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鸳鸯(三)
从开始的臭骂，到后面的沉默，宋智明被邻居强行拉开的时候，在地上呆坐了许久。别人问什么，他都是一言不发的，只是呆坐着。
也没有去找宋陌，不希望宋陌从房间里出来，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事对他妹妹不好，哪怕错不在她，哪怕她是一个无辜的受害。风言风语就像一把无形的刀，在一个本就受尽创伤的心上，反复剜割。
镇子不大，流言飞窜，到最后不知道传成了什么。在这里，宋陌有她的朋友，有她的老师，你阻止不了别人心里怎么想，也阻挡不了那些异样的眼光。宋陌本就性格内向，如今遭遇这种事，她该怎么办？
等那些人被赶走了，宋智明捂着脸，瘫坐在地上，眉头痛苦的皱着，怎么也舒缓不开。他该怎么办，宋陌该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宋智明甚至痛恨自己的鲁莽，要是自己刚刚不那么偏激，冷静下来，可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可是，在那种情形下，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头暴怒的野兽，无法冷静下来。
无法原谅，无法谅解，无法不痛揍宋辉一顿。
“哥……”细若蚊呐，宋陌在房间里躲了好久，才出来。等宋远峰把宋辉送到了医院，才敢出来。
宋智明抬起头那刻是迷茫的，是不知所措的。额头上面，磕出血了，额前垂着的头发，都染上了血。宋陌看着面前宋智明，顿时又哽咽住了。
她哥，在她的眼里，一向是坚实可靠的。好像出了什么事情，她哥都在，他哥都能解决。就像小时候，她哥带着她从城里回来，那么远的路，现在她都不敢想。
她的哥哥，好像永远都是站在她的前面……
宋陌崇敬宋智明，但也有些畏惧宋智明。可是现在，这个在她心里高大的男人，红着眼眶，泪水含在眼睛里。
“哥，哥。”宋陌哑声道。
宋智明看着眼前的宋陌，衣服整理好了，极其端正。抿着的唇张了张，宋智明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又或者说，自己想说的很多，但是又说不出来什么。
哑声了许久，宋智明才恢复一个兄长的形象，轻声问道：“你毛事吧？”
宋陌含着泪摇了摇头，缓缓靠到了宋智明身上。宋智明伸手，将宋陌轻轻地揽进了怀里。宋陌靠着在宋智明的胸膛，痛哭了起来。
女孩瘦小的身躯，蜷缩在宋智明怀里，无助悲伤的泪水沾湿了宋智明的衣襟。宋智明轻轻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发，“不是你的错。”
没有报警，因为宋远峰提前回来了，拦住了要报警的邻居，还把那些看热闹的人赶走了。自己拉了一个板车，把宋辉拖到了医院。
婶子听到消息回来的时候，宋陌正在院子里帮宋智明处理头上的伤口。她本来进门就是破口大骂，什么白眼狼什么恩情……在她那，宋辉是她的儿子。
宋智明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隐藏在黑夜里的某种动物，要扑上来咬她一口，危险至极，婶子哑了声，没了话。进屋拿了钱，就匆忙的出去了，要去医院。宋大强和唐玉兰也过来了一趟，宋智明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等宋远峰回来了，才把这件事情弄明白，一家人陷入了死的沉寂。宋辉被打得很惨，住了很久的院，出来脚坡了。宋陌得到了宋辉鬼迷心窍的道歉，宋智明没让宋陌继续留在宋家，把她带出了出去。
宋陌出去以后，更加沉默了，新的环境，和宋辉给留下来的阴影，让这个本来就内向的女孩，更加内向。她本来是沐浴着暖阳盛开的花朵，却因为暴雨的□□，而惶恐，而不敢轻易舒展绽放。宋智明小心翼翼和宋陌相处，经常因为自己不够了解陌的心理而懊恼。宋智明是个糙了二十几年的汉子，要去了解一个少女的心思，实在是不太行。
