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在沈天唯的概念里，拆迁房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座楼即将被遗弃，曾经在楼里发生过的所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将在某一瞬间与周围的钢筋混凝土一同变成废墟，或是化为灰烬，然后逐渐被人遗忘。
楼里应该是确定没有人居住，所有的玻璃窗像是一个个可不探底的黑洞，不过可能是为了方便曾经的居民往来搬运物品，公共区域的电路还正常运行着。沿着楼道走进大堂电梯厅，头顶的感应灯“嗒”地一声之后开始尽心照亮这方寸之间。
地面的瓷砖已蒙上薄薄一层尘土，隐约可见一些杂乱无章的脚印，墙面及天花的角落也已吊满蜘蛛网。
陆离环顾了一圈，没有更多发现，于是对南诚点了点头，后者瞬间无声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
“南诚不见了。”话音回荡在狭窄的空间，沈天唯就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蠢。
“他走楼梯，我们走电梯。”越过沈天唯的身侧，陆离摁亮了电梯按钮：“有情况他会通知我们。”说完点了点他的左耳，那里竟别着一枚小型蓝牙耳机，正有规律地闪着幽暗的红光。
原来他们早就已全副武装。而作为前一小时才成为团队一员的沈天唯，一脸懵懂地看起来更像是去参加什么游乐活动。
“……如果我走散了，是不是有可能与你们失联？”沈天唯表现地有些惶恐，又看了看沉默在旁的南琳：“到时候我就大声呼救？或是打电话？”
此时电梯门刚好打开，陆离笑着把沈天唯推进电梯轿厢：“不会走散，放心，运气好的话今天的任务就是上去走一圈，不会有问题的。”
南琳最后进的电梯，梯控显示这栋楼一共有十八层，她分别按了九层和十八层。
老旧的电梯伴随着机器的嗡嗡声缓慢向上运行，总觉得过了差不多有半个世纪那么长，轿厢内的数字终于跳转到了“9”，然后“刷——”地一声，电梯门仿佛被什么卡住，拉开的瞬间发出酸涩的摩擦声。
南琳刚跨出电梯门，突然转头对陆离说到：“有人在这层。”然后指了指10点钟的方向，“原地没动。”
刚才这么大动静，整层楼应该都听到了，那人却没有做出反应，只能说明情况有些反常。
三人悄声向刚才所指的方位走去，还未看到有什么人，就听到一阵脆生生的女童声：“我在这！这里！这里！”
陆离伸出左手示意两人跟在他后面，右手已摸向腰间。
“我不是坏人！”只见连廊的角落瑟缩着一个身穿浅色连衣裙的女孩，双臂伸出栏杆，瘦小的双腿紧贴着矮墙。
她努力扭着头面对逐渐走进的陆离一行人：“我不是坏人！我动不了了！”夜晚的穿堂风吹乱了她细软的头发，但她却没法用手去打理：“我能听见你们心里想的！我都听见了！呜呜呜……”
南琳看了一眼陆离，然后用她认为足够温柔的语气，问到：“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边？”
然而那个女孩仍旧在低声哭泣，嘴上呢喃着“我动不了了，我不是坏人…”
沈天唯望天，心想着南琳应该没怎么接触过小孩，面对这样半大的人儿，不能一上来就问这样的话啊！突然，他似乎感觉到一束灼热的目光，原本还在情绪崩溃边缘的女孩仿佛忘记了哭泣，正皱着眉盯着他。
“我听不到你在想什么，你跟我一样吗？”小女孩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又开始问：“我为什么听不到，你也能听到其他人心里想的，所以我才听不到的吗？”
沈天唯一脸茫然，然后又感受到了另外两束目光：“不是，我只是普通人。”说完，露出一个陆离从未见过的轻松笑脸，仿佛没有见到眼前这诡异的场景。
“你的手是被卡住了吗？要不要帮你？”沈天唯把双手放在身前，表示自己不会有其他什么小动作：“你刚才说动不了了，是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吗？”
小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楞楞地看着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弱弱地开口：“是爸爸不让我走，他想要我也掉下去，就跟刚才那位姐姐一样……”
这楼里还有其他人！
沈天唯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步步挪到小女孩的身侧，然后上半身微微探出栏杆，想看看外面是否有什么缠住了她的双臂。
然而外面什么都没有，沈天唯往下望去，只能看到漆黑的地面，连哪里是路，哪里是树都分不清。他先是轻轻握住小女孩左手，轻声说到：“别怕，我牵着你的手，你看是不是能动了？”
小女孩听到他的指令，缓慢移动了下左手，发现居然真的可以了，于是一脸惊奇地抬头看了眼沈天唯。
“我再去牵你的右手哦，不要乱动。”然而就在他触碰到小女孩右手的一瞬间，突然感觉耳边飞速闪过一道劲风。
“天唯，别动！”陆离不知何时已将腰间的军刀握在手上：“不要动，你的耳边有东西，现在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破坏性。”
那是一根头发丝粗细的丝线，在昏暗的光线中仍能看到周身隐约散发出青色的暗光，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此刻已牢牢钉入墙上。如果不是沈天唯刚好偏着头，可能现在这根丝线已经打穿了他的脑袋。
