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麦乳精已经冲好了，唐小茹一手一杯，分别塞给四岁的唐琳和两岁的唐启武，香甜的味道一进嘴巴，两个小朋友的脸上同时露出陶醉的表情。
唐小茹自己往前走了两步，已经贴近了后门，跟门外说话的两个人只有一墙之隔，因此蒋红英再是压低了声音，说话的内容还是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
“小菊嫂子，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考虑啊！”蒋红英十分贴心，“你想想，唐小茹要去高考，别管能不能考上，她现在是不是什么活也不干了？赵引娣做了代课老师，那自然也是忙得很，家里的事情就顾不上了。这么说来，所有的活计，做饭洗衣服喂鸡带孩子，都是你一个人全包了？”
梁小菊憨厚地笑了笑：“我人笨嘛，干不来精细活，就一把子力气，把家里打点好也是应该的！”
蒋红英憋气，又很快道：“你是一心为了家人着想，但别人可就不一定了。你想啊，玉海哥一家是分出去单过了，但你们可还没分家呢！现在家里除了大叔大婶，就玉河哥和小菊嫂子你是壮劳力吧，挣工分都是你们的事，但不算孩子，吃饭可是七张嘴！玉湖本来就在凉席厂上班，挣的钱你看到了？现在引娣也要有工资了，你等着吧，那钱你也见不到一毛！你们两口子这么任劳任怨，老三两口子大把大把的钱捞进兜里，你真不在意啊？”
唐小茹刚提起一口气，就听梁小菊道：“不在意啊！”
蒋红英：“……”
唐小茹连忙捂住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她原来觉得二嫂梁小菊看上去很老实，在家里也没多少存在感，还以为她性格就是比较软糯的，现在才知道，这也是个妙人啊！
正想着蒋红英这低级的挑拨离间都再而衰三而竭了，是不是该败退了，结果她竟然再接再厉：“等顺子叔和小荷婶子年纪大了，要把你们分出去，老三家有大把的钱，你们什么都没有，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你们也不担心啊？”
“不担心啊！”梁小菊美滋滋的，“年前家里刚刚分过钱，我和玉河分了不少呢！”
“什么？”这下轮到蒋红英大吃一惊了，“你们家里还分钱了？顺子叔和小荷婶子给你和玉河哥分钱？”
“是啊。”梁小菊道，“你家不会吗？”
蒋红英：“……”
她良久都没出声，似乎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红英，你没事吧？”梁小菊有点忐忑，“你们家不分钱也没事，你不是一直说建国挣得多吗，那都是你的，不用分给别人，多好啊！”
蒋红英：“……”
唐小茹又要笑出声了。
她觉得蒋红英大概要呕出血了。
所以说，有时候就是梁小菊这样老实直接的人，说的话杀伤力才最大。
唐小茹记得剧情里面，林建国在部队的津贴四五十块，每个月寄回来四十，因为前两年他们夫妻关系不太好，那钱可不是寄给蒋红英的，而是寄给他爸林有财的。林有财和李满意把钱都攒着呢，要给林爱党娶媳妇，要给林小燕林小鸥攒嫁妆，怎么可能拿出来给蒋红英随便花？后来蒋红英重生，距离林建国发达还有两年时间，她只能在家里做饭洗衣，割草种地，任劳任怨，这么辛苦了一年多，才得到林建国的认可，后来寄钱才是寄给她的。
现在这个时间，蒋红英的手里大概连十块钱都拿不出来，别看家里有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但等闲公婆也是不愿意让她骑出去的，反而老三林爱党骑着去凉席厂上班的时候更多些。
原本蒋红英就对唐小茹可以整天读书不干活，还可能觊觎林建国十分不满了，结果唐家竟然就连看上去最不如意的梁小菊，手里都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活钱，她那个心哟，只怕跟被油煎也差不了太多了。
但她竟然还是没走，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
结果梁小菊大概是说到高兴处，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
“还有哦，刚刚红英你说小茹每天读书不干活，我会不高兴，真的不是这样的呢，你可不能瞎说，让小茹听到误会了就不好了！”
“嗯？”蒋红英打叠起精神，“她本来就不干活啊，大学也不是那么好考的，现在她也不做代课老师了，考不上不还是要回来种地？”
梁小菊笑道：“我看小茹那么用功，肯定能考上的！等她考上大学，我们唐家所有人都要跟着受益呢，老一辈人怎么说的，对，书香……书香门第啊！到时候我们多风光，是不是？就是琳丫头，这一阵也老跟我说什么读书什么的，多好啊！”
蒋红英冷笑：“唐小茹不可能考上大学的，她要能考上大学，我都能做万元户了！”
她上辈子走错了路，孤苦无依几年很快就过世，没见过多年以后是什么样，但唐小茹没有考上大学，这却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然而梁小菊只问：“万元户，那是什么东西？”
蒋红英一凛，现在还没有改革开放，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她竟然一时失口，把这个说出来了。
“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她拿着簸箕，匆匆走了，梁小菊忍不住嘟囔：“古里古怪的！”
