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兰珮莹站在原地磨磨蹭蹭不动, 她是奉太后的召进宫赏花的，不告而别太失礼，但她一点也不想跟谢萧舟一起走。
谢萧舟走出几步回头看她, 语气和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峻淡然：“臻郡主不是说要去慈宁宫么？既然顺路, 不如同去。”
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因他已经走到了宽阔的宫道上，附近来来回回的宫人听见太子的声音，循声看见了两人, 纷纷福身请安。
兰珮莹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默默跟在他身后。
看着眼前那道挺拔的背影，她暗暗磨了磨后槽牙, 心里痛骂谢萧舟, 今生不把她娶进宫里作践她, 他是死了没法去底下跟他娘交待么？
慈宁宫里，慈淑太后正倚着软枕坐着, 就着罗姑姑手里的西洋镜, 仔细看光禄寺呈上来的菜单, 自然是为端午那日行宫里的接风宴准备的。
见谢萧舟和兰珮莹前后脚进了慈宁宫大门, 慈淑太后有些惊讶, 遂直起身子坐起来。
坐在一旁悠闲品茶的谢哲宸，也朝着两人的方向望了过去。
谢萧舟一丝不苟地给慈淑太后行了礼：“儿臣给祖母请安。”
兰珮莹自然也要跪下行礼：“臣女见过太后娘娘。”
谢哲宸循音望去，少女的声音沉静，伏在地上的纤细背影，楚楚动人, 他会心的笑了一下。
“赐座，都坐下说话。”儿孙绕膝，慈淑太后这些日子就像个民间老太太一样心满意足。
谢萧舟在谢哲宸身边坐下，对谢哲宸拱手示意, 算作打招呼了。
慈淑太后则转头对兰珮莹笑了笑：“别的小娘子方才将将送走，罗姑姑到处找你不着，哀家还以为臻郡主已自行离去了。”
兰珮莹自是无法说出实情，遂假装不好意思地垂头，露出一段白皙的粉颈：“臣女见御花园春夏之交的景色甚美，一时贪玩，在园中多转了几步，劳太后娘娘费心了，是臣女的不是。”
“无妨，你这个年岁的小姑娘正是该活泼妍丽的时候。”慈淑太后指对面的谢哲宸，含笑道：“臻郡主还不认识吧，这位是澈王爷，哀家的幼子，才回京不久。”
兰珮莹其实一进慈宁宫便发现谢哲宸坐着品茶，但是慈宁宫里，太后不先开口，谁也不能造次。
兰珮莹只能装作此时才看见谢哲宸，她先起身福了一礼：“臣女见过澈王爷。”然后才故作惊讶道：“王爷，竟然是你？”
谢哲宸温和地笑着朝她颔首致意：“真巧。”
慈淑太后不由意外，目光掠过两人：“你们，先前见过吗？”
谢哲宸点头笑道：“儿臣与臻郡主，曾有一面之缘。”
兰珮莹的嗓音又轻又柔：“王爷仙风道骨，臣女一见难忘。”
谢萧舟沉默了片刻，蹙眉缓缓问道：“不知两位如何得见，儿臣十分好奇。”
对于这位上辈子没出现过的皇叔，谢萧舟已经琢磨了七年，始终不明所以然，后来他想，大约是因为他回来了，所以这个世界也会相应的发生些变化，保持气数平衡。
谢哲宸微微一笑，将他沿着官道走了许久，有些口渴，亦不确定前路还有多远，故而寻人问路，巧遇兰珮莹的事情说了一遍。
兰珮莹想起那日谢哲宸想讨一杯茶喝，却被她冷淡拒绝了，羞涩道：“若早知那日是王爷，臣女一定请王爷进山庄坐一坐，尝些时令瓜果。不知者不怪罪，还望王爷海涵。”
“本王还没谢过郡主的指路之恩，怎么会怪罪郡主呢。”谢哲宸的目光干净透彻，笑容清冽如山泉。
“原来如此。”慈淑太后笑着点点头，“那一路都是各家的庄子，会遇上也不奇怪。”
谢萧舟听完这番解说，眸中亦是没来由闪过一丝轻松。
慈淑太后笑眯眯看着俊朗的长孙：“哀家倒是忘了问，太子这时辰不是该在御书房陪你父皇批阅奏折么，怎么竟有空来了，还是跟臻郡主一起来的。”
兰珮莹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解释：“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跟殿下只是偶遇。”
谢萧舟垂眸，神色如往昔般清冷：“案牍劳心，儿臣从御书房出来消散一番，路上遇见臻郡主，听说郡主要来皇祖母这里，儿臣觉得口渴，所以便与郡主同来，讨杯茶喝。”
兰珮莹听着这有些耳熟的理由，心道谢萧舟大抵是从他皇叔那里得了灵感，若是用心揣摩，便会觉得假，假若他真的口渴，怎会放着近在咫尺的御书房不去，偏跟她一起跑到慈宁宫来饮茶。
兰珮莹极快地看了谢哲宸一眼，怕他会误会，不期然间，竟撞上了谢哲宸看向她的目光。
她迎着他对视了一瞬，其实只有一息，却觉得很长，时间仿佛停止了，接着便兵荒马乱地转开了眼睛。
成熟的男子已经褪去了年少轻狂的青涩，气度格外明澈，一如他的王爵尊号，眉目亦是十分柔和，带着仿佛能看破一切的淡然。
