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养父
“叩叩叩。”
门被敲响，桑宁自木桶中起身，随意披了件月白锦袍：“进。”
厉邺进了房，一眼便看到从屏风处走出的桑宁。
他只着了一件孱薄的月色锦袍，细细勾着腰身，纤细瘦弱仿佛一折即断。
那抹凤眼微扬，衬着出浴的水汽，使他仿若带着冷淡的靡艳。
曜曜仙人，艳绝无双。
厉邺喉结滚动紧蹙眉头，而后生生移开视线。
声音惯常冷漠，却无端带上哑意：“找我何事。”
桑宁抬眸看向厉邺，严冬时节，屋外一片白茫茫，唯有厉邺一袭墨色锦纹蟒袍，站着冰天雪地里，入目便是极致的侵略，带给人噬骨般的危险感。
可桑宁仿佛浑然不觉，语气慵懒：“明天是你二十岁生辰，有什么想要的吗。”
桑宁这话一出，厉邺那染欲的灰眸瞬时清冷，屋内氤氲奢靡的气氛褪去，只剩空洞。
“我不过生辰。”
“二十岁听着多好听，为何不过。”
厉邺突兀抬眸，他沉沉地盯着桑宁：“桑宁仙尊，我不过生辰的理由你不该最为清楚吗。”
桑宁未理会厉邺的其他情绪，只关注到了他对自己的称谓：“我是你父亲，逆子。”
厉邺不再看他：“养父。”
桑宁叹息了一口，半是感慨道：“厉厉，你没有以前乖了。”
厉邺眉头狠跳，他往前跨了一步直临桑宁身前，足比桑宁高了半头有余。
强烈的侵略感环绕桑宁，而后他听到他那个养子冷声纠正：“我不是小孩了……桑宁。”
桑宁轻轻笑着：“不是小孩就不能叫爱称了吗。”
爱称……桑宁边说话边用那双含带湿意的眸凝厉邺时，他脑中顿起轰鸣，本能的凌虐欲肆虐而生。
凌虐欲下，桑宁的极薄腰身和苍白脆弱的肌肤都恍若带有罂/粟的蛊惑，危险又诱人。
厉邺后退两步，偏过头蹙眉道：“不能。”
不知为何，厉邺显得急躁难忍，桑宁以为他是生气，没再继续逗他，“算了，我带你下山去买礼物。”
桑宁此人看着温润柔和，其实最为倔强，只要是他想做的，没人能改变他的主意。
即使这是厉邺自己的生辰。
厉邺不愿再和他多做纠缠，沉默着召出本命灵剑，等着桑宁召剑一起御剑下山。
桑宁眯着眼睛看向厉邺的本命灵剑。
厉邺的本命灵剑名叫幽冥，通体漆黑刻有恶鬼式样，宽大钝重，锋利无比，和它主人别出一致的凶戾，看一眼都让人胆寒。
身为厉邺的养父，小到衣物大到灵器，厉邺全身上下都是他的东西，除了这柄不知从何来的幽冥剑。
桑宁没有召出自己的本命灵剑，而是足尖一点，上了幽冥剑。
幽冥剑虽说宽大，但容纳两人还是有些困难，几乎是桑宁上剑起，厉邺便立刻后退半步。
“下去。”
桑宁完全不理会厉邺意见，“不愿御剑。”
短短一句话轻轻柔柔地掷在厉邺耳边，不知是不是距离太近，桑宁的话语好似带上了黏糊糊的尾调，使人头皮发麻。
厉邺又后撤了半步，扩大了两人的距离。
他未再和桑宁争辩，只拉开了两人距离，而后御剑下山。
严冬风大，厉邺御剑放缓了速度，站在剑上，能将剑下的桑和山一眼看尽，重重峦峦风光绝美。
桑和山近百年来一直被各大仙门抢夺，原因无他，因为桑和山下蕴藏着一处庞大灵脉，为了这一处灵脉，各大仙门可谓是拼尽全力争夺。
可各大仙门抢来抢去，最后落到了桑宁一个散修身上。
桑宁欣赏着自己的山，半是欢愉半是怅然地和厉邺说：“等我死后，桑和山就给你吧。”
“闭嘴。”
桑宁没生气，反而被他取悦了一般：“人都有一死，修真者也不例外，你是我最喜欢的养子，桑和山自然留于你。”
彼时，厉邺尚不知‘最喜欢的养子’是何意思。
他被桑宁口中一个轻飘飘的‘死’字掐住脖子般难以呼吸，来不及思考。
就算厉邺放缓了御剑速度，两人还是很快到了山下。
桑和山北行十里，便是最大仙门琰华宗，故而桑和山与琰华宗间便有规模极大的修真坊市。
这一修真坊市绵延数里，各类修真器物、灵丹妙药应有尽有，要给厉邺选生辰礼物，这自然是最好的去处。
而在这整条修真坊市中，所卖东西最为珍贵的当属琰华宗麾下的拍卖行。
今日正好是拍卖日，刚一下山，桑宁直接带着厉邺到了拍卖行。
不知是不是桑宁两人赶得巧，拍卖行内各大仙门汇集。
约莫是来了极珍贵的宝物，拍卖行才有如此盛况。
琰华宗派了门内大长老负责此次拍卖，可见对这次宝物的珍视程度，那长老看见桑宁，连忙放下手中事务快步走来。
“桑宁仙尊前来，实在有失远迎。”
桑宁颔首示意：“今日拍卖行倒是热闹，看来你们琰华宗此次有大手笔。”
“桑宁仙尊说笑了，不过此次的压轴宝物兴许能入仙尊眼。”说罢，琰华宗大长老召了人来，“我差人带仙尊入二楼隔间。”
拍卖行中一楼为散座，二楼则是环形隔间，设有屏蔽阵法，隔绝一切干扰，私密性很强。
