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肆壹
众人稍事休整后，综艺接着开拍。周唯只是因为再次见到九年未曾见过的程山，记忆中那些被抛弃的委屈与绝望，和如今再见他光鲜亮丽地站在自己面前，心中仿佛被戏耍了的气愤，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一时没忍住，全部爆发了出来。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现在她是在录节目，她身后有一群嗷嗷待哺的人，她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所以再气愤不平，也要忍下去。
从前的周唯恣意生长，犹如一束花枝怒放在狂夏，周身布满荆棘，可荆棘是她，明艳也是她。
现在的周唯隐忍冷静，屏幕前的她璀璨夺目，微微一笑便令人如沐春风，可褪去那层包装纸，她的一双眼看人一眼，便使人敬而远之。华丽是她，疏离也是她。
今天见到程山，使她多年伪装，破碎不堪。毕竟当年程山的不告而别，是她多年来心头的一根刺。
她向来不以最复杂的心绪度人，总以为人除非是死了，否则怎么会这么多年杳无音讯。
这九年来唯一安慰周唯的，便是她真的当程山是死了，否则就是她亡。
猛然一见诈尸，谁都会吓疯。
节目录制的过程中，周唯全程没有关注监视器后的程山。
所以她不知，时隔九年再次见到周唯的程山，视线再也无法离开她。
每个嘉宾都有一个pd（跟拍导演）而程山作为总导演，需要控制总体的录制流程和细节。
所以在嘉宾外出离开这个院子时，是有一段时间是见不到程山的。
而周唯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当众人说到要开车出去购买食材时，周唯自告奋勇地说：“我来开车吧，这边的山路我比较熟悉。”
“行，那我们就在家里先准备一些柴火，我看后面有片菜地也种了些蔬菜，你们买些肉制品和调料吧。”刘思永说。
和周唯同去的是关伯阳。因为刚刚那件事，万晓夜有点怕周唯，担心周唯会因为情绪不好迁怒到自己，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跟其他嘉宾一起收拾屋子了。
因为车上有摄像头，所以敏感的话题两人都避而不谈，而是按照台本给出的话题在聊。
周唯即便是情绪不佳，但调整好之后面对镜头，她还是发挥专业演员的实力，很好地完成了录制任务，和关伯阳也聊得熟络起来。
第一期的录制时长是三天两夜，录完之后就把素材交给剪辑组来进行后期的剪辑制作了。
下一期要等到14天之后了。
“5月22号那天，你帮我空出来。”周唯对经纪人李姐说。
李姐知道那天是周唯外公的忌日，她要去墓园，铁打不动的。
“不会忘了的，那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老爷子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今年拍电影拿了影后，又拿了那么多代言，全球知名了，总可以给你外公说说，让他听了高兴高兴吧？”
周唯化妆的动作忽然顿住，她垂下眼眸：“他从来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我活得开心，他就开心。”
李姐叹了口气，圈子里别人不知道，可她清楚当初默默无闻的周唯是怎么踏足这个声色的圈子的。
又是看她表面如何光鲜亮丽，背后如何举步维艰。
“那你今年，开心吗？”李姐问。
“开心啊，拿了奖，赚了钱，债务又平了一些。而且腕大了，要讨好的人也比前几年少了许多。”周唯说出来的这些，却怎么也无法让她开心。
“对了，我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你那天在录节目的时候，怎么回事？那么失态，那个chen和你有什么渊源我不知道的吗？”
周唯进圈子这么多年，和什么人打过交道她一清二楚。更何况这个chen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发展。
“经年的故人。”
“也是当初我最信任的人，然后抛下了我，一声不响出了国。”周唯努力压制住胸口郁结的气。
李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现在他混得好了，想回过头来找你了，这怎么能够？！”
“我们没在一起过，他回来应该也不是为了找我。”
“他真是那个程氏集团董事长的私生子啊？”
周唯点点头。
李姐也不是没有见过大风大浪，什么样的人物都见过，她是惊讶，周唯刚和程家公子订婚，这个私生子就冒出来了。
“你这么多年没谈恋爱，除了你职业的原因，有没有一点点是因为他？”
“没有。”周唯回答地很快，也很坚决。
自从周伯礼将她推向这个圈子，为即将破产的周氏圈钱圈人脉的时候，周唯就把原本的自己舍弃了。
当初她爸爸说“如果有一天爸爸妈妈需要依靠你了，你也要弃之不顾吗？”
还真的很快就得到了印证，也许在那个时候，周氏就出现了经济危机。
