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兰珮莹骇然变色:“臣女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谢萧舟的心脏像被人捏住了, 不停地往外挤出鲜血,痛得他要窒息了:“不,你懂的, 你明明都知道, 你只是装不知道。”
他向她走去,他只想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前进一步, 她便倒退一步,一直到撞上了墙边的窗,她避无可避。
窗户是开着的, 兰珮莹眼角的余光看见了来时候的马车。
楼下, 安逸也看见了她, 对她晃了晃手里的剪刀,兰珮莹看见安逸, 才有了一丝安心。
谢萧舟走到距她一步的距离, 见她对他十分抵触, 他便不再向前。
曾经隔着生死, 如今近在咫尺, 老太爷待他不薄了。
“阿莹,孤想为前世的事对你说句抱歉,你大约不知道,你香消玉殒后,孤痛彻心扉, 孤后悔许多事情没有对你说清楚,所以孤决定追随你而去。”他捂着脸,痛苦的泪水划过脸颊,“阿莹, 都是孤对不起你。”
犹记得芙蓉园初见,她眸光流动,似笑似嗔:“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我日后往何处还公子的狐裘?”
他多想告诉她,狐裘不必还了,他想把一切都给她,连同他自己。
兰珮莹满脸惊惧困惑:“殿下何故说抱歉。”
她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谢萧舟话中隐含的含义,她惊骇之下冲口而出:“你自尽了?你也回来了?”
所以这就是谢萧舟重生的原因吗?
谢萧舟的眼泪止不住:“阿莹,孤知道前世的事情说再多也于是无补,可孤还是想让你明白,前世那样对你,并非是孤的本意,只怪孤前世不够强大,不能护你周全。可不管怎么说,孤对你的伤害已经铸成,你若是恨孤,你可以惩罚孤,孤心甘情愿认罚。”
谢萧舟的话和谢萧舟的眼泪,以及谢萧舟的重生,这么多事情一起涌上来,对兰珮莹的冲击太大了,她觉得脑子像东北的掌柜们贡上来的冻梨一样,硬邦邦的,转不动了。
过了很久很久,兰珮莹才在心里啧了一声,冷静下来之后,便是百感交集。
谢萧舟把话都说透到这个份上了,她再否认自己的重生的事,也没什么意义,干脆便认下了。
认下归认下,有一件事兰珮莹心里很坚定,那就是,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前世是夫妻,不代表今生还是夫妻。
如果谢萧舟要翻这本旧账的话,那她是坚决不会认的,她就不信,谢萧舟敢到处跟人去说重生的事。
于是她诚恳地对谢萧舟前世的行为说了一句评价:“身为一国之君,竟能说死就死,真的挺不负责任的,你死后不知道多少人会骂你。若我当初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恐怕也不会心悦于你。”
兰珮莹言毕,谢萧舟竟少见的露出了疲惫无力的神情:“悲伤者有之,愤懑者有之,欣喜若狂者亦有之,孤并不完全因为你,孤只是斗累了,索性就成全他们吧,或许大周的江山换个人来做,会比孤容易的多。”
有许多事,他当初便不想让她知道,只因那般困境他尚且摆脱不了,她知道了,也不过徒增烦恼。
他说的这些,兰珮莹都不太懂,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谢萧舟想到那日他飞奔回京,她已成一抔焦炭的灰,如今她鲜灵灵站在他面前,不禁虔诚感念:“能与你再重逢,是上天给孤的恩赐,你能原谅孤吗?”
