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
安逸带回的消息让兰珮莹松了一口气, 北疆距离京城,一来一回路上要数月,按惯例沈彦瀚五年之内是不会再回京城了。
沈彦瀚是大周的将领, 他不可能永远不回京城的, 不过等他再回来,她早已嫁了,他应该不会再来纠扯了。
但她仍然心有余悸:“我希望他们能过好, 最好夫妻恩爱,妻妾和睦,三年抱俩, 五年抱四。”
前世她记得他进退有度, 始终恭顺地跟在谢萧舟身后, 是谢萧舟的左膀右臂,她因而欣赏他, 想不到他竟是这样偏执疯狂毫无底线的男人, 真的太可怕了。
行宫所在处山势高爽, 蚊虫也少, 晚膳是宫人送到各处的, 饭后,有许多人都出去信步闲逛。
施雪融蒋如兰李五娘几个人都是能疯的,天刚擦黑便打着灯笼来找安逸,又都跑出去出去玩了。
兰珮莹本来也想去,但她天生皮肤上有股甜馨味儿, 从小便易招蚊子,安逸就不肯带她,怕她被咬的一身包。
又因为午后出了沈彦瀚那件事,兰珮莹也无心做别的, 索性闭门不出,叫人送了热水来,又在水里加了些防蚊虫的草药泡着,早早沐浴休憩了。
出浴后,头发还没干,她斜倚在窗前一张贵妃榻上,闲散地翻着一本游记。
山风透过碧纱橱吹进来,柔柔的拂在脸上,带着山间葳蕤的草木气息,令人惬意无比。
她看了几页,眼皮渐渐沉重,正打算吹灯去睡,安逸冲了回来,关上门神秘兮兮道:“我打听到皇叔去哪里了,你要不要去堵他?”
兰珮莹倏忽眼睫一抬:“你如何知道的?”
“这你就别管了,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安逸围着她团团转,撺掇她,“你不是说喜欢他,喜欢就要趁早下手啊,难道你就一直眼巴巴干看着他。”
“这样不太妥当吧。”兰珮莹一向从容,掌家多年,她极少会流露小女儿的情态,此刻却忽然生出羞怯之感。
“你呀,怎么突然婆婆妈妈了。”安逸站起来,一手背在腰后面,一手捋着下巴底下的空气,摇头晃脑道:“只有懦夫才会怨天忧人,勇者会抓住身边每一块尖锐的石头,即使冒着被划伤的危险,也会不断往上走。”
安逸学刘茂典学的维妙维肖,兰珮莹笑了一声:“你说的对。”
她穿了一件家常的外衣,头发是散开的,她坐在妆台前,随意地用一根碧玉簪子挽起,看着镜中妍丽的容颜,她却紧张地心砰砰跳:“你说,我要不要好生梳妆一下。”
安逸斩钉截铁:“什么都不要,你已经美翻天了。赶紧走吧,再不走,皇叔就跟人跑了。”
安逸带着兰珮莹,从花园中的小路七拐八拐,很快前面便出现了一面波光粼粼的湖。
“你怎么会对这里这么熟悉。”兰珮莹走得太快,心跳个不停。
“这不是今晚的重点。”安逸伸手往前一指,“他才是。”
湖岸边,一道颀长清瘦的背影正伫立在月下吹陶埙,听见身后的动静,他闭着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却没有停下来,一段段古朴的乐律,沿着湖面被随风送远。
湖是山顶的雪水汇聚而成的,湖面清澈无比,微凉的山风卷起那人鬓边的青丝,他洁白的衣袍在风中飘飞着。
安逸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只余下兰珮莹一人睁大了眼睛,静静地去聆听,在陶埙朴拙抱素的音律中,她觉得身体越来越软,越来越轻,仿佛跟着曲子一起幻化成风,看见了自然万物,满湖透明的水波,都在和着他的乐声轻颤,一片银光闪烁,一时间分不清此刻是天上还是人间。
一曲终了,谢哲宸放下手中陶埙,长身鹤立,衣袖带风:“臻郡主既然来了,为何不前来说话。”
兰珮莹缓缓上前,她犹沉浸在方才的悠远里,声音轻软:“昔日曾听人言,道家有人籁、地籁、天籁,王爷今日所奏,便是天籁之音吧。阿莹得闻仙乐,已是幸运,岂敢冒昧打扰。”
“臻郡主过奖了,本王不过是偶然见到八宝阁里摆着一只陶埙,拿来随口吹吹打发时间罢了。”谢哲宸微笑着摊开手,掌心中卧着一只圆润古朴的埙。
兰珮莹不在意那只埙,只是忍不住去看谢哲宸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并不像别的贵族男子那般细滑,有一层薄薄的茧。
兰珮莹忽然想起,谢萧舟的手也是这样的,谢萧舟的手虎口处和食指上厚厚的剑茧,看起来苍劲有力,而眼前这只手却干净温和,指节分明,指甲健康红润,如同它眉目柔和的主人一般,让人怦然心动,很想去握一握。
“王爷的手真……”兰珮莹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心头一阵没来由的慌张,她想说真好看,话到嘴边惊觉这样有些轻浮,她改了口,“王爷的手看起来很年轻。”
“本王是修道之人,年纪本不重要。”谢哲宸收回了手,背在身后,越发显得身姿如竹,他的声音也清润似山泉,随意道,“不知臻郡主平素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很多事,王爷现在突然一问,心里空空的,竟什么也想不出来了。”站在他身边,兰珮莹突然有些莫名地欢喜。
谢哲宸笑了笑:“郡主是否擅长丹青?”