还好，他生意上的伙伴，给他介绍了一个外国的心理医生。一个温柔的女性，宋智明不了解这一行，但还是让宋陌和医生聊了聊。宋陌经过开导，好像好了很多。
不过性格还是内向，不爱说话。过了三四年，才好些，后来宋智明就把宋陌送到了国外。希望开放的环境，能让宋陌好一些。
宋智明说完这一切，已经抽完了四根烟了，要不是唐文远拦着，宋智明还不知道要抽多少。
“不是你的错。”唐文远搂着宋智明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是我没有护好她……”宋智明嘶哑的声音说。
唐文远心头发酸，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将人拥紧了些，再拥紧了些。宋智明靠着唐文远，脑子里想了很多，像今天玲玲的事，他抑制不住会联系到宋陌身上，对唐建宾的事，根本没办法不冲动。
这像一根刺，扎在宋智明的心里，多年不拔，越陷越深。他懊悔为什么自己只忙着赚钱，忘了如何教妹妹保护自己……要是，没有这一切，那该多好……
现在宋陌已经这么大了，工作了，但还是没有结婚，也没有谈恋爱。宋智明每次想说想劝，却梗在心头。
他该怎么劝？他该怎么办？
……
这事还没发生多久，村里就发生另一件事。李剑晚上喝醉酒了，对走夜路的徐梅耍流氓。
李剑那天跟徐梅吵完架，他占了下风，被徐梅和村里那些老大妈喷了不少唾沫星子，心里怄气着一股子气。
跟平时混在一起的那几个兄弟，说了一大堆徐梅是什么□□的话……夹杂着某个器官的脏话……
骂了几天，还不觉得解气，当天晚上去去一个兄弟家喝酒。那人从外面领了个媳妇回来，能干漂亮，李剑看着嫉妒的都眼红了。
他是老光棍，没碰过女的，村里的姑娘都嫌弃他。而且他这个条件，越上年纪越不好找，也就越着急。
也喝多了，说了些有的没的，跟那人闹了个不愉快。醉醺醺的就走了，走到半路上，正眼一瞧，这打着电筒走夜路，不就是徐梅嘛！
徐梅是回家，去她家路比较偏。
酒壮怂人胆，李剑以前都是干些偷鸡摸狗的缺德事，事情大了，他都是不敢的，挺怂的。所以上次，张根生他爸一说要坐牢，他就怂了。
可这次不同，喝了一点小酒，心里还怄着气。看到徐梅，一时精虫上脑，想干点别的，解解气。
徐梅拿着手电筒一照，一看这个醉鬼是李剑，顿时心里就来气了，当下就讽刺了几句。李剑也借着酒劲，骂了几句。
讽刺的话一下砸在李剑的身上，心里的气性一下就上来了，往徐梅那边扑。徐梅还以为他要打自己，骂得更脏了，对李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李剑被激怒了，直接要扒徐梅衣服，徐梅这才反应过来。徐梅也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角色，一边抓眼睛，一边大喊，气势犹如拔山。
不过徐梅是女孩子，力气没有李剑大，渐渐趋向于下风，徐梅才觉得害怕，不过就算是害怕，徐梅也没打算放弃，又是拿手电筒砸头，又是戳眼睛的，找着机会就起身。
啪的一声，徐梅挨了一大嘴巴子，半张脸都被打红了，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摸到路边的石头，就往李剑的太阳穴砸去。李剑偏了一下，没砸准，但李剑砸清醒了些，不过慌张之下，李剑把手伸向了徐梅的脖子。
不能让她再喊了……
还好这个时候，唐大傻路过，听到了徐梅的喊叫声，过来合力把李剑拉开了。李剑被徐梅砸得满头都是血，很是狼狈的躺在地上。
而徐梅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打架纠缠，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衣服领口都被扯坏了。
还好是李剑喝醉了，还好有唐大傻的路过，还好徐梅不是柔弱的人……还好有那么多还好……
徐梅到被唐大傻拉起来，人还都是傻，没有缓过来。直到看到远处的闪亮的灯光，她才清醒。立马把衣服和头发整理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她还是完整的……她还是好好的……
