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杨桃
“画不是画，拿个苹果照到画就是画了吗？能不能都给我认真点，画家画的是什么，是艺术，艺术里面有什么？有痛苦，有生活，有未来，再看看你们交上来的作品，全部重新画。”
教授的滔滔不绝，听到林梧昏昏欲睡，她侧身朝顾柚看去，只见她望向窗外在发呆，初春的阳光落在她的侧脸，晕染的光晕，美得像一幅写实油画，她轻佻地笑了起来，这不就有素材了嘛。
林梧揽过顾柚的脖子，喜笑颜开道：“小柚子，走起食堂，我请你啊。”
顾柚面无表情地推开林梧的手臂，皮笑肉不笑道：“有事就说。”
“哎呀，咱们柚子就是聪明啊。”林梧一脸堆着甜蜜蜜的笑，跟她那一头紫色的短发，实在很违和，跟顾柚顶着一张温柔的脸说狠话一样让人觉得颤栗，“当我模特，我给你当也行。”
“我不喜欢画人。”顾柚推开林梧的手臂，偏头冲她浅笑，“但不排斥当背景。”
“啥？你这是同意了？”林梧扯住顾柚的帆布包，再次不确定道，“是同意了吗？”
顾柚敛起笑意，耸肩淡淡道：“同意了。”
“那食堂走起啊！”林梧又把住顾柚的肩膀，“姐这次能不能过，就靠你了。”
顾柚笑而不语，在看到朝她走来的女生时，笑意消失，只剩下一身排外的冷淡。
“顾柚。”叶宜朝顾柚莞尔一笑。
顾柚让林梧先去食堂，不用等她，也不用帮她打饭。
两个女生沉默不语地走到教学楼下。
顾柚停下脚步，神色清冷，语气淡漠：“你怎么在这？”
那天顾柚去找陈煦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叶宜，她其实根本不关心她怎么在这，像必要的找个开头，就像提画笔时必须要有颜料一样。
叶宜整个人温温柔柔，声音也很轻：“我在西塔大学，跟陈煦是同班同学，那天你来找他，我看到你了，猜想你应该在这。”
“你找我什么事？”顾柚言简意赅，不想浪费时间。
叶宜的笑意里有着歉疚，语气里更是透着小心翼翼，顾柚跟以前一样，对待人还是那么冰冷，但叶宜知道，顾柚是一个很善良的女生：“我一直欠你一句谢谢和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顾柚只想快点结束这话题，“也用不着谢谢我，我只是看他不顺眼罢了。”
叶宜：“我知道，是因为我，你才会拿砖头砸他的。”
过去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汹涌而来，伴随着蒋俊的流里流气和动手动脚，顾柚觉得一阵恶心，条件反射地弯下腰呕吐起来。
叶宜急忙上前帮忙轻拍着顾柚的后背，担心的快要哭出来：“顾柚，你没事吧？”
那天，顾柚拿砖头砸向蒋俊后，也是这样呕吐，当时同样把叶宜吓到不知所措，只是一味地拍打着顾柚的后背。
顾柚难受地撑着膝盖，来来往往的人，眼神里透着她厌恶的异样，她突然想到小时候。
她跟唐芷郁读小学时，有一次，她们在校外的早餐店里吃早餐，在她们旁边一桌坐着几个女大学生，她们的学校，就在顾柚她们小学的背后。
几个女生议论的内容大概是一个女生进行呕吐，一直不停地吐，然后她们觉得她怀孕了，后来真的怀孕了，但她男朋友不要她了。
那之后，顾柚的潜意识里，只要看到女生在呕吐，她就会联想到怀孕，所以她每次呕吐时，她都很害怕，尽管她知道，她没有怀孕，可是她就是很害怕，一股无形的力量，摧毁着她所有的壁垒。
顾柚抽回自己被叶宜扶着的手臂，眼神里噙着凉薄，淡淡道：“你以后别来找我了，道歉和感谢，都不需要。”
顾柚高一时就读南远市的路一中学，她跟蒋俊和叶宜，都是一个班的同学。
顾柚总是独来独往，也不交朋友，有很多男生喜欢她，但是都不敢表白，他们有自知之明，都知道会被拒绝，而蒋俊就跟他们吹牛，说不出一个星期，他就把顾柚拿下。
鲜花牛奶，保养不了一束从摘下时就没了生命的鲜花。
顾柚把蒋俊送给她的所有花束和牛奶，全部扔进垃圾桶，当着大家的面，撕掉他递给她的情书，拒绝的话，简单而让人没有面子。
男生对女生的征服欲，大概就是一定要赢下一场游戏的执着。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可顾柚，软硬不吃，让蒋俊恼羞成怒，他把顾柚堵在学校的小巷子里，威胁她不答应他，做他的女朋友，他就脱光她的衣服拍照发到网上。
还未动手，蒋俊就被迟到几分钟而来的周泽延给狠狠地揍了，那天之后，周泽延总是早到，再也没有迟到过。
