揉着肩膀:“不是学不学的问题,是学会了也没有用,我之前也学过、也试过,总之就是……怎么说呢,祭祀和占卜的主导人不能是我,我只有在旁观的时候才能真正听清神明的旨意。”
“啊?还能这样?这是在玩‘旁观者清’的字面意思吗?”
槐岳喃喃,正想再问,斯诺却忽然抵住嘴唇。
“嘘——”
他侧耳聆听,浑浊的眼睛无神的不知道看向何处。
“他们在占卜了……”
狂风混着风雪呼啸,外面鼓声轰鸣,真正的狂欢即将拉开帷幕。
魏芣三人已经快被冻僵了,可是现在又不太敢出去,只能透过帐篷门帘的缝隙看外面。
巨大的火台火光冲天,大祭司的身影在其面前只是如同一块不大的黑斑,姿态诡异,脚下跳着毫无规律的舞蹈步伐。
火台之下,人群攒动,以魏芣她们的视角看过去,像是月光下茂密树林的黑影,树枝随风晃动。
“他们占卜的排场这么大?”魏芣有被震惊到。
如此震撼的场景也打破了类猿人部落族长给她们的“天黑之后不能出帐篷”的印象。
哪有什么不能出帐篷,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火取暖而已。
看人家这么大一个火台,大晚上的出来开party都行。
秋明也觉得这不太正常:“占卜和祭祀哪个更厉害呀?按道理来讲不是应该祭祀更重要吗,这占卜都这样了,祭祀可不得把整个部落都烧了哦……”
“说不定这里的规矩跟我们印象里的东西是反过来的呢。”钱溢说。
“不应该吧……”秋明顿住,忽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然后继续接着话讲,“族长说,他见到的活人祭祀也是一个巨大的火台,人群跳着舞唱着歌……这不跟现在一模一样吗?”
她的胳膊肘拱拱魏芣:“你没听错吧,他说的是今晚占卜、明晚祭祀,不是说的今晚祭祀、明晚占卜吧?”
“啧,你你你……”魏芣气得结巴,“怎么你也不信我了呢,就这两句话,他刚说完我就翻译给你们了,就这么半秒钟的时间,顺序我还能记反了不成?”
钱溢摸摸魏芣的背,给她们打圆场:“别激动,就是再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
“讨厌!你们这……”魏芣咕咕哝哝的。
“诸位——!!!”
大祭司忽然双臂一振,声音甚至盖过了风雪,台下立马安静下来。
“今天的占卜仪式,与往常不同——”
他的尾音拉得很长,魏芣感觉他的调子怪怪的,听着很不舒服。
“以往,是我坐在帐篷里,只邀请几个重要人物观看,然后进行孤独的占卜——”
“但是今天——!”
他这句话喊得几乎快要破音。
“这场特殊的占卜仪式,你们所有人都是重要人物——!因为——这即将展示我们部落的宿仇敌人——”
大祭司宽大的黑色兽袍一挥,火台之上,火光忽地窜天,印出一幅巨大的画面。
“铁甲犀牛——你们还记得它吗!”
人群发出惊恐的呼声,大人捂住小孩子的眼睛。
魏芣她们三个也不自觉地捂住嘴巴。
浑身密布鳞片的犀牛跃起前足,大声咆哮,嘴里的牙齿如同锯齿,鼻子上的尖角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这、这不是今天追槐岳的那个……”钱溢指着这幅火光做成的画。
魏芣喃喃:“怪不得她不让我们去找她呢……”
感受到人群恐惧的颤抖,大祭司宽袖一甩,火光上的画面霎时变了个模样。
“我们的敌人、我们的宿仇,你们还都记得吗——”
画面上,一个手持巨大石斧的老奶奶健步如飞,好像正在追赶什么。她的后方,十几个人手持各种各样的武器,同样一副猛士冲锋的模样。
“他们的宿仇是个老奶奶?”魏芣不敢相信,“大半截的身子都入土了,就剩个头皮在地面上了,还有什么好仇的?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老死了吧?”
秋明摸着她的头顶:“看人家老奶奶这身姿,比我们都强,说不定就能活到个两百岁呢……”
“神明告诉我———他们现在就在山脚——!他们——即将卷土重来!即将再度踏上我们部落的领土!肆意踩踏我们族人的身体!你们——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不能!!!”
这声“不能”差点儿把她们的耳膜给震碎。
“就是要开打了的意思吧?”秋明捂着耳朵,又打了个喷嚏,她大约是感冒了。
“没错!我们绝不容许曾经的惨剧重演!”一个苍老的女声忽然在这个时候响起。
魏芣她们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火台边上,还站着一个佝偻的老阿婆。
“哦咯咯咯咯咯!!!”
所有人都沸腾了。
大祭司高举双手,沸腾的人群又安静下来,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明天——我们会将宿仇擒获,并在日落之时,举行最为盛大的祭祀仪式——连着叛徒和伪神,一同献祭给神明!神明必将赐予我们无上的荣耀和财富!!!”
火光上的画面又变为人群欢呼的热闹场面,人们在上面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人,纷纷指着画面侧目嬉笑。
他们没有镜子,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所以只能在画面上分辨出自己认识的其他人。
“这就是占卜吗?确实好神奇呀……这个火台跟个投影仪似的……”魏芣还没来得及感叹完,忽地眯眼。
“你们看!”她指向人群外侧另一边的黑暗里,一个不大的帐篷晃动出了异常的幅度。
片刻过后,帐篷恢复平静,一个人影悄悄从里面走出来,蹲下身子探头望着火台。
而后,他朝后面勾勾手,接连五六个人鱼贯而出。
火台的火光太甚,反衬的旁边更加黑暗。三个人眯着个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些人的模样,但是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
“他们是谁?”钱溢问,“说好的全部落都要参加占卜仪式,为什么他们没去?”