唐小茹突然探头，吓了梁小菊一跳。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你都听到啦？这蒋红英怎么回事，三天两头给你下蛆？”
唐小茹笑嘻嘻的：“大概是脑子有问题吧。二嫂，我不干活，你真没意见啊？”
梁小菊看她嬉皮笑脸的，自己也笑了：“能有什么意见？你脑瓜子好，会读书，那就读书，我们这些脑瓜子不灵光的，就好好种地呗，那么多人都种地，不也照样过日子？”
正好这时唐琳领着唐启武过来了，姐弟俩喝完了麦乳精，正舔着嘴唇回味那种香甜滋味呢，梁小菊见了，笑容更多了几分。
“琳丫头，小武，麦乳精好喝吧？可要记得这都是姑姑和顾叔叔给的，以后一定要报答他们，知道不？”
两个小娃娃一板一眼地冲着唐小茹说谢谢，声音奶奶的，唐小茹一手一个抱在怀里，笑眯眯地亲了两口，就赶紧起身，兔子一样蹿出去了。
她的声音远远地传回来：“二嫂既然对我这么有信心，我一定考上大学，让你们出去炫耀炫耀！”
蒋红英和唐桂香不找事了，唐子山往后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或许也因为，马上就开春了，人们也没时间再搞事了，毕竟种地才是农村最大的事情。
修整水田，疏通沟渠，喂好了牛，修理好耙犁，春天的气息愈见浓厚，人们身上的衣服渐渐减少的同时，下地挣工分的时候也到了。
唐家，唐来顺和孙小荷带着唐玉河夫妻四个是挣工分的主力，唐玉湖上班，赵引娣也去了小学校代课。她一开始上课的时候还有些紧张，但毕竟只是三年级的数学课，课本还比较简单，又有唐小茹晚上给她补习，过了几天也就慢慢适应下来，半个月后竟然真的留在了小学校，成了正式的代课老师。
林家，林有财和李满意带着老二林爱军夫妻是挣工分的主力，但蒋红英既然想要抱着林建国这根金大腿，讨好公婆就是必要的事情，因此也不情不愿去下地了，只有林爱党上班，林小燕则照例跟着谭松学习。
几乎每天，唐小茹从知青点回来，都能听到隔壁林家传出的辱骂声，那是谭松在气急败坏地骂林小燕一窍不通，就是个木头桩子。
但不管那骂声多难听，林小燕从来不还嘴，谭松和林小燕的师徒关系，也始终维系着，并没有断掉。
唐小茹还发现，在田埂上，在树荫下，在山林处，在小河边，目光所及的地方，捧着书本如痴如醉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们之中有知青，有农民，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有三十多岁的青年。他们或眉头深锁，或念念有词，或奋笔疾书，或默默背诵。
到了晚上，唐子山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家，油灯的光一直亮到后半夜。
唐小茹似乎是这一瞬间，格外有了一种特别急迫的感觉。
是的，冬天的时候还不太明显，但天气一回暖，想要参加高考，改变命运的人，就从各种犄角旮旯冒了出来，像雨后的春笋，到处都是。
从发现这个事实的那一天起，唐小茹明显地沉默下去，再也没像之前一样，每天咋咋呼呼，兴高采烈地说自己肯定可以考上大学。
她的脑海里重新浮现出穿越前偶然一次看到过的数据，77、78两年的高考生，加起来几百万，而实际考上大学的，大概只有5左右。
唐小茹上一次参加高考的时候，媒体都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高考的残酷，但跟现在比起来，那哪里能算呢？
现在的情势，或者可以叫做，千军万马，挤铁索桥，还是单根铁索那种。
唐小茹变得更加努力，而且彻底沉淀下来，每天都在扎扎实实巩固自己学到的知识。
这样的改变，顾时楠第一时间也感觉到了，他觉得欣慰的同时，再次拿出了一整套的类高考试题。
唐小茹：“？？？”
顾时楠：“三月三十一号，考试目标，三百分。”
唐小茹想起来了。当初拜师第一天，顾时楠就说过了，三月底考试要达到三百分，否则……
于是这一天，又是平平无奇的考试+讲解的一天呢！
满分一共才四百，考到三百其实已经差不多够得上大专的分数线了，但顾时楠和唐小茹的目标，当然不止于此。
距离穿过来刚好一个月，这一次唐小茹在几乎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以及这个时代的高考书籍和模式之后，做题的速度和质量明显高了一个层次，一个上午不只是把语数政理化试题做完了，甚至还多做了一套英语附加试题。
中午回家吃过饭，唐小茹匆匆吃完，含着最后一口饭就往知青点冲，只过了这么一点时间，她的试卷却已经批改完了。
语文76，数学88，政治61，理化78，总分——
303分。
再次擦线低空飞过，唐小茹忍不住握拳，低低欢呼了一声。
顾时楠坐在凳子上，微微仰头看面前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少女。
当初说三月底要考到三百分，其实不过是一句戏言，倘若考不到，也未必就要逐出师门，接下来还有四个月，无非是更加努力学习就是了，哪怕考不上大学，一个大专还是很稳当的。
这是顾时楠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和底气。
但是——
他低着头，目光落在最后一份英语试题上，上面的数字52，让他心里多了几分迷惑。
真要算起来，52分不算是高分。但是在这个几乎没几个人有机会接触英语的时代，唐小茹这个正宗农村出身，顶多学了不到一个月英语，还是要在学完其他几门功课的课余时间才能学习英语的前提下，52分，还不算出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