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现场安静了几分钟，郑怡突然端着两杯糖水过来，笑道：“记者同志，顾知青可没有只帮助小茹哦，他对乡亲们都很热心的，我们阳光大队的所有的机器，都是他维护和修理的，农忙的时候可是省了好多事情呢！”
这下乡亲们也激动了。
“是啊是啊，要不是顾知青，我们可没那么多钱去修拖拉机！”
“打稻机也经常出问题呢，一叫顾知青，他就来了，有一次为了把机器修好，他在水田里待了整整一天，还被蚂蟥咬了！”
……
梁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磨了磨牙，冷哼了一声：“原来如此，看来顾知青还真是个热心人啊！”
顾时楠微垂着头，手里的钢笔一下一下点在桌上，发出均匀而沉闷的敲击声。
唐小茹紧紧攥着拳，更不敢抬头，生怕自己压不住脾气，当场跟人打起来。
现场一片凝滞，卢永年和梁爽似乎都没有继续采访的意思。就在这时，谭松的声音从后面冷冷传来：“郑怡你添什么乱呢，人家记者同志问的是在学习上，顾时楠有没有帮助过除了唐小茹以外的其他人，你给歪到修机器上去做什么？”
梁爽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顾知青……”
她话未说完，郑怡已经打断了：“顾知青当然有帮助我们其他这些要参加高考的啊！看看我这里的笔记，都是顾知青和小茹妹子的，这么厚厚一大摞呢，我可以随便看啊，这不算吗？”
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身边桌上的笔记本，正是唐小茹送给她的那些。这会儿那些笔记本堆在那里，高度几乎与正义的下巴平齐，视觉效果十分惊人。
梁爽一愣，咬着牙道：“只有你吗？”
“还有我！”人群中又挤出来一个人，却是陈红军。
他手里还端着一大碗红烧肉，砰地一声放到了桌上。
“我是专程过来感谢顾知青的，他的学习方法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能考上大学，全靠跟着顾知青学习。谢谢你，顾知青！”
陈红军满脸激动之色，伸出手跟顾时楠握了一下，又道：“顾知青，听说你爱吃红烧肉，这碗肉是我的谢礼，请你千万要收下！”
顾时楠和唐小茹茫然地看着他。
而更加茫然的是女记者梁爽。
她明明打听的清清楚楚，顾时楠是个特别冷漠不近人情的人，在唐子山的人缘差得不得了，结果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好像随便一个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旁边的乡亲们还在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
“原来陈知青能考上大学，也是用了顾知青的法子！”
“我早知道顾知青能考上，你看他修理机器多厉害啊！这样的脑瓜子，那不是天才是什么？”
“也不知道我们家康娃子能不能学一学顾知青的法子，万一也考上大学，那多光荣！”
……
梁爽气得，手里攥着的钢笔都要变形了。
这时有人突然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梁爽随意拿起来瞟了一眼，面上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奇异。
像是迷惑，更多的，却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哈哈哈！”梁爽拿着纸条仰天长笑了三声，突然逼近两步，嘲讽道，“是我想错了，原来顾时楠知青和唐小茹同志，并不是普通的师徒关系，而是——”
“一对地下有情人呢！”
这话说完，屋子里却并没有她预想的哄然大笑，乡亲们自然是一脸迷茫，就是卢永年也紧皱着眉头，忍不住小声道：“梁同志，差不多行了……”
梁爽压根不理他，继续道：“怎么，不敢承认吗？每□□夕相处，这知青点就你们两个人，孤男寡女的，有时候唐小茹同志还要深夜才回家。你们自己说是在复习功课，谁知道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梁同志。”出乎梁爽的意料，顾时楠看上去完全没有动怒的样子，只是眼里的神色更冷了。
他修长的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吞吞道：“你是省城的记者，应该知道随意诽谤他人，是需要坐牢的吧？”
唐小茹原本要打人的情绪，瞬间被顾时楠安抚下来。
而梁爽也骤然冷静下来，脸色红了又白，但很快又虚张声势道：“你们不用拿坐牢来吓唬我，我可不是胡说八道，这件事是有人证的！”
“人证？”唐小茹笑了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谭松吧？”
她的视线很快落到人群后方，微微弓着身努力隐藏自己的男人身上。
“梁同志，谭松，我其实很好奇一件事。”唐小茹撇了撇嘴，“我记得1949年10月1号，我们就已经建立了新华国，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对吧？所以这么一件大事，是没有人通知到你们吗？”
