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
兰珮莹眉尖微蹙：“甄姑娘这话我认同, 成亲确实不是女子唯一的出路，但这总也是一条可以走的路。安逸并没有挡着你走你选择那一条路，你又何必不许别人走另一条试一试呢。”
兰珮莹的这番话，有理有据, 又十分给甄水仙脸面, 甄水仙便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但她自恃在女子中是才华横溢的佼佼者, 一贯是清雅孤傲的, 她高扬着脸, 用下巴点了点安逸：“你就这般恨嫁么，我实瞧不上你们这等非要嫁人不可的, 你就不能有骨气些, 靠自己过一辈子吗？”
安逸碍于对读书人的敬重，已经憋了一路了, 此刻火冒三丈, 连珠炮似的开始驳她：“甄姑娘，你这人真有意思。你有一大家子人，从小亲人环绕, 你这就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就是想成亲, 我就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家，我就是想要很多亲人，我这有什么错？”
甄水仙顿时觉得很没有面子，她自诩才女，诗集出了一本有一本, 连朝中的翰林们都敬她几分，小娘子每每见她，更是满脸钦佩，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何曾被人这般挤兑过，遂横眉冷对，咬着牙，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蠢人做蠢事，难道不是错！”
安逸勃然大怒，她站了起来，动作麻利地开始捋袖子，气势汹汹：“你是不是想挨揍！”
“安逸，你给我坐下。”
兰珮莹喝止了安逸，但她也彻底失去了同甄水仙微笑周旋的耐心，板着脸严肃道：“古人云：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甄姑娘你今日所为有些强人所难。甄姑娘为何非要旁人接受你的安排才是聪慧，旁人坚持自己的准则又何蠢之有？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既然都是选择，何以见得甄姑娘的选择就比旁人的更明智。”
马车此刻缓缓停下，兰大成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郡主，表姑娘，到官驿了。天热，我将马牵去饮些水。”
兰珮莹本是个温和的人，待人处事总是和颜悦色，这一路上却被甄水仙腻烦到了，她冷冷道：“这里是临近京城的官驿，我会另外请驿丞替甄姑娘安排一辆马车回城，甄姑娘请自便吧。”
甄水仙不料兰珮莹竟然如此直白地赶她走，顿时涨红了脸，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安逸从地板的蒲团爬到座位上舒坦坐下：“这个水仙姑娘怎么这么怪怪的，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头头是道的，把我都弄糊涂了，我一会儿觉得她说得挺对，一会儿又觉得她在说什么屁话。”
兰珮莹看窗向外甄水仙孤傲的背影：“你觉得她有道理，是因为她的想法本身并没有错，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日子怎么过，当然，有没有能力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那是另一回事了。你又觉得她说的不对，则是因为，她自己的人生想怎么安排都可以，但她无权去干涉别人的活法。”
“唉，我看咱们是别想她报什么救命之恩了，不结仇就算不错了。”安逸在地上坐久了，要有些疼，她扶着后腰叹气，“你说，她是不是在男人的事情吃过什么亏啊？”
她这模样像个孕妇似的，兰珮莹觉得好笑：“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猜测。我只是觉得人活着哪能不遇到挫折呢？所以我就算遇到几个离谱的男人也并不灰心，还是坚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人。”
安逸极为认同：“难道因为一次吃鱼卡住了，就再也不吃鱼了。那多对不起鱼啊，鱼那么鲜美。”
她靠近兰珮莹，挤眉弄眼道：“既然这姑娘视男女之情为粪土，那澈王爷同她肯定没啥后续了，咱们不如该出手时就出手。”
兰珮莹恬淡一笑：“我再想想吧。”
甄水仙几日前带着银两和包袱，偷偷骑马出城，本想浪迹天涯，没想到只离开京城一百里路程，她就历经磨难，差点丢了命。