任谁一眼看去，都是个温文无害的浊世翩翩公子，兰珮莹很喜欢他身上的这种疏离高远的气韵。
他看她的时候，眼神干干净净。
而这世上许多旁的男子，面对她之时，眼神都带着欲念杂思，或是羞愧慌乱。
兰珮心底有了些小小的纠结，皇叔到底是因为自幼修道，并未沾染红尘俗世，还是一心渴望九天玄女，把她这样的凡俗女子不放在心上呢？
此刻谢哲宸纯净的眼神里带着好奇：“太子同臻郡主很熟悉吗？”
兰珮莹冲口而出：“并不熟悉。”与此同时，耳边响起谢萧舟冷静的声音，“算是相识多年。”
兰珮莹身形一僵，她很恼火，却又不能把谢萧舟怎么样，水润的眸子染上一层怒色，重重看了谢萧舟一眼。
“这话要看如何说了，若说多年也可的。年前殿下曾奉旨去臣女的府上送赏赐，后臣女进宫谢恩之时，再次有幸得见殿下。之后便是芙蓉园春宴和春耕礼，虽说拢共见过殿下四回，连头带尾的也算两年了，只臣女实在惭愧，殿下日理万机，臣女蒲柳之姿，想必殿下不曾记得臣女。”
兰佩莹努力描补，她把两人明面上见面的次数全摆了出来，至于两人私下见面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
现在她说出来的这几次会面，不是奉旨便是宴会，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跟谢萧舟，不熟！
兰珮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一段名正言顺的婚姻，虽然她一直想要拥有甜蜜和睦的小家庭，夫妻恩爱，儿女乖巧，但她的心态始终是很平和的，因她觉得，这等事急不得，要随缘。
今天谢萧舟的种种表现，快把兰珮莹逼急了，他让兰珮莹对一个合理合法的夫君的需要变得更加迫切。
谢萧舟垂眸，他没有办法知道兰珮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他却切身体会到了她对他的抵触。
他靠的越近，她退的就越远，或许他不该操之过急的。
“臻郡主怕是误会了，孤的意思是，孤小时候便常在御书房立看见明王爷从南疆寄过来的一些画作，臻郡主玉雪可爱，常常被王爷入画，所以孤那时候便在画上见过臻郡主，故而说相识多年。”
“原来如此。”兰珮莹硬逼着自己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承蒙殿下青眼有加，是臣女没见识了。”
谢哲宸的目光在兰珮莹和谢萧舟身上看了一个来回，他觉得有趣，这两人之间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东西。
他正想着，便看见那少女起身，俯下精致纤巧的身段，盈盈告退。
慈淑太后还有别的安排，便没留她，叫宫人送她出去。
兰珮莹出了慈宁宫，心情像飞出笼子的小黄鹂一般，终于摆脱谢萧舟了，若不是身边还有太后娘娘派出来领路的宫人看着，她真的想拎起裙子转几个圈儿转成一朵花开才痛快。
兰珮莹急着出宫，又不想叫人看出端倪，她努力走得又快又端庄，下头飘逸的裙摆里藏着一双小脚走的飞快，上半身却脊背挺直，脸上带着得宜的笑容。
慈宁宫门外的甬道上，兰珮莹遇上了白发苍苍的甄太傅。
兰珮莹是超品阶的郡主，见甄太傅虽可以不必行礼，她仍含笑驻足，侧身让甄太傅先行，表示对老臣的尊敬。
甄太傅捋着胡须笑眯眯道了一声“臻郡主。”他身后是一身天青色衣裙的甄水仙。
甄水仙看见兰佩莹也在，眼神闪过一丝意外，神色变得不太自在：“太后娘娘也召见了臻郡主么？”
兰珮莹至今犹记得甄水仙在丰国公府帮她解围之事，遂善意地笑了笑：“御花园的芍药和海棠开了，一众宗室小娘子进来赏花，承蒙太后娘娘恩典，也准我同来。太后娘娘现下正在里面，我便不耽误太傅大人和甄姑娘的正事了。”
甄太傅和甄水仙一进慈宁宫，谢萧舟便明白了慈淑太后今日的用意。
想必晨间召见贵女赏花只是个幌子，为的便是不惹人眼地将甄水仙召进宫里，给皇叔相看一番。
于是他寻了个由头告退出来，一双大长腿刚迈出门槛，便立刻抬眼向前远望，却连兰珮莹半片裙角也没看见。
四喜不知道从哪里转了出来，嘀咕道：“殿下你怎么才来啊，郡主连宫门都出去了。”
谢萧舟不禁怅然若失，明明间隔时间只有片刻，料定她不会走得太远，或许还可以一起出宫，送她回府，原来她连宫门都出了，他竟然不知道，看起来柔弱软糯的她，比小鹿跑得还快。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跑的快不快，主要取决于有没有狼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