兰珮莹叹了一声:“殿下,我早已经释怀,不再陷于困顿自苦,无所谓原谅不原谅了,因为前世的事,我根本不在意了。现在我想告诉殿下的是,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还请殿下不要混淆了。 ”
察觉到兰珮莹这句话中隐含的划清界限的涵义,谢萧舟急切道:“可是孤还是前世那个孤,你还是前世那个你,这是不会变的。况且,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走进孤心里的女子只有你一个。”
“我走进过你的心?”兰珮莹不知想到了哪里,忽然想笑:“我有没有走进过殿下的心里,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走进殿下寝宫里的女子倒是不少。”
谢萧舟怔住了,从苦涩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原来他自以为是的对她最好最妥当的保全,最终却害得两人越走越远。。
他深深后悔,为什么前世自作主张,为什么不告诉她,他喜欢她,只喜欢过她一个人,他的身体他的内心,都完完整整属于她,从来没有属于什么旁的人。
谢萧舟痛苦的感怀,仓促的自责,都在瞬息间,他很快做了决定,这一世,他一定要向她堂堂正正地表明心迹。
他顿了顿,郑重其事道:“阿莹,不管你相不相信,孤两世为人,皆是心悦于你。前世之事,物是人非,有一些事孤已经很难解释清楚,不过孤可以向你保证,不管你认为孤之前有多少个,之后都只有你,如果你愿意接受孤,你能不能把之前的那些事,都当做,是孤为了更好的爱你,而做的练习。”
“这太可笑了,我接受不了。”
兰珮莹一口拒绝,比谢萧舟也重生了,更让她觉得荒谬的是,谢萧舟说心悦于她。
他若心悦于她,怎么会纳了一堆嫔妃进宫,还都是柔柔弱弱说两句话掉三滴眼泪的小白花一般的庶女们。
前世的她鲜灵活泼,生性好动,她们同她完全是两种人,他这么做,不就是想告诉她,他不喜欢她这样的女子。
他若心悦于她,怎么会十年对她不闻不问,他是给了她皇后的尊荣,但是整个后宫的女子都知道,她只是一尊被供在坤宁宫里的佛像罢了,她们只需要定期装模做样的来拜拜她,谢萧舟就觉得是给了她体面。
明面上,他虽然没有苛待过她,但这又怎么样呢,她身为王府嫡女,本就不差他给的这些虚荣。
她想要的东西,夫君对妻子的尊重、情意、呵护,他从来没给过她。
她成了紫禁城里最精致的笑话。
现在她不想要他了,他却跑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觉得今生嘉顺帝不肯指婚,他娶不到她,就没法再折辱她,所以想让她自己再飞蛾扑火一次吗?
“阿莹,如果孤说前世后宫那些女子,都是误会,都是情非得已,你愿意相信孤吗?”
谢萧舟的心瞬间下沉,如同坠入深海,让他发慌,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误会至此,若她如此介意那些女子的事,他即便难以辩解,也得努力辩解。
“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相信殿下的问题,而是,我无从相信,前世的事情,殿下让我找谁去对证?殿下不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吗?”
兰珮莹怒目而视,却正对上了谢萧舟深情凝望的目光,她一怔,居然从他高大健朗的外表上,看出来一丝苍白脆弱。
兰珮莹立刻转开眼,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错觉,谢萧舟这种人一定就是施雪融说的那种大箩筐,特别会装。
谢萧舟落寞地垂下眸子:“你说的对,是孤强人所难了,孤有时候也想,人生或许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前世那些事也该放下了。”
兰珮莹顺着他的话头,缓缓劝道:“一生只是一场春梦,有人到死也没有从梦中醒过来,幸好你我都醒了,还请殿下不要再对前世的事情做无谓的纠缠,活在当下才是明智之举。”
她尽量压抑住愤懑的情绪,她对谢萧舟没有男女情谊了,但她还有理智,她知道,不管嘉顺帝如何,他总会退位,谢萧舟终有一日会登基,她不能把未来的天子得罪狠了,那样的后果她也承受不了。
谢萧舟眼中闪过一线希冀:“既然你也说前世之事要放下,那今生你是否愿意同我重新开始。”
兰珮莹气结:“殿下恕罪,恐怕不能。”
谢萧舟的一只大手在空气中无力挥了挥:“孤只是想补偿你。”
兰珮莹客气而克制:“能听见殿下说抱歉,已经出乎我的意料,至于殿下说的补偿则大可不必。”
她不想要,她也不敢要。
他的阴险她上辈子体会过一次了,本以为这一世是另一个他,换了瓤子或许能好一些,没想到还是前世那个一肚子坏水的谢萧舟回来了,嘴上说着补偿她,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就像前世,谢萧舟在文武百官面前,道貌岸然地说会遵守先皇的遗诏,娶她,册封她为皇后,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他把她害的死去活来。
她死去是他的罪过,她活来不是他的功劳。
兰珮莹自问不是勇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不是勇气太多,那是脑子太少。
前世从轰烈到惨烈,她都经历过了,今生所求不过是,寻个良人,安稳于烟火人间,做一世寻常夫妻,好好品一品天伦之乐而已。
她再三的拒绝,让谢萧舟快要绝望了,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他用力按住心口,脸色苍白至极:“阿莹,就当孤求你了,你再给孤一次机会吧。孤保证,这一次会与上一次不同,孤不会让父皇再遇刺,不会让她再有机会祸乱朝堂,不会再让那些宵小之徒得逞。孤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谢萧舟说的越多,兰珮莹越是郁结,她又不是卖后悔药的,为何人人都叫她再给一次机会?
兰珮莹笑容微冷,自嘲般道:“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这短短的几个月里,殿下已经是第三个让我再给一次机会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