“什么？”梁爽没听明白。
“我是说，现在已经是新华国啦，不是你三两句话就能把人沉塘的封建时代。什么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发了癔症就赶紧去医院，懂吗？”
梁爽这下子明白了，气得脸颊都抽搐了：“你……”
唐小茹又翻了个白眼：“其实呢，我觉得你们比封建时代还不如，封建时代还只是裹小脚，我看你们呀，裹得是小脑！”
这话说的十分接地气，围观群众顿时轰然大笑起来。
旁边的郑怡也大声道：“谁说顾知青和小茹是孤男寡女？知青点里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我和李艳不是一直住在这里的？怎么，要污蔑顾知青和唐同志，就把我们不当人了？”
梁爽彻底哑口无言。
“卢同志，梁同志，今天的采访完毕了吗？”顾时楠冷冷地看着他们。
“当然没有，顾知青，刚刚是梁同志多问了几句，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卢永年连忙笑着打圆场。
之后的采访还算顺利，问的问题基本就是中规中矩，大约知道不能再给顾时楠和唐小茹下绊子，梁爽也没再做多余的事情。
等把两位记者送走了，乡亲们也散了，顾时楠叫住了陈红军。
“谢谢你挺身而出。不过我没帮过你，红烧肉请带回去吧。”
陈红军却摇了摇头：“我说的是真话。我68年就来了唐子山，在这里生活已经整整十年，原本以为回城无望，也就死了心。谁知道去年突然说恢复高考，你们都不能想象，我心里的激动。我那时候已经下决心，拼死也要回去，不只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的媳妇和三个孩子，我要带他们去城里。但是——”
他苦笑了两声：“但是我已经干了十年的农活，原本学的书本上的东西，还能剩下多少？哪怕再是点灯熬油，我也没考上。是三月的时候偶然听到顾知青和小茹妹子聊天，说起学习方法，我当时真的就是，脑子里好像过了一道闪电……那之后我偷偷按照顾知青说的办法，该背的背，该练习的练习，最后还真运气不错，让我考上了！你们说，我能不感谢你吗，顾知青？”
顾时楠和唐小茹都愣住了。
倒是郑怡两眼放光：“陈知青，你说的是真的，只要按顾知青的方法学习，就可以考上大学？”
陈红军憨厚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做到了。”
他又冲着顾时楠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顾知青。这碗肉实在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但这已经是我家里最好的东西了。以后若有机会，我再好好报答你！”
陈红军的话很真诚，顾时楠原本还要推拒的手，就停在了碗边上。
红烧肉还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温热的感觉透过大瓷碗传递到他的手指肚，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感觉。那感觉沿着血脉一路延伸，直抵心房，让他向来冰冷的心口，仿佛也变得暖和起来。
第二天，陈红军因为用了顾时楠的学习方法，最后考上了大学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唐子山。
同时，顾时楠把自己的学习笔记和学习方法都贡献了出来，只要是想参加高考的唐子山考生，每个人都可以抄一份回去。
郑怡和李艳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了优先抄笔记的特权，剩下的考生也一扫没考上的颓唐，重新振作起来。
只有谭松拉着个脸，但他能改变什么呢？不过是说上几句酸话，什么“哗众取宠”之类的罢了。
另一边，大队书记李家，省城下来的两位记者卢永年和梁爽，正坐在桌前吃饭。
桌上摆着好几个肉菜，芋头烧排骨，香菇焖鸡，红烧鲤鱼，还有韭菜鸡蛋什么的，摆了满满一桌子。主食是上好的白米饭，一点红薯也没掺。
这在阳光大队来说，基本就算是最殷实的人家了。
卢永年吃的头都不抬，但梁爽却完全没有食欲。
“你不是说那个顾时楠就是个锯嘴葫芦书呆子吗，还说根本不会有人帮他说话，今天怎么回事？那个谭松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废物一个！”她横了一眼旁边小山一般堆在凳子上的男人，见他完全没反应，不耐烦推了他一下，“跟你说话呢，长耳朵了没有？”
李成功噗地吐出了一根鸡骨头，头都没抬：“姐，能不能让我先把饭吃完？”
“你还顾得上吃饭？”梁爽眉毛都竖起来了，“我跟你说成功，你表姐我也做了好几年的记者了，不说多能耐，看人还是很准的。那个顾时楠绝不是个省油的灯，今儿我们把人得罪了，你去年高考那事，经得住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