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招魂铃
厉邺持青冥剑刺去时，桑宁正帮他扛着第六道劫雷。
也就是说，桑宁毫无还手之力。
刀剑入体的声音沉闷极了。
桑宁那双凤眸微睁死死看向厉邺时，附骨之疽般的恐慌密密麻麻攀升至他的胸腔。
那古朴湛青的青冥剑上滴滴答答淌过血线。
一切真实极了。
厉邺死死握住青冥剑，盯着桑宁不放：“心魔退散……”
无了桑宁抵抗，天上第六道劫雷劈下，厉邺松口气般的手执青冥剑迎向劫雷。
度过第六道劫雷，心魔便可消失。
厉邺的第六道劫雷度过的很是简单，可劫雷消散后。
一袭白裘染尽血色的桑宁仍独自伫立在他眼前。
胸腔处，贯穿出一个空洞又荒凉的血洞，那潺潺的血色往外涌着，桑宁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瞅了瞅，而后竟然笑了。
桑宁笑着，身体却战栗着，他幽幽看向厉邺，扯了抹荒凉至极的笑。
“原来你想要的生辰之礼是这个……”
他笑的凄惨，实在是不信眼前这个至诚至终的养子，如此想要他的命。
生机飞速流逝着，他觉得真的是冷极了。
厉邺那双灰眸登时红的吓人，他将青冥剑倒转过来，用尽全力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捅：“醒来！”
他还当，陷在心魔当中……
血液如细流般滴滴落下，手臂上的剧痛提醒着事实。
桑宁捂着空洞洞的刀痕看向厉邺，“畜生，把我当心魔了？”
他这下，像是彻底清楚厉邺有多恨他。
刀痕处像是透风一般，凉的他心脏疼，他的生机极速泄出，一道道白光出现似在引他死亡。
他轻轻打了个寒噤，恍然间看到当年他从魔宫带走厉邺的场景。
时至如今，他很想告诉自己，不要带走厉邺。
那不过是一只蓄意谋杀他的狼。
他以为的十七年相互陪伴不是真的，厉邺那绵延不绝对恨意才是真的。
桑宁当初看不透，如今将死倒是看透了，伤口真疼，心口也疼，疼的他落了滴泪……
这滴泪坠落下去了无踪迹，却像是在厉邺的心口烫出个大洞，无法呼吸。
他那把青冥剑再也握不住了，事实也再也藏不住了。
不是心魔，不是幻境，苍白的事实像是利剑斩过他，只留下两片躯壳。
厉邺那双灰眸像是要瞪出似的可怖，他嗓子像是哑了般张了张，最后只极细微的吐出两字，“桑宁……”
濒死的是桑宁，他却觉得是像是自己。
他实在困扰，他明明恨着桑宁的。
恨到心魔都是他！
厉邺茫然看着染血的桑宁，忽然害怕，他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依照本能所有灵力尽数涌入桑宁体内，试图唤回他的生机。
桑宁胸口空洞洞的刀痕慢慢合拢，胸口处莹白的肌肤一如往常，像是未曾受到过伤害一般。
可那惨败的内里，一去不返的生机不能骗人。
桑宁感受着死亡，死死盯住厉邺，他没多久好活，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挣脱厉邺降至桑和殿外。
在下方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赵青越，看见染血的桑宁登时瞪圆了眼睛，“师……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桑宁环顾了下他的桑和山，冷漠地看向厉邺，而后告诉赵青越：
“不要让桑和山落到魔域和厉邺手中。”
“师父！”
桑宁魂识开始渐渐消散，“你记住，不要让桑和山落到魔域和厉邺手上！”
他厉邺和魔域一个要报杀父之仇，一个要的不就是这桑和山。
他偏不如他们愿。
看着桑宁如此态度，赵青越什么都明白了，他满眼带恨地看向还在源源不断输送灵力给桑宁的厉邺。
“师父，我绝不会让桑和山落入魔域和厉邺这等畜生手里！”
桑宁像是终于了断心事，他看向还在给他输送灵力的厉邺。
厉邺的灵力早已用完了，他如今是将自己血肉化作灵力欲挽救桑宁。
桑宁冷笑，大口大口的咳血：“我要死了，你无需再和我演戏。”
厉邺执拗着将自己的血肉化作灵里源源不断的输入，他声音极哑，似是带有无尽恨意：“你死后无人能护住桑和山。”
桑宁掐住了厉邺的脖子，用尽了所有力气。
厉邺没有半点挣扎，他甚至将自己脖子往桑宁那里伸了伸。
他像只仰颈受戮的困兽，挣扎着咆哮着：“你要是死了，这桑和山我就拱手献给魔域……”
“桑宁，你敢死吗！”
桑宁死死掐他，无力感自下而上的翻涌着，是死亡的讯号。
他像是累极了，松了掐着厉邺的手，临到死前神色淡然，“随便吧厉邺，随便你……”