是徐盛源来了，徐盛源是一个老实忠厚的人，平时和他熟的人，都知道，他脾气很好。
可是，再老实的人，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欺负。徐梅看到徐盛源，一下就忍不住了，哭着扑进徐盛源的怀里。
徐梅她爸先是沉默的抱了一会徐梅，然后把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女儿的身上。看着地上躺着的李剑，这位沉默的父亲，抢过一起来的人手上的锄头，拿着锄头把就向李剑打去……
这事，是唐文远第二天听说的，李剑没被打死，被抓了。这次的事情闹得很大，在村里很快就传开了。唐文远遇到了放羊的张根生，这天，张根生好似比平时的脸都黑。
“根生？”唐文远唤了一声，张根生还是木在那，好似没有听见。
“根生？”唐文远又叫了一声，张根生才回头看他，表情木木的，一定是为了徐梅的事。
张根生蹲在地上，唐文远就陪着他蹲在旁边。
“文远，你说我该怎么办？”张根生迷茫的说，明明提亲的日子就快到了，两家也开始商量这事了，却发生这种事。
“你是怎么看的？”唐文远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问张根生怎么看这件事。
张根生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痛苦的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这事……”唐文远想说，这事不是徐梅的问题，可是要是张根生介意，那……
“我知道李剑那个人……”张根生恨声说道。唐文远看着张根生，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去提亲不对，不去提亲也不对。”张根生苦笑着说。他现在去提亲，别人会嚼舌根说他是可怜徐梅的，他不去提亲，别人又会嚼舌根说他是嫌弃徐梅。
可在他心里，他只是喜欢徐梅而已，从小大大都喜欢，现在想娶徐梅当老婆而已。现在那事，是李剑那个杀千刀的错，又是徐梅的错，他不想让这事成为两人之间的隔阂。
“小梅姐受了惊吓，要不，你去看看她。”唐文远叹声说道，最近怎么尽是一些这样的事。
“我不敢……”张根生话没说完，看了一眼唐文远，又改口道：“好。”
唐文远拍了拍张根生的肩膀，表示安慰。两个人在这聊了好一会，唐文远才起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唐文远看着南山，巍峨挺拔。站在山脚，仿佛可以遮掉半边的天。
清河村安静闲适的外表下，竟然隐藏了这么多污垢。大山环绕下，这里有着未被工业侵蚀的朴素原始的田园风景，有着憨厚淳朴的村民，这是大山给她们的馈赠。同时，大山环绕下，阻挡了的工业文明前进的步伐，使这里逐渐落后，人民贫苦。让法律之下的正义难以到达，愚昧落后滋养着犯罪的野蛮生长。
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大山曾经养育着人们，也会杀死人们。
有些人的心中，也有座大山，高不可攀。
张根生不是一个很大胆的人，他站在徐梅家附近，来回走几遍，话在脑子里想了几遍，也没鼓足勇气进去。
“根生。”徐盛源出来倒水，刚好瞧见了在外面徘徊的张根生。
“我……我……来看看小梅。”张根生因为紧张，说话磕磕绊绊。
徐盛源沉默了一阵，他对张根生这个未来的女婿，其实还挺满意的，老实本分，对自己女儿也不错。
可是发生这事，徐盛源不知道该不该让张根生见徐梅了。
“进来吧。”徐盛源叹声说，刚好可以看看这女婿的品行。张根生欣喜的点了点头，跟着徐盛源进去了。
唐文远不知道张根生那天和徐梅说了什么，只知道后来，李剑被抓进去以后，他再见到徐梅，徐梅依旧是漂亮自信，头上别着一个发夹。
颜色朴素，但依旧漂亮，和徐梅很相配。
再后来的时候，张根生跟唐文远说，他要和徐梅一起出去打工了。说这话时，张根生眼睛里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