“我们不也没去吗。”秋明说。
钱溢瞬间被点醒:“哦!他们是刚才大祭司说的叛徒!”
秋明点头:“八成是的。看样子他们的捆绑技术实在是不咋样,我们挣脱了,那群人也脱身了……他们是要逃跑吧,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趁现在走?”
“可是大晚上的跑出去我们该住哪儿呢?”魏芣其实想要找到她的帐篷。
“还有,芦琳呢,我们也得找到……我去!”
帐篷突然被掀开,她们三个一个惊吓跌坐在地上。
远处的火光照过来,隐约印出卉的半张脸。
“趁现在,快跑!明晚就要祭祀了,到那时你们就跑不掉了!”
魏芣愣愣地看着她,眼神里是深深的不解。
卉很是着急,看了一眼火台周围狂乱舞动的人群,窜进帐篷里。
“相信我,我是真的想救你。”卉盯着魏芣。
她的眼睛是浅金色的,秋明点亮打火机,她的瞳孔闪出金色的光。
魏芣掸掸衣服,拉着被她压住的钱溢站起来,快速说:“可我们还有个朋友,是昨天被你们抓过来的……另外还有我们的帐篷!没有帐篷的话,我们晚上会被冻死的”
卉直摇头:“别管那么多了,你们先逃走,其他的我来想办法。我知道哪里有个小山洞可以避风,你们有火,再捡一点树枝,捱过这个晚上应该不成问题。”
“可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卉的眼睛扫过她们三个,最终还是落在魏芣脸上:“不是你们,我只是想救你,她们俩只是附带。因为你懂我。”
没有时间说更多了,她拉着魏芣冲出帐篷。火台边上的人群还在狂舞,大祭司背对他们、面朝火光。
卉凌厉的眼神瞥一眼那边:“跟我走!”
她带头冲向黑暗。
“诸位——!”
大祭司在这时忽然大喊。
“看呐——”
魏芣她们也下意识转头去看。
只见火光上忽然间就印出了她们几个的脸,同时还有五六个她们不认识的人——那其中有芦琳!
两方准备逃跑的人马隔着火台及其两侧的黑暗,刹那间对视。
“跑!”卉一声大喊。
与此同时,大祭司也对人群大喊:“新的叛徒出现,想要带走旧的叛徒和伪神,我的族人们!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吗?”
“哦咯咯咯咯!”
一场只属于黑夜的追逐战正式拉开帷幕。
雪花在狂风下像是细小的冰刀,割到人脸上和眼睛里。卉带头,牵着魏芣,魏芣又拉着另外两人,在漆黑中摸索道路。
芦琳等人不知道跑向了哪个方向,魏芣有点担心她,但是卉却只说不用担心。
“……跟她在一起的,都是我们部落的好手,当初他们逃跑时,就是在这样风雪交加的夜里,你们的朋友跟着他们,绝不会有问题……”
魏芣的眼睛被风雪刮得直流眼泪,眼泪刚溢出眼眶又立马结成了冰,她只能闭紧眼皮。
“但是……”她一开口就是一嘴的冰雪,“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逃呢?你们的大祭司为什么要叫他们叛徒?”
“因为大祭司要拿他们当做祭品,不逃的话必死无疑,逃走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虽然他们很快就被抓回来了……不好!他们快追上来了,你们走快些!”
后面无数星火般的火把自火台处扩散。
魏芣的眼皮被粘住了,睁不开眼,只能回头冲着大概的方向喊钱溢秋明快一些。
顶着风雪下坡最难的,就是在半个身子陷进雪里后,还要保持住身体的平衡,要不然一头栽进去,可能这辈子都爬不起来了。
“嗷呜!”雪潜兽的声音穿透风雪。
“完了!这群胆小鬼就知道听它们主人的话!”魏芣想起下午的事情就气得牙痒痒,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们的速度越来越慢,身体越来越僵硬,万一被发现……
“嗷呜!”
雪潜兽灵活地在雪地中跳跃,一个猛冲,直接从她们头顶越过。
“停下!呆瓜!过了!”它背上的人正是鼻毛男。
他眼神够好,一支火把扑朔的火光下也能看清楚雪地里的人。
“嗷呜——”
你们看,我也没办法,他眼神太好了,我还想装作没看见你们的……
雪潜兽委屈巴巴,“啪”的挨了一条子,不情不愿的转头。
鼻毛男趾高气昂:“卉,你果然被伪神迷惑了心智!”
“嗖!”一片飞石划过鼻毛男的侧脸,留下深深一道血痕,然而血才刚涌出来,立马结成了冰,跟结痂无异。
“你找死!”鼻毛男驾起雪潜兽,猛兽的前蹄跃起,眼看就要踩踏到她们身上。
秋明又气又怕,浑身发抖,举起手里的塑料小打火机:“混蛋!我烧死你!”
她用力一捏——
忽然,雪地上猛烈的火焰窜天而起,雪潜兽和鼻毛男瞬间被大火吞噬。
再看秋明,塑料打火机捏碎在她手中,火焰从她的手掌心窜出,猛烈炽热,腾出五六米的高度。
鼻毛男和雪潜兽霎时化作灰烬。
隔着风雪,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呆呆望着这里。
大祭司站在祭台上,浅灰色的瞳孔里印出那窜天的火,汹涌的怒意在他眼里澎湃。
“杀了她们!这不过是伪神的把戏!”
他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好像就贴在他们的耳边。
秋明眼刀飞向祭台,手中的火焰化作巨大的猛兽形状。
“究竟、谁、才是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