而周唯也的确做不到不管不顾。即便从前受了些委屈、周伯礼的吃香难看，可爸爸妈妈毕竟是她的血亲，她割舍不掉的。
而且从前那些委屈，和成年人需要面对的委屈相比，那不过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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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墓园的那天是阴天，早晨雾气很大，从夜里就开始下雨，行车很不方便。
今天是李姐亲自开车，只和周唯两人去。周唯一袭黑色女款西装，不施粉黛，黑色帽子和墨镜将整个人都融进了雨天。
警察公墓的选址很好，周边群山环抱，墓园里种了许多万古长青的松树，被雨水打湿之后，从天到山，由山到树，再到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青黑色。
万物同悲之感油然而生。
这里每年都定期有志愿者过来祭拜，所以周唯每次来看外公，外公的墓前都放着许多菊花。
仿佛一生的热闹，都在这个时候涌出来了。
周唯将自己的花和其他志愿者的花放在一起，看着墓碑上的遗像，周唯心里泛着无尽的苦涩。
“外公，不孝外孙女来看你了。这一年你过得好吗？抱歉啊，和往年一样，我有些忙，没有常常过来。”
周唯静静地对外公讲述这一年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管什么事只要能想到的，都会告诉她。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仔细想想还是告诉你吧。毕竟你以前也很喜欢他的——程山回来了。
他……长相没怎么变吧，跟17岁的时候都差不多。但是他现在很厉害的，是很有名的导演了，我也很多年没见他了，不知道怎么给您讲述他……他……”
周唯想了很久，脑海里全是难过。说不出一丝开心。
她很不想在外公面前说起这些事情，但是她猜没有被程山伤害过的外公，也许这些年也在牵挂着他，当年那个不爱说话，却很听话的小徒弟。
“我不厉害，很多年没有做风筝。所以今天，来赔罪了。”
周唯以为自己幻听了，转过身去才发现程山站在自己身后。
他独自一人前来，手执一把黑色的伞，面容一如当年清秀。
九年，很长的时间了。虽然没有到“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的地步。
但很明显，他们都不是17岁了。
就连声音，都不那么熟悉了。
周唯抹去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像防备豺狼虎豹一样地挡在外公的墓前，“抱歉，不需要你来赔罪。”
程山的语气软了下去，“周唯，不要赶我好吗？今天是爷爷的忌日，我想来看看他。”
“九年都没有想到过他，毫无关系的志愿者来得都比你勤快，他早就不差你今年这一眼了。”
李姐知道这是两人的私人恩怨，所以她示意周唯之后就退去远处了。
程山满眼透着疲惫，周唯总觉得他像是破碎过一样，周身没有一丝活气，“我们的事情之后再说好吗，不要在这里争吵，让爷爷徒增烦恼。”
“程山，我也不想和你废话。现在我就一句话想说，你滚，世界就清静了。”周唯的语气很坚决。
她不管程山现在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是真的还是装的，哪怕这个人现在死在她面前。
她也只会出于人道主义，帮他叫辆救护车而已。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周唯静静看着他，不再回答他。
周身的空气仿佛凝住了。
程山将花放在墓前，周唯想推开他，却被程山一把抓住手腕。
“不管你是想看见我还是不想看见我，我都会想办法见到你的，这辈子你都没办法甩开我了。今天我不烦你，我放下花就走。”程山的声音一如往昔温润如玉，却让周唯不寒而栗。
从前的程山虽然性格冷，不爱说话。但他无论对着周唯说话的语气多平淡，周唯都觉得如沐春风。
但眼前这个偏执的男子，是周唯不认识的。
“你做梦！”周唯狠狠挣脱开程山。
程山也的确没有多打扰外公，放下花后，他跪在墓前说：“爷爷，抱歉，这些年我食言了。你责怪我或者恨我，我都一一受着。但是这次回来，我不会走了，之前欠下的，我都会补上。”
湿润的雨水瞬间浸透他的膝盖，肩上也落了雨，这些程山都没有在意。起身后，静静地离开了。
他走后，李姐立刻冲上来问：“你怎么样？我听你在老爷子面前说起他，我以为你们之前关系不算太差，刚刚怎么忽然动起手来了？”
周唯看着程山的背影，不知怎的，总觉得比从前更孤独寂寞了。
“没事，他这九年，好像吃疯药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周唯抬起自己生疼的手腕，“啧，已经红了。要是毛细血管破了，这手腕就不能看了。”
“明天要是真的手腕发紫，就绑条丝巾在手腕上遮一遮吧。”李姐也忍不住皱眉。
这下手也太狠了。
果然有些搞艺术的，多多少少都有点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