像今日拍卖行这种盛况，能入隔间者无一不是各大仙门来人。
桑宁向琰华门大长老道了声“有劳。”便带着厉邺去了二楼隔间。
桑宁两人在隔间坐下时，拍卖已经正式开始。
今日这场拍卖确实质量很高，每一件登场的宝物都不寻常，着实将桑宁的瘾勾了起来。
但桑宁的目标不是这些。
很快，最后一件宝物被小心地抬上拍卖台，红布一揭，一柄古朴的青剑出现。
青剑样子虽平平无奇，却蕴含着磅礴又杂乱的威压。
“此剑乃是青冥剑，天阶灵器。”
此话一出，拍卖行内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响起。
灵器分为天、地、人三阶，虽然人阶灵器最为众多，但修真者中能拥有人阶灵器的也并不多见；而能拥有地阶灵器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天阶，则是灵器中的极致，极少现世，就算现世最后也尽归各大宗门之主所有。
“青冥剑起拍价三百万灵石，每次加价需至少十万万。”此价格可以称得上是天价，和天阶灵器相比却不够看。
桑宁率先出价：“四百万。”
出手之阔绰，一时间吓住了所有人。
惊吓过后，立马有人报价。
“四百五十万！”
桑宁悠哉悠哉：“六百万。”
这种加价的气势吓退了不少人，倒是先前桑宁旁边没出价的包间开始出价了。
“七百万。”出声的人声音粗糙沙哑，难听至极。
桑宁挑眉：“魔域的人也来了啊。”
听闻‘魔域’两字，沉寂许久的厉邺终于有了动静，他灰眸往魔域隔间一扫，最后眸光还是回到了桑宁身上。
桑宁侧身倚在栏杆上，神情恬淡，似乎对魔域毫无半点在意。
可世人都知，桑宁十几年前杀了魔域老魔尊，与魔域不死不休。
思及魔域，厉邺眸光里沁着寒意。
就这么些功夫，各大包间的人已经将青冥剑的价格抬到了八百万灵石。
桑宁撑着脑袋笑眯眯看向厉邺，“这青冥剑我送于你作二十岁生辰之礼，你来喊价。”
全天下，或许只有桑宁会把天阶灵器当生辰礼物送人。
“为何？”厉邺不解桑宁让他喊价的缘由。
“自然是让你感受我沉甸甸的父爱，喊吧，喊九百万。”
九百万灵石何止用沉甸甸形容，即使是这等高价也没能让厉邺神情有半分变化。
但桑宁口中轻飘飘的‘父爱’两字，却像是在厉邺胸中烧了把郁结的火，他解不开缘由，又无端烦躁。
厉邺年幼时也曾喊过桑宁父亲，可到他比桑宁长过半头，再听桑宁自称为父便顿生恼意，那股恼意越烧越旺，甚至让他生出狠狠制服桑宁的戾意。
这种制服桑宁的戾意再度出现，厉邺灰眸幽幽荡荡凝向桑宁，哪有功夫搭理他的父爱游戏。
桑宁一概不知，得不到厉邺回应的他道了声无趣，自己喊了价。
越到后面加价越来越少，桑宁这种方式的加价着实是吓到了不少人。
隔壁包间那粗糙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桑宁仙尊，这青冥剑我魔域看上了。”
桑宁笑了：“那又怎样。”
魔域人冷笑：“桑宁仙尊当年杀了我域老魔尊，没有半点愧疚吗。还是说十几年过去，桑宁仙尊早把这事忘了。”
“如若你同老魔尊一般虐杀无辜，我也会杀你。”桑宁淡淡开口，“一千万，青冥剑我必得。”
没人能再喊出比一千万更高的价格，青冥剑最终归桑宁所有。
魔域人似乎看不惯桑宁的嚣张，咬牙道：“桑宁仙尊如此行事，难怪杀了老魔尊还敢收养他幼子。”
桑宁脸上笑意尽散。
桑宁杀了老魔尊收养了他遗孤，这里修真界众所周知之事。
而老魔尊遗孤，名为厉邺……
桑宁看向厉邺，厉邺的灰眸还注视着他，那双灰眸里既无平日里的攻伐危险，也无不经意间看向桑宁的复杂缠绵，只剩空洞。
魔域的人还在喋喋不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桑宁仙尊还是行事小心为好。”
魔域人话语中，厉邺注视下，桑宁心头突然一跳。
……
青冥剑最后是琰华宗大长老亲自送来包间的，桑宁只拿着这柄剑看了两眼，就扔到了厉邺手中。
“生辰礼物。”
厉邺没有收。
“我有幽冥剑，不需要此剑。”
殊不知，桑宁为的就是用青冥剑换下幽冥剑。
身为自己的养子，厉邺浑身上下合该全部都是他的东西。
可最终青冥剑的归宿依旧是桑宁的芥子袋。
厉邺不收。
桑宁眯着眼思索缘由，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心头一跳，肯定道：
“你认同魔域人的话。”
他朝着厉邺一笑。
“所以，你要报杀父之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