先是在路边休息时，马被人抢了，马上的包袱干粮一样都没给她留下，她拿着大额银票去镇上买马的时候又被小偷盯上，没等她出门再走一家店比价，便被人偷光了银子。
甄水仙想起涿州知州是她家亲戚，便向人打听了方向，朝涿州走，没等走到涿州，便又累又饿晕倒在了路边。
被兰珮莹救下之后，甄水仙狼狈地回了府，家中亲人见她回来，真是又喜又气，甄二爷扬起巴掌想打她，终究没舍得，又放了下来，恨得捶胸顿足：“你一定要把我跟你祖父气死吗？”
甄二奶奶拉着闺女的手，潸然泪下：“知道回来就好，还知道回来就好。”
甄水仙想起这几日的艰难，也委屈地哭了：“阿娘，外头还是比不上家好。”
“傻孩子，你才知道啊，哪里也比不上爹娘身边啊。”甄二奶奶又哭又笑，吩咐人给甄水仙拿吃的来。
甄水仙真是饿坏了，她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甄二爷夫妇俩慈爱地坐在桌边陪她。
甄水仙无意间一抬头，诧异道：“阿爹，阿娘，你俩头上怎么有白发了？看起来就像几日之间竟老了十岁。”
说完之后，她忽然意识到为什么，顿时脸一红，又埋头吃饭了。
“你还知道爹娘老了啊。”甄二爷叹气，“自从你离家出走之后，全家都急坏了，你祖父气得头风病也犯了，上朝都得绑着头巾。我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你，毕竟你还是未嫁的姑娘家，名声重要，只能对外说你病了，这段日子去郊外的别院养病，人不在京城，然后派人暗地里去寻你。”
“原来大家都以为我病了。”甄水仙想了想，“既然我回来了，那就对外说我病好了吧。”
“那是自然。”甄二奶奶用帕子擦拭了一下甄水仙脸上的脏污：“你吃好了去沐浴更衣，你祖父快下朝了，你去书房哄哄老人家吧。”
隔了一日，甄水仙等到中午也没等到什么人来探望她，她去了一趟门房：“没人来找我吗？”
门子恭敬道：“姑娘，未有呢。”
甄水仙沉默了一下，她想，或许是他还没得到消息，便吩咐：“你们记着，若是澈王爷府有人来看我，不必先通报，直接将人请进来见我。”
可是甄水仙又等到了晚上，还是没人来探望她，她的心中忽然染上几缕愁绪。
她不能理解，她病愈归来，谢哲宸无论如何该来看看她才是，便是他本人不方便来，也该叫个人送些礼物权做慰问，何至于不闻不问呢？
甄水仙琢磨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她索性直接去了澈王府，打算把事情说个清楚。
谢哲宸回朝之后，一直十分随性，有时去参加早朝，有时不去，嘉顺帝也便随他，并没有强求他必须每日点卯。
其实这是谢哲宸的一种智慧，他思忖过，他一个年富力强的王爷，留居京城，若是对国事表现得太热衷，首先便容易引起旁人的误会，也不利于维系兄弟之情。
所以他的日常一般是，或去宫里陪慈淑太后，或是在府中作画，或是在京城周边风景美好之处走动散心，再去宫里向慈淑太后讲述这些逸闻趣事。
这日清晨，谢哲宸刚拾掇清爽准备出门，门房的下人便来报说，甄水仙登门求见。
“请甄姑娘去花厅奉茶。”
谢哲宸十分意外，两人不过见了两面，略略谈过几句，交情尚未深到可以让一个未婚的姑娘独自登门拜访他。
甄水仙心中有事，无言地坐着，桌边放着的茶水已凉了许久，她一口未动。
谢哲宸一身玉色衣裳，怀中抱着一把琴，缓步进了花厅：“甄姑娘久等了。”
“没等多久。”
甄水仙站起来，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似谢哲宸这般清冷出尘的风姿，此生，她未见过第二个男子。
她看见谢哲宸头上束着的发冠不是寻常男子在家用的样式，便道：“王爷是要出门？”
谢哲宸颔首：“今日本是约好了去同一佛门朋友论琴之道，所以恐不便陪姑娘久坐。”
“无妨，我的来意很简单，几句话便可说完。”甄水仙开门见山，“王爷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话问的实在大胆，谢哲宸抬眸，诧异地看了甄水仙一眼，亦坦率道：“算是曾经有好感，本王过去在山野之间时，一直欣赏甄姑娘的诗词，字字精致。”
“那便好。”甄水仙听见谢哲宸说对她有好感，顿时如释重负，“我今日来，便是想告诉王爷，我愿意同王爷做个红颜知己。”
谢哲宸颇为意外：“甄姑娘这话是何意？”
甄水仙憧憬道：“我的意思是，纵然是你我两情相悦，也未必要成婚。我们互为知己，每日吟诗作文、琴棋书画，日子何其清雅，千百年后世间定能流传你我的一段佳话，犹如昔年的子期与伯牙一般。”
这下谢哲宸目瞪口呆。
甄水仙对谢哲宸脸上震惊的表情很满意，于是她矜持的笑容中带着些小小的得意：“既然上天给了我这般才华，若我活出一个不同的样子，也能为闺阁姑娘们做个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