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
谢哲宸和甄水仙临水而立。
甄水仙道：“王爷怎么会想到约我到这里来。”
谢哲宸望着月下的湖面：“此处风凉水便, 视野开阔，我想甄姑娘应会喜欢。”
甄水仙看着眼前光秃秃的湖，和对面黑漆漆的山皱眉道：“开阔有余, 精致不足, 水面上亭台楼阁曲廊皆无，一面野湖罢了。”
“是我疏忽了。”谢哲宸微笑道，“不如沿着湖岸走一走。”
两人信步而行, 因为才第二次见面，便聊了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谢哲宸提到了今春的科举，说他闲暇时看了这次殿试的考卷, 颇有几篇见地不错的文章。
甄水仙不屑道：“文章应该有感而发, 那些策论不过是为了名利而做, 太过刻意了，世人皆称赞我的诗文, 只因我同这些人, 是两种境界。”
“甄姑娘自然是才情逼人, 但科举策论也有其可取之处, 若不是这般, 便没有法子给朝廷挑选出有用之才。”
谢哲宸抬起一只脚，随意踩在路边一块石头上，他风姿出众，即便这般并不十分雅观的动作，他坐起来, 却风度翩翩。
甄水仙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个姿容优越的男子：“我与王爷一见如故，王爷想必知道，我最不喜欢那些争名逐利的事，既然生于陋室, 便应该安于陋室。”
谢哲宸笑容依旧：“甄姑娘自然是高洁出尘的，只若是人人都如甄姑娘这般淡然，这天下就无法向前了，众生熙熙攘攘，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过得好，同时也就让这个天下变得更好了。”
“那些庸俗之人，他们脑子里想着的只有黄白之物罢了。高天流云阳春白雪，世间明明有这么多高雅的事情，他们却看不到，整日里除了追逐金钱，便是娶妻生子繁衍传后，真是让人生腻。”
提起这些人，甄水仙带着高高在上的悲悯：“还好王爷卓然独立，与他们不同，所以你我才能一见如故。”
谢哲宸深深地看了甄水仙一眼，她人如其名，气质飘然若仙，妆容清冷华丽，从头到脚的打扮，处处透着不漏痕迹的精致。
她说“既然生于陋室，便应该安于陋室”，但是她自己，恰好没有生在陋室，她像一朵在温室里被保养照顾得极好的名花。她的才情和美丽，是丰厚财力极致呵护下的产物。
她和他原本所想有些不一样，谢哲宸有一丝失落，但他很快又想，这不正是大周国泰民安的体现么，所谓太平盛世，不就是让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样子，圆满的活着。
谢哲宸豁达地笑笑：“甄姑娘能这样怡然自得，便很好。”
第二天便是端午，萧河岸边锣鼓喧天，彩旗飘摇，百姓都沸腾了。
红叶行宫地处半山腰，长河如练，萧河的景色尽收眼底。
行宫的宫墙同太极宫一般宽厚，顶上是一道走廊，隔几十米还有会有一座角楼，现在，行宫里的数百个达官贵人们都站在宫墙顶上，等着观看龙舟赛。
城墙最宽阔处，嘉顺帝手拿西洋镜，兴致勃勃地往河面上看，阳光清透，视线极好，连岸边加油的百姓的笑脸都能看的清楚。
他很高兴，对身边的慈淑太后道：“母后快看，我大周国富民强，太平盛世莫过于此了。”
忽然远处的萧河上数十只燃着火焰的箭簇朝天齐发，只见河边上的八条快船犹如八匹脱缰的骏马，沿着河面疾驰向前。
船头立着的鼓手，用力击打出振奋人心的鼓点，划手们动作整齐划一，犹如一个人一般，伴随着慷慨激昂的鼓点挥动船桨，急速前行。
行宫城墙上的众人见到这一幕，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慈淑太后举起手中的西洋镜。
虽然离得很远，仍能看见河岸上欢声雷动，沿河观看的百姓们全都跳跃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小旗，手帕，帽子……
她欣慰地点点头：“哀家将来，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皇家一行人去角楼里坐下，嘉顺帝道：“太子，你快给大家说说你这次的安排。”
谢萧舟给众人轻声解释道：“这次参赛的龙舟队伍太多，共有一百二十六只，每八条船抽签分为一组，从起点到终点共两里路程，取每只队伍前两名入围，午后再比一场，决出前三甲。”
他又补充了一句：“赛场上是鸣锣为号，为了行宫里能清楚何时开赛，还会向天射一只火箭。”
“原来如此。”谢哲宸点点头，赞许道：“太子安排的非常得当。”
慈淑太后亦是欣慰：“太子越发沉稳，能独当一面了。”
嘉顺帝得意地将眼睛上的西洋镜挪开了一下，对谢哲宸道：“太子颇得朕的真传。”
谢哲宸便笑：“皇兄圣明。”
谢萧舟宠辱不惊地坐着，目光看向远处的赛场，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太子真是英明神武，我们阿宝将来长大也要像哥哥一样厉害哦。”
桑皇后怀里抱着二皇子，见大家都在夸赞谢萧舟，没人注意二皇子，连忙插了一句话。
二皇子正在拼命抢乳娘手里的西洋镜，拿过去之后便往嘴里咬，桑皇后看见了连忙往外夺，这一来一回，二皇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乳娘见状赶紧塞了一个拨浪鼓去二皇子的小手里，二皇子不哭了，开始不停地甩拨浪鼓，咚咚咚，咚咚……
慈淑太后年纪大了，禁不住吵闹，淡淡皱了眉头。