不管是单挑还是群架，亦或者顾柚直接扇到他脸上，有周泽延在，蒋俊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只得认栽，到处造谣污蔑顾柚。
追不上顾柚，就追其他女生，叶宜是一个品学兼优的乖乖女，看起来胆小又老实，蒋俊三番五次骚扰她。
那天体育课，蒋俊和他几个好兄弟，趁体育老师不在的时候，把叶宜拽到洗手台边，同样的威胁，只不过已经上手。
叶宜的尖叫，让经过的顾柚浑身忍不住地颤抖，她捡起旁边的一块砖就朝蒋俊砸去，在场的人都被吓懵了，顾柚控制不住地又砸了一下，蒋俊的兄弟们反应过来，急忙冲上去拉开顾柚。
顾柚推开他们，砖头落地，她只感到头晕目眩，蹲下就开始不停地吐。
叶宜的父母报了警。
监控画面拍下所有，顾柚，蒋俊和他几个兄弟都被留校察看处分。
顾晔当然不同意，认为顾柚保护同学，是正当防卫的一方，跟学校沟通后，立刻给顾柚办理了转学。
即便顾柚没有错，顾晔依旧怒不可遏，他认为她不应该动手打人，应该告诉老师，而顾柚什么也不想说。
顾柚只是悲哀的认为，有些暴力，在大人的视线之外，不是告诉他们，就可以消失。
叶宜还来不及跟顾柚说一句谢谢，她就转学了，再也没有出现在路一中学。
叶宜叹气，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看不懂，也不了解顾柚。
她还记得高一开学时，顾柚一走进教室，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她很漂亮，但是从来不笑，也不接受任何人的示好，每次看着她，叶宜都觉得，她看到的是，一幅走在海上的背影。
她从来没有想过顾柚会帮她，她吓坏了，尽管知道蒋俊不敢，他只是恐吓她，可她依旧感到害怕，控制不住的害怕，那种恐惧，或许只能经历过的人，才深有体会。
顾柚是勇敢的，她也应该勇敢才对，应该大声地拒绝，用力的不。
那次事件之后，叶宜在校报上发布了一篇文章，内容大概是女生应该如何保护自己以及自己的身体和尊严。她也懂得了拒绝以及说不。
手机铃声响了很久，顾柚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没有任何反应，一些画面碎片，像被切割后而一点点塞进她脑子里的蚂蚁，折磨到爬来爬去。
手机铃声突然断掉，衔接到的视频提示音，像她断掉的骨头，而硬生生接起的往后。
“刚在干嘛呢？”周泽延一张帅气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抗住了没有任何滤镜的镜头。
周泽延加了顾柚宿舍所有舍友的联系方式，所以他知道，她什么时候没课，什么时候有课，什么时候在兼职，有没有按时去食堂吃饭等。
林梧她们时常开玩笑道，要不是因为接受不了异地恋的孤单寂寞冷，早就追周泽延了。
顾柚没说话，手落在膝盖上，手机镜头对上葱郁的树叶，寂静到让人心悸。
周泽延对待顾柚的耐心，让他几个舍友每次都忍不住损到，对任何人都眼睛长在脑门上，对待顾柚，不要太双标，他们曾经调侃周泽延，是不是喜欢顾柚，周泽延没回答，在看到他对待许伊宁的态度后，他们突然懂了，周泽延对顾柚，绝对不是喜欢。
周泽延靠向椅背，耐着性子道：“我听说陈煦在西塔大学，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我跟他说了。”
“你有什么立场跟他说。”顾柚觉得烦躁，压抑的所有坏脾气，在这一刻，全部发泄在了周泽延身上，“你很喜欢管着我吗？”
听到顾柚发脾气的话语，本来凑到周泽延旁边，偷听他跟顾柚视频的舍友，迅速跳回到自己的电脑桌前，他在心里呐喊，妈呀，这都不怼回去的话，只能说，周泽延绝对有把柄在顾柚手上，因为这很不周泽延，这要是个其他女生，他早他妈瞪回去了。
周泽延不但没有生气，语气还十分的温和，让舍友大跌眼镜到怀疑人生，等其他人回来，他一定得让大伙都来笑话笑话他。
周泽延：“我不是管着你，我是担心你一个人在那边，有什么事，没人帮你。”
“不需要你管。”顾柚挂断电话，微风轻拂过，她突然后悔起来，可是她控制不住，她不应该跟周泽延发脾气，不应该跟任何人发脾气，可她就是忍不住。
一切都破碎的让她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