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刺猬
“不用送我。”宋智明吃完最后一口面，拿纸擦了擦嘴。
“去镇上有些远……好”唐文远轻声说着，他知道自己这样有些惹烦人，但是就是忍不住。
宋智明对上唐文远的目光，小青年挺失落的。
太粘人了，宋智明默默的想。
“你家鸡下蛋下得挺勤快。”宋智明感觉自己天天吃蛋，现在看着鸡蛋都有些反胃了。
“今天是鸭蛋。”唐文远认真的看着宋智明，撇嘴说。
“都是蛋，有时候，我吃不下，不是浪费了？”宋智明今天就吃了半个，他不喜欢鸭蛋的腥味。
“不浪费，我吃。”唐文远把宋智明的碗拖了过去，把那剩下的半个鸭蛋吃了下去。
这事唐文远还是第一次干，表现的却那么娴熟，好像他们生活在一起好久了，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
“什么时候回来？”唐文远小声的问。
“五六天。”宋智明看着唐文远吃得嘴边都有渣，递了一张纸过去。
唐文远胡乱的擦了擦，身子不自觉的往宋智明那边靠，“我本来打算昨天夜里来给你扇风的。”
“你那是扇风吗？”宋智明笑着反问。
唐文远狡黠一笑，凑到宋智明耳边吹了口气。
“扇风点火。”
“腻歪。”宋智明感觉自己腻歪这词，都要说腻了。
唐文远不依不饶的点了点宋智明的脸颊，“哥喜欢。”
“嗯。”
宋智明不置可否嗯了一声。唐文远感觉自己思想不健康，这嗯声，让他想到了那天早上，宋智明或痛快或隐忍的哼声，火气有点往下跑。
忍不住了，就不忍了，唐文远色胆包天的想着。顺着脸颊，一路滑下到了唇角，唐文远朝宋智明眨眼睛。
可以吗？
小青年太乖，又不太乖。
宋智明碰了碰唐文远的唇，舌尖探进去，勾了勾唐文远的舌尖，等唐文远要开始反击的时候，又快速退出去了，还顽劣的舔了舔唇角。
这玩的，唐文远脸立马红了。
“不喜欢这味。”宋智明的指尖滑过唐文远的唇瓣。
“我……我喜欢。”唐文远害羞的劲过了，眼睛里就冒起了火光。幽幽的，现在不像狗了，更像狼。
眼前的就是它的猎物，它已经隐忍不住，要把猎物生吞了。
挑拨的手被唐文远紧紧按住，唐文远喘声叫了一句哥，然后毫不客气的堵了上去。
填满，都填满。
侵占，不留分毫的侵占。
唐文远是一只家犬，平时向宋智明摇头摆尾的，可到了这种时候，就成了狼狗了。
小狼狗太凶了，宋智明居然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宋智明用另一只手去推唐文远，也被死死按住了。宋智明还被轻轻地咬了一下，小狼狗欲求不满，都开始咬人了。
过了好一会，唐文远恋恋不舍的松开，他觉得自己喝醉了，喝的是叫宋智明的这壶酒。就看着平时冷淡的眼神变得迷离，带上□□。
红润的唇微张着，滑动的喉结，修长的脖颈，唐文远深吸了口气。
“还不松开。”宋智明想着，果然是经常干农活，劲这么大，他居然挣脱不开。
“哥，我留个东西。”唐文远沉声说。
“留什么……嘶”宋智明话还没说完，唐文远低头在他的脖颈以下，锁骨上面一点的窝子处，咬了一口。
这真是一只狼狗。
宋智明要走时不得不换了一件衬衣，把这咬痕遮住。唐文远缠着他说了很多话，多次不死心的说，要送他到镇上。唐文远这么买力，也是有用的。宋智明心里是软了的，不过还是没让唐文远跟着自己去。谁知道这得寸进尺的小子，跟着去了镇上，还会不会要留下。
干了大半个月，终于下雨了，宋智明早上是被一道雷声吵醒的。
房间里没开灯，昏暗的很，宋智明坐了起来，还有些不清醒。闪电劈过，屋子里一下明亮了。
雷声阵阵，风声呼啸，看来是一场暴雨。昨天夜里，有些闷热，宋智明就把窗半开着，透点气。结果凌晨的时候，就开始吹凉风，一阵阵的，床靠着窗户，他是吹一夜的风。
一起来，就感觉鼻子闷闷的，有些堵的慌，喉咙有些沙哑难受，头也发胀。宋智明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把窗户关上了。
宋智明没去洗漱，在床上坐了老半天。经过雷声狂风的铺垫，这雨终于来了。它来势汹汹，狂乱的拍打着窗户，其中还夹杂着阵阵雷鸣，屋子亮一会，暗一会的。他去按床头旁边的开关，按了，灯没亮。
停电了……
“要命……”宋智明叹气说道，他平时很少感冒，这是今年第一次感冒，跟这雨似的，来势汹汹。
“智明？”有人来敲门了，是他朋友徐恒。
宋智明撑着身子去开门，徐恒看他这状态，顿了顿问：“不舒服？”
“吹了点冷风。”宋智明眉头微皱着，没梳洗，冒着胡茬，给人一种颓废感。
“那还是再睡一会，等明天再去赵远家，这外面雨也大。”徐恒轻声说。
“咳咳，帮我去买点药。赵远那里，去了也没用，他就是不死赖着不认。咳，妈的。我打算明天回去，这几天多谢了。”宋智明咳嗽了两声，身体是真不舒服。
“这么快就回去，你不去你叔家看看。”徐恒是去年回来，之前在江州的时候，是在和宋智明一起忙生意。后来是因为家里媳妇生了孩子，他就回来照顾媳妇孩子，就在家里找个工作，留了下来。