在他那平淡至极的话语里，厉邺突然意识到。
桑宁恨他。
如同他一样。
桑宁极致的恨他。
如今，桑宁不在乎他。
而他连不让桑宁死去的筹码都没有。
桑宁到最后也未看他一眼，手垂下，阖上了眼。
厉邺的灵力还在源源不断输着，他捏着桑宁的手掐向自己的脖子，那双灰眸不知何时开始泣血。
他茫然摸了摸血珠，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为何会泣血，又为何整个人像是生生被割裂，疼得无法思考。
他用了一场死亡，证明了心魔的话。
心魔说，他对桑宁有着最极致的欲望。
他确定那欲望是无边无际的恨，他恨桑宁，恨到对他有了杀意。
可桑宁死后，他恍若坠入地狱……
为什么？
赵青越手持一柄巨剑，一声不发地带着恨意劈向厉邺。
厉邺没躲，可赵青越的巨剑却像是被什么阻隔一般，怎么也劈不下去。
阻隔巨剑的是魔气。
是凝聚在厉邺周身，浓重到几乎凝成实质的魔气。
厉邺入魔了，他双眸赤红，一头黑发尽数灰白，周身盘旋着深深黑气。
赵青越持着巨剑愣住了。
早在桑宁把厉邺带回来时就说过，厉邺这辈子都入不了魔。
要不然魔域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让桑宁带走他们的魔子大人。
入不了魔的魔域人，充其量只是普通修真者。
厉邺十数年来尝尽千百种方式，欲让自己入魔，他打断自己全身筋骨、生生剜下血肉，九死一生探寻入魔机缘。
厉邺濒死数回未曾入魔，可如今却如此轻易的入魔了。
因为刺死桑宁，而入魔……
赵青越警惕的望着厉邺，他摸不清入魔后厉邺的修为，却直觉知晓自己不是他对手。
他防备着厉邺，厉声道：“厉邺，把师父尸身给我，我不为难你让你走！”
厉邺抬起他那双赤红的眸，大滴大滴的血珠自眼眶缀下，空洞且绝望。
他看了看周身的魔气，唇角惨烈的勾着。
看，杀了桑宁他果然就能入魔了。
而后他说：“我要带走桑宁。”
赵青越满脸愤怒：“师父养你十几年，你还要让他死不安宁吗！”
厉邺垂头看向躺在自己怀中的桑宁，笑了，“不安宁？谁想让他安宁了？他不安宁的死在我怀里，就不安宁的在我怀里活过来！”
“赵青越，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要复活桑宁。
桑宁死的太轻松了，他要桑宁重新活过来！
他站起身，抬头看了眼主殿。
桌上桑宁给他做的长寿面已经凉了。
桑宁说长寿面不能咬断。
他把长寿面咬断了，他没死，桑宁死了……
真是可笑。
赵青越拿着巨剑凌空劈向他，“把师父放下！”
巨剑一连砍了数百下，厉邺毫发无伤，他只轻轻一挥手，就将赵青越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赵青越看着他抱着桑宁往外走，满怀恨意吼道：“厉邺，你不得好死！”
厉邺脱下自己外袍，为怀里的桑宁挡风，声音淡然：
“这话，该桑宁活过来跟我说。”
而后，他带着桑宁一步步，消失在桑和山。
赵青越只觉得，厉邺疯魔了……
＊
无边魔域外，厉邺抱着桑宁尸身站着，黑与白相间，互相排斥又互相融合。
尸成山悠哉悠哉赶到魔域外见厉邺，只一眼，便注意到他怀中的桑宁。
尸成山面露狂喜，叠声向厉邺祝贺：“恭喜魔子，贺喜魔子，终于报得杀父之仇！”
厉邺木然将目光看向尸成山，掐住了他的脖子，阻止了那恶心的笑脸。
尸成山感受着厉邺骇人的威压，惊恐瞪大了眼睛：“魔……魔子大人，你怎么、怎么能入魔！”
而后又像反应过来一样，“对对对，桑宁死了，魔子大人当然能入魔。”
厉邺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入魔，他掐的尸成山几乎要断气，而后道：“我要招魂铃。”
招魂铃，召回亡者残魂，以便起死回生……
尸成山第一回体验到濒死的感觉，他恐惧着战栗着匍匐在地。
“魔子大人，招魂铃是魔域神器，唯有魔尊才能持有。”
老魔尊死后，魔域各方势力争夺选出了新魔尊，新魔尊暴虐残忍，实力强大。
上位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要把老魔尊的遗孤厉邺弄死。
不是桑宁带走了厉邺，厉邺怕已经是新魔尊手下亡魂。
尸成山战战兢兢道：“魔子大人，魔尊大人不会将招魂铃给您的。”
厉邺抚了抚桑宁，语气淡然：“那这个魔尊，我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