是一位能够将能力实体化的异能者！
“爸爸……”小女孩又开始低声啜泣：“是爸爸把我绑在这边，因为我不听话……”
就在此时，陆离的耳麦终于有了动静：“老大，你们在几楼？我刚在十三楼看到一个人，特么的跑得比我还快！”
陆离点了点耳麦，说到：“你往下走，在东南方位再找找！”说着抡起军刀想要砍断那跟丝线。
然而刀身还未落下，又是几根丝线从远处突然迸出，就在丝线扎入地面的前一瞬间，陆离起身向后翻滚，原先他站立位置的地砖已被击碎，甚至已将楼板贯穿！
炸开的碎砖激起薄薄一层尘雾，陆离将手中的军刀轻巧甩出，只听“锵！”的一声，刀身近一半直直地插入墙中，几根丝线仿佛瞬间被抽离了力道，跌落在地面后瞬间消失不见。
要不是此刻其他几人的精神紧绷，沈天唯很想吹个口哨来赞美一下刚才那一刀，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沈天唯忽然觉得身侧带了一点暖意，低头只见刚才还皱着脸的小姑娘，这会儿已紧紧拽着他外套的衣角，看着破碎的地砖，怯懦地缩在他身边。
好像听到了什么，她忽然抬起头，视线穿过长长的连廊往上层某个窗户望去。
仿佛一阵疾风从上方袭来，两个黑影越过破碎的玻璃轰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薄尘散去，只见南诚不知从哪里拽了个人出来，然后狠狠地将那人踹倒在地，右脚无情地碾压着沾满鲜血的手。
“爸爸！”小女孩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不住喘息的男人，松开手想要上前，却被沈天唯一把拦住，然后紧紧地扯回身边。她又仰起头看了看，发现刚才还一脸温和的哥哥，此时正冷冷地盯着自己，仿佛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
“我们先下去吧。”沈天唯低头看着身高只过自己腰间的小女孩，觉得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着实有些少儿不宜：“这里就交给这些叔叔阿姨好啦~”
小女孩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感觉喉咙被紧紧地勒住发不出声音，身体不自觉按照他说的向前走着。她艰难的将僵硬的脖颈转向她的父亲，似乎想要再看最后一眼。
那边似乎传来了“呲呲”的电流声，以及男人低沉的□□声，然而围站在他周围的三人，却毫无同理心地看着他。
沈天唯带着小女孩跨过一片狼藉的地面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关上前，他与陆离对视了一眼。电梯门“嘭”的一声，又迅速关上了，把电梯门外的一切隔绝在外。
电梯开始缓缓降落，在头顶又传来机器低沉的“嗡嗡”声，“不用担心。”沈天唯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我们先下去等吧，你冷吗？”说着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小姑娘的身上。“风吹了那么久的风，可别感冒了。”
虽然已是四月，但昼夜的温差仍旧让人猝不及防。楼下似乎又多了几辆异能科专用车辆，看到他们两人出楼时，立马有人上前接应，另有几人与沈天唯点头示意后快步进入楼内。上边似乎仍旧有些不小的动静。
小女孩儿似乎有点怕生，面对此时热情迎上来的异能科人员，她更想待在沈天唯身边，虽然他们俩认识甚至不到十分钟。
于是两人坐在角落的花坛边，等待上面的事情结束。
“爸爸会死吗？”小女孩轻声问道。
这时突然走来一个身穿深色制服的科员，帽檐压的极低，手臂上挂着一件外套，另一只手似乎是拿着两瓶饮料，他向沈天唯微微欠身：“天冷，不介意的话，请收下这件外套。”同时又把手中的饮料递到沈天唯面前。
“谢谢！”沈天唯挑着眉笑着说到：“当然不介意。”语调轻快明亮，毫不客气的接过外套以及两瓶温热的牛奶。
小女孩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眼前的男人，等他转身离去后，又对沈天唯说到：“真奇怪，刚才那个哥哥在担心你会感冒。”
沈天唯哈哈一笑，把其中一瓶牛奶递给她，问到：“你真的能够听到他们心中所想？”
小女孩用力地点点头，于是沈天唯指着远处正在忙碌的人：“那你能听到他们在想些什么吗？”
小女孩像是接收到了某项重要的任务，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他们想早点回家，但是这边的工作没结束，正在抱怨。”
沈天唯又哈哈大笑。小女孩儿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但是我发现刚刚碰到你的时候就听不到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了。刚才在楼上也是，爸爸应该是想跟我说些什么的。”
这下沈天唯笑不出来了，又问到：“你是想要听见还是不想要听见呢？”
这样的能力，你想要还是不想要呢？
久远的记忆仿佛划破了层层迷雾突然冒出，曾经也有人这样问过他，只是现在那个人不知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