谢哲宸注意到了，忙道：“母后不如先回去歇息，左右现在只是预赛，午后决赛的时候母后再来观赛不迟。”
“也好。”慈淑太后起身，众人慌忙也跟着站起来，嘉顺帝道：“母后，朕送您。”
“不必，你这皇帝都走了成何体统。”慈淑太后含笑看着谢哲宸，“阿宸送哀家便好。”
她走出来，看见笔直地站在外头宫墙走廊上的大臣和家眷们，回头又吩咐谢萧舟道，“太阳怪大的，也不必拘着他们，想看的便看，不想看了便叫人家去歇歇。”
嘉顺帝一挥手，立刻便有太监去外头传太后的懿旨了。
谢萧舟走到她身边：“儿臣已叫人准备了伞具长凳，应是很快就会送来了。”
“你办事总是妥当的。”慈淑太后满意地走了，“再叫人送些瓜果饮子，都是国之栋梁，别热着他们。”
众人恭送太后离开。
慈淑太后坐在步撵上，含笑看着身边的小儿子：“阿宸，哀家自己回去也可以，你不若回去，哀家方才瞧见甄家的姑娘也在上头呢。”
谢哲宸摇头微笑：“不必了。”
慈淑太后不解：“为何？”
气质清冷的青年垂下眼：“儿臣觉得，她不是儿臣想要找的人，儿臣也不是她想找的人。”
他活到这般年纪，早已不期待干柴烈火的感情，不过是余生想有个志同道合的伴侣，他在山野间的时候回，读甄水仙的诗文，觉得她高洁不染，令人心向往之，真的同她见面之后，却发觉她与他并不合拍。
慈淑太后怔住了：“看着不是很不错么？”
罗姑姑在旁道：“奴婢冷眼旁观，甄姑娘似乎对婚姻之事也不甚热络，既然无缘，娘娘也不必强求，王爷的大好姻缘还在后头呢。”
慈淑太后沉默半晌，最后道：“好吧，幸而在哀家也还没同甄太傅明说什么，既然两边都无心，那此事便作罢。”
慈淑太后和谢哲宸走后，谢萧舟向嘉顺帝告退去准备食水，其实这等小事，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去办，但是刚才恭送慈淑太后的时候，他的眼睛在人群中看见了一道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如果他从这里走出去，他就可以从她面前经过，哪怕只有短短的一个瞬间，也能慰藉相思之苦。
同样她也会看见他的脸，他仍是她曾爱过的旧日容颜，如果长久的不见面，他怕她会真的忘记他。
若是前世，谢萧舟根本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为了一个女子这么挖空心思的一天。
慈淑太后的懿旨一道，众人都松快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毕恭毕敬地挺直站着了。
活泼的小娘子们开始说说笑笑，拿着西洋镜议论着河里是谁家的队伍。
“六姑娘，快看，那个好像是你们合阳侯府的船。”
“是的，擂鼓之人是我大哥邓贤。”
赛程已经过半，合阳侯府的船目前第三，这轮比赛的队伍实力相当，前三名咬的很紧，几乎只隔半条龙舟的距离。
但只有前三名才能进入下午的决赛。
邓盼波当然知道这一点，她举着西洋镜，焦急地盯着河面，脸颊急的都出汗了。
“大哥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差半条船。”
比赛进行地这么激烈，围观的人都跟着紧张起来，那些跟合阳侯府没什么过节的人家，因为场上别的船他们都不认识，便自然地偏向了合阳侯府。
很多人都趴在墙边为合阳侯府助威，动静大的连嘉顺帝都走出来了，船上擂鼓的邓贤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来自红叶行宫的祝福，他死咬前面的船不放，在后半程的时候，展露出了他们的实力，一举超出两条船，夺得头筹。
宫墙上的欢呼声顿时此起彼伏：“邓世子威武。”
小娘子围过来恭喜邓盼波。
“六姑娘，你们家的船好厉害，邓世子真是威风。”
“最后的冲刺，太出人意料了，说不定下午能夺冠呢。”
安逸看着这一幕，有些郁闷地嘟起了嘴，低声嘟囔道：“那是因为本姑娘没上去比。”
兰珮莹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好笑，拍拍她的手哄她：“对，咱家表姑娘厉害着呢。”
安逸还是不开心：“不看了，我撒尿去。”
邓盼波被人围在中间，听着这些恭维，她骄傲地扬起脸，为了今日扬名立万，她大哥邓贤整整苦练了半个月，而她更是精心打扮了半个月。
她爹娘告诉她，若是家里的船能夺冠，皇上和太子定然会高看合阳侯府一眼，说不定会在行宫召见她们一家。
到时候，就是她近距离向太子殿下展现美丽容颜，让太子殿下牢牢记住她的机会。
“太子殿下朝这里来了。”小娘子们正在欢声笑语，忽然有人眼尖看见了太子正在朝这个方向走，大家瞬间安静下来，侧身行礼，让出路来。
躲在人群之后的兰珮莹也连忙站起来照规矩行礼。
谢萧舟笔直地朝前走着，他克制着不去看兰珮莹，心中不停默念，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凡事不可操之过猛，过犹不及，徐徐图之……
可是离她越近，他越难捱，百蚁噬心一般，他实在绷不住，便用微不可察的余光不停地去偷偷瞧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脚下已经走歪了，他正一步一步不偏不倚地朝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心之所向，履之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