兰珮莹有些不好意思:“我父王很喜欢画,所以我偶尔也会画一些,但肯定不能算擅长。”
两人站在湖边,晚风迎面袭来,谢哲宸淡然道:“或许郡主喜欢写诗做文?”
兰珮莹轻声道:“我闲暇时候也会翻一翻诗词典籍,时常钦佩那些惊才绝艳的才子,若要我写,则是让我为难了。”
谢哲宸淡淡一笑:“郡主应是喜爱音律,那么你喜欢弹琴吗?”
兰珮莹轻轻点头:“我是很喜欢,就是没什么天分,弹的不着调,所以很钦佩弹得好的人。”
她抬头调皮一笑:“我想王爷一定弹得很好吧。”
谢哲宸唇畔的笑容加深了:“尚可。”
“王爷这是自谦了。”兰珮莹低头,有些羞惭,“王爷是不是觉得,我除了一副好皮囊,一无可取之处。”
“你现在的这句话就很可取,你很率真。”谢哲宸音调温柔,姿态亦是温雅和煦。
“我就当皇叔是在夸我有自知之明好了。”兰珮莹扬起脸,笑容明媚,银色如水的月光下,她笑起来的样子像一朵极致绽放的昙花。
“我性子随了祖母,不爱文墨,偏偏身子骨儿又随了娘亲,虽不至于弱不禁风,却也不是练武的材料,最后只好当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文不成武不就,每天自己劝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了。”
谢哲宸偏头,盯着兰珮莹看了一瞬,少女有张堪称完美的脸,在月光下笑起来的模样非常美,楚楚动人。
她分明极美,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却丝毫不骄矜,言语诚恳,很是有趣。
“臻郡主这么说,本王感觉自己都不配当普通人了。”
兰珮莹抿嘴笑了笑,嘴边浮现两个甜甜的笑涡:“王爷,您这样说,未免也有自谦过分的嫌疑。”
谢哲宸没再说话,将目光投向银泽粼粼的湖边,任由晚风吹过她的面庞,抚过她的发丝,再吹到他的怀里来。
他鼻尖萦绕着一缕淡淡的甜馨气味,修道之人擅长制药调香,他敏锐地分辨出这不是脂粉气,应是美人身上天然的气息,果然比任何人工制成的香料都要醇静怡然,令人沉醉。
他不得不承认,即便他不是好色之人,和这样的绝代佳人交谈,实在令人愉悦。
谢哲宸不由地深深呼吸了一下,忽然又闻到风中一股伴月临水香的纯净之气。
他抬头望向兰珮莹的身后:“本王约的人来了。”
兰珮莹大为意外:“原来王爷约了人。”
她本能地转头看向来处,远远有一人提着灯笼踏月而来,离得太远只能看见一团晕黄的光,连人影都看不清。
会是谁呢?兰珮莹在心中默默祈祷,千万别是谢萧舟啊。
那人渐渐走近,分明是个女子的身影,兰珮莹顿时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下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悄悄看了一眼身边霞姿月韵的男子,心里浮起浓浓的失落。
“甄姑娘来了,一路可还顺利。”谢哲宸温凉的嗓音淡淡响起。
甄水仙走近,见兰珮莹也在,她有一丝诧异,遂冷淡道:“臻郡主也在啊,既然二位相谈甚欢,那我仿佛来的不是时候。”
一想到谢哲宸本意是约了甄水仙来见面的,兰珮莹便有些手足无措的尴尬:“我只是出来随意走动一二,赏赏月色,偶遇了王爷在此,便闲谈了几句。”
“赏月?”甄水仙眼梢上扬,看了一眼挂在半空中是月亮,孤傲道,“今夜无星,一轮银钩月,美的一骑绝尘,倒是同郡主的美貌相得益彰。”
“甄姑娘过奖了,容貌哪里抵得过甄姑娘才情天下无双。”
兰珮莹已经恢复了心情,她平和地微笑着:“我除了这个容貌,也没有别的长处,偏偏容貌是最容易老,最靠不住的东西。甄姑娘的才情则不同,历久弥香。”
甄水仙扫了她一眼,语气中有淡淡的傲气:“臻郡主真是巧舌如簧。”
这话中的讥讽味儿太浓,一直平静站着的谢哲宸皱了眉头,淡淡开口:“臻郡主从容雅致,实乃闺中典范,郡主若有事,可先行一步。”
兰珮莹咬咬唇,想起终究是自己打扰了别人的相会:“那便不耽误王爷和甄姑娘谈心了,再会。”
兰珮莹快步离开,走了没多远,安逸不知从哪棵树后头蹦了出来:“怎么样了?”
把兰珮莹吓了一跳:“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不然呢?我家阿莹这么美,我哪能放心你跟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
兰珮莹叹了一口气:“你一直没走,那你应该看见甄水仙来了吧。”
安逸毫不意外“哦”了一声:“管她呢,你跟皇叔聊得如何了?”
兰珮莹盯着安逸看了一眼,两人之间太过默契,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安逸一定是偶然间听到了谢哲宸派人去约甄水仙见面,所以才知道谢哲宸今夜会出现在湖边。
兰珮莹静默了一会,垂眸道:“心情就像偷东西,却被主人抓个正好。”
安逸张大嘴巴:“哇,这么刺激的吗?是不是很像偷情,偷着了就行。”
兰珮莹:“……”
她被安逸的胡言乱语弄得失落感全没了:“不是,没有,你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