他们是出去工作以后才认识的，对宋智明以前的事，不是很了解。
“去过了。”宋智明又咳嗽了两声，感觉越来越不舒服了。
“好歹还是亲人。”徐恒叹道。
“算了，帮我再买糖，要甜一点的。还有有些小孩子的衣服……跟你侄女差不多大……”宋智明脑子有些闷，宋家的操蛋事，他不想说，也懒得说些什么。
“好。你还真是像以前一样，你那公司还办？办的话，把我招过去，给你当秘书。”徐恒半开玩笑的说。
以前宋智明就是生活废，很多杂七杂八的时候，都是他这个下手兼朋友干的。徐恒觉得要是换个冲的人，估计早就不干了。
“成。”宋智明哑声说。
这边的事，他已经有个底了，这次来镇上，又去了以前办厂的地方。那块又被转出去了，建了一片新房。
“你说成就成，倒是时候我工资还要加倍啊！”徐恒笑着说。
“嗯。”
这只不过是玩笑，他们心里都清楚，宋智明要想再把公司办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徐恒现在为了老婆孩子，选择了在镇上定下来，也是他想好了的选择。他们两个，就像两条线，越叉越开。
“你再睡会，我去给你拿药，家里还有点。你要吃的东西吗？我媳妇煮了面，吃点不？”徐恒看宋智明这脸色，确实不怎么好，也有些担心。
“不吃了，没胃口。”
“好。”
宋智明回屋，觉得喉咙不舒服，又刷了牙，还是不舒服。他刚刚醒的时候，不舒服的感觉，还没有这么强烈。
躺床上，病着是真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了，宋智明这会，想的有点多。
宋家他是回了，刚到镇上的那一天，就回了。不过就是没进宋家的门……
本来是不打算回去看的，可是谁知道，宋智明去买烟的时候，就遇上了宋运锋，他叔。
“智明？”
宋远峰已经六十多了，不过身体很好，头发都没白多少，看着很硬朗。
“叔。”宋智明轻叫了一声，他本以为，再次遇上，会是火药味。毕竟几年前他把宋辉打进了医院，宋运辉一向疼宋辉的。
要不就是互相装作不认识，省的尴尬。
可是，这会……
“出去说吧，刚过来？去胡婆那里恰点东西吧。”宋运锋看了看眼前的宋智明，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亲人之间，总是这样的，要好不是那么好，要坏不是那么坏。总归是有一根明为情亲的线拉着，隔山隔海隔坟，都拉着。
“好。”
宋智明习惯性的点了一根烟，他沉默着，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或者说，是不知道能说的什么。人闲车马慢，小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宋智明以前都是过年的那几天才回来，见过喜庆的大年，见过铺地的雪，还没怎么见过小镇的夏。
一切都是懒洋洋的，垂着的树，呼呼大睡的小贩，断断续续的蝉鸣。宋智明掐了烟，心中突然冒上来一个想法，等他老了，就回来吧，回到这个地方。
宋远辉走着走着，就在一个拖车大爷面前停下来了。
“都是今天新摘的西瓜。”大爷看着七八十了，皮贴着骨头，说话时，牙都劈叉了，带着一个草帽，遮着眼睛。
“这么热，还出来买瓜？”宋远锋看着应该和这大爷是熟识，边挑西瓜边说道。
“这么热，才有人恰西瓜。”大爷笑呵呵的说，他转向宋智明。
“这是谁啊？宋老。”
“我侄子。”宋运锋拍西瓜，听响声，找了个熟的。
“侄子，智博回来了！”大爷把草帽摘了，仔细打量了一番宋智明。
“是智明。”宋运锋纠正道。
宋智明八卦虽然多，但那些八卦的名字，都不怎么定的。因为大多都是口传的，因为口音，听岔了，也正常。
“志明，好名字，好名字。”大爷看完，又把草帽戴上了。
等西瓜挑好了，宋智明就先行把钱付了，顺手也把西瓜接了过去。
“我来吧。”宋智明轻声说。
“你还真是……”宋运锋把包塑料袋里钱又放回了裤兜里。
现在宋辉的工作不错，可是宋运锋还穿着补过的裤子，太节省了。宋辉这人不咋样，对父母还是孝顺的。
胡婆的小店在街尾，开了十几年了，宋智明小时候挺喜欢吃她做的饺子。
这会，天太热了，没什么人去吃饭。胡婆躺在店里的长椅上，缓缓地扇动着蒲扇。宋运锋叫了三四声，她才听见起身。
“哟，这是智明？”胡婆揉了揉眼睛，缓缓说道。
宋智明也有些惊讶，他上次来这里吃饭都是四年前的事了，没想到胡婆还是认识自己。
“胡婆婆。”宋智明像小时候一样叫胡婆。
“好孩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记得上次回来，好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胡婆摇着蒲扇说。
“四年了。”宋智明。
四年了，这么久了。
“胡姥，给我们煮两碗饺子。”宋运锋让宋智明把西瓜放在小桌子上，他坐了下来。
“好好。”胡婆去了里屋。
宋智明照做，也坐下了，这是一张小方桌，不大。
“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宋运锋问道。
“还好。”宋智明又把烟摸了出来，递了一根给宋运锋，宋运锋挡了挡。
“不抽了。”
“不抽好。”宋智明嘴上这么说着，自己却又点了一根，把唐文远一天一根的嘱咐，丢脑了。
“我听别人说了，你在外面的厂子出了事。”宋运锋不晓得公司这个词。
“都处理好了。”宋智明弹了弹烟灰。
“你总是总这说的，我记得有一年，你回来的时候，刚到木金，东西就让人偷了。你可好，自己一个人走了回来，那天冷得要命。”宋运锋说得这事，还是宋智明二十二那年发生的了。
其实还有很多，宋智明总是这样的，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一个人撑着，撑不住了，也不跟家里说。他把自己当成了一根顶梁柱，撑着生活中种种的不如意。
他沉默久了，就让别人觉得，他真是无所不能，厉害的很。从而忘了他也是需要人关心的，需要安慰的，他也是个普通人。宋智明这性格，他自己也晓得，不行，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去改。
这么晃，居然就快三十年了。
看着宋智明沉默不语，宋运锋又继续说道:“总归是一家人，你也要回来看看。你怨我和方兰，不来看我们，也得回来看看你爸妈的坟，他们也是想你的。叶子飞得再高，还是要落土里的。”
宋运辉说话的语气，跟宋智明爸很像，神态也像，宋智明恍惚间，想到了他爸。
心头突然有些泛酸了，深深地吸一口烟，宋智明重重地吐了口烟云。
“去看了。”宋智明垂眸说，他之前不想回来，只是因为觉得他回来了，除了看到父母孤零零的两座坟，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他清楚，在外面也是一样，宋陌出国回来以后，跟他也不亲。赵闻走后，房子就空荡荡的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在外面，娶媳妇了吗？”宋运锋叹声问。
“没。”宋智明心里苦笑，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估计都没机会光明正大的娶媳妇了。
突然觉得，赵闻选得也对，要是跟着自己，无名无分的，还得受别人的非议。
找一个能去民政局领证的人，过一辈子，也好，总比一个人好。
小青年现在跟着他，受委屈了。
见宋智明这样，宋运锋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而说起来别的。他们都很默契，没说当初宋辉的事。
聊了几句最近几年发生的事，宋智明也晓得了宋家这些年的状况。不过他自己的事，他还是没多说。面前这个是亲人，可是他还是觉得说不出口。
很快，胡婆就把做好的饺子端了上来。
“来来，先恰饺子。”胡婆笑眯眯的说。
是猪肉白菜馅的，还是和以前一样，猪肉少些，白菜多些。胡婆手艺不错，皮薄，馅香。宋智明吃了一口，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偏爱吃胡婆家的饺子了。
因为他爸，带着一家人，在这吃过饺子，那是他们去城里的那次。他妈还说，等他和宋陌长大了，他们就去不打工了，就在镇上开一家饭馆，挣点小钱，帮忙带着他的孩子。
可是，后来他们没回来了，等不到他和宋陌长大了。所以后来的宋智明，才会经常跑到胡婆这吃饺子，只要回来，就会来。
好像这样，就能弥补心里的那点空缺。宋智明一口又口的吃完这饺子，吃得很认真。
胡婆看着他，又给端了一杯水。
宋运锋叫胡婆把西瓜切了，宋智明吃完饺子，又吃了一块西瓜。这西瓜太老了，甜腻腻的。
“回去看看吗？”吃完，宋运锋小心翼翼问。他看着这样的宋智明，心生愧疚，他对不起那死去的老弟。
这么些年，宋智明长成这样，他是有推不掉的责任的。
“不了，我还事。”宋智明淡淡的说。
“智明……”宋运锋唇启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智明看着宋运锋这张与父亲有几分相似的脸，顿了顿，“今天不去了，我有事要去办，下次再来看望你们。”说完就要付钱，可是这次宋运锋抢先付了。
他坐了一阵，感觉坐不下了，起身说了一句走了，宋运锋终究是没有说留他下来的话。
他又点了根烟，没抽。一步一步的走着，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走，只是他不想停下来。
宋运锋看着宋智明离开的背影，这孩子，年少时老成，似乎一眼，就能看到他未来的样子。他每次离开的背影，仿佛都在告诉看着他离去人，他很好，他撑得住。
可这么年过去了，苦吃了不少，还是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