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白之冤
刘恒把卷轴扔在桌案上，“其实有些人要的并不是什么真相，要的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军中高层有别国奸细，这种事情可是朝里的言官们最喜欢的了，只怕此时国都里，弹劾我的折子多的得像雪花一样了吧。”
刘恒慢慢捋着胡须，轻笑道:“老夫起于微末，从军迄今已有三十二载了，几起几落，什么没经历过，弹劾也罢，罢免也罢，老夫都无所谓。但是，”刘恒突然猛拍桌案，神情变得严厉，“为了私利，就要如此构陷袍泽，是可忍孰不可忍。军中不是朝堂，要的光明磊落:肝胆相照，不要那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卑鄙勾当。如果人人都这般做背后捅刀子的事，以后谁还会去卖命保家卫国。”
老将军脸色有点涨红，胡须微颤，“朝堂上的那些个官老爷可以不在乎真相，也可以不在乎我手下兄弟们的死活，可老夫作为一军之长必须在乎。所以老夫要一个交代，给这位受苦的小兄弟要一个交代。三天之内，若能让老夫满意，此事还则罢了，否则就莫怪老夫了。”
刘彧听着，激动的热泪盈眶，没想到大帅竟亲自给自己向那些个世家们要个交代，他一个微末的小人物，能得大帅如此一句话，值了。
谢炎在刘恒审讯之时，一直不说话就是安静的看着，就如那身处事外之人一样，依旧云淡风轻。即便那石勇交代了一切，他也不说，也不着急。
“刘老将军，此事干系重大，如此处理只怕不妥吧，毕竟这里面尚有许多疑点。”
刘恒面无表情的看了谢炎一眼，“老夫自会呈报陛下，说明一切，不劳谢统制费心。”
“如此甚好。”谢炎只是简单抱下拳，拂衣而去。王元、朱松等几人也跟着离开了。
军中分成两派，已是泾渭分明，从称呼上都能看出不同，称呼刘恒大帅的，都是跟着他打过仗的老兵，世家大族的都是称呼他统领或者将军，没人用约定俗成的大帅来称呼，称呼此时变成了一种态度和立场。
刘恒走过来亲切的对刘彧说:“小兄弟，让你受委屈了，都是老夫做的不好。”
刘彧激动的想要站起来回话，被刘恒轻轻的按在了板凳上，“大帅，这事怎么能怨你呢？我……”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什么都不用说，先去治伤要紧。”看着刘裕这满身伤痕累累，示意亲兵，“把他送到薛先生那里，让薛先生亲自医治，就说老夫说的。”刘彧赶紧谢过刘恒，接着就被几个亲兵抬走了。
看着刘彧走远了，刘恒愤怒的说道:“这帮混蛋实在太狠了，看看，这都把人打成什么样了？他们这是在针对为父，这孩子只要是软一点，被他们屈打成招了，到时只怕很快这北府军就要变天了。”
刘敬听了，感到有些庆幸，要不是正好来盐城视察，“父亲，还好我们正好赶上了，要是再过几天，这刘彧不见得能挺得住。”刘敬看了刘彧的伤，也感到触目惊心，觉得要是放在自己身上，自己怕是挺不住的。
“你呀，只看到其一，这就是个计，他们不在乎结果，成不成都没事，他们只需要在陛下心里扎下根刺，失去了陛下的信任，这北府军的军权早晚是他们的。”
“父亲，那我们应该赶紧给陛下上个折子，说明这里的原委啊。”
刘恒摇摇头，“算了，他们想要就给他们吧，我老了，你太年轻也无法掌控北府军，我们何苦就在这里挡别人的路，做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呢？我累了。”说着这些，刘敬就感觉父亲眼睛里的光似乎一下子暗淡了不少，人也似乎一下也老了许多，这让刘敬不免一阵心酸。
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原本挺拔的背影也开始佝偻了许多，刘敬很是自责，自己无法帮助到父亲，一切还都得父亲一个人来面对。
刘彧被抬进了一个院子，虽然不大，却是十分的清新雅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梁画栋，虽不奢华，但却是古朴典雅。
薛先生一身儒生打扮，五十多岁年纪，身形瘦弱，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亲兵们交代完就走了，这老先生也不怎么说话，把调配好的药膏抹在伤口上，然后就把刘彧裹的就像个大粽子。
天一亮，一匹快马冲出盐城，直奔京都而去。而就在此时，京都城内的朝堂上早就吵翻了天，参奏弹劾刘恒的奏折就像雪花一样，飞进了政事堂，飞上了丞相谢灵云的桌头，也飞进了皇宫大内皇帝陛下的龙案之上。
百官就如何处置刘恒，彻查泄密之事，是各抒己见，都是撤职贬斥之类，没有人为刘恒开脱的。乱糟糟一片，老皇帝很头疼，干脆提前结束了朝会，去后宫躲清静，他在等，等刘恒的奏折，等刘恒自己的辩解。
他是信任刘恒的，这是他坐龙椅三十年来，提拔的唯一一个有统帅才干的人，又非几大家族的人，正好为自己所用。几大家族势力实在太过庞大，一旦联合起来就是皇室也无法与之抗衡。
可惜皇帝没想到他等来的不是自己想要的折子，百官也没想到，当两天后八百里加急的密折递上奉天殿的龙案时，皇帝和百官看到的，是一封刘恒祈求告老还乡的折子，对盐城所发生的一切竟只字未提。皇帝震惊，百官亦是震惊不已。
朝堂之上发生了些什么，刘彧不知道，也不关心。他身上的伤是好的飞快，不过短短十余日就好了个七七八八。每日都有丫鬟仆役伺候着，饭食精致美味，花样繁多，都不带重复的，各种高档的水果点心也是一应俱全，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日子，刘彧几时曾享受过？这实在是太舒坦了，刘彧都有点不想让这伤好起来了。
不过这位薛先生却有点古怪，每次给他换药都亲力亲为，也很细心，就是话语太少了些。每次也就几句简单的招呼，便不再说话，平日里更是难得一见，只有几个丫鬟仆役，不知道还以为刘彧是这园子的少爷呢。
这一日，刘彧躺在圈椅上，悠闲的看着外边，身边还有个俊俏的小丫鬟伺候着。刘敬却突然来了，月白色的长衫，腰间只系了条玉带，更显身材挺拔。刘彧见了赶忙起身见礼。
“属下刘彧见过少帅。”
刘敬却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看来恢复的不错嘛，这我就放心了，还望你别见怪，隔了这么些日子才来看你。”
“少帅说的哪里话，属下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若是没有你和大帅的安排，我哪能好这么快。”
“这里不是军中，没有什么少帅，也没有什么属下，就以兄弟论交如何？”
“这不妥吧……”刘彧犹豫了，毕竟这出身门第太重要了，自己与人家差的实在有点远。
“看不上我？觉得我不配？”刘彧闻言赶忙连连摆手，口称岂敢岂敢。
“这不就是了，你十八，我痴长你几岁，我叫你一声贤弟。”
“小弟见过兄长。”
刘敬扶起刘彧，“今天在这观云轩，为兄借花献佛请你品一品这玉露酒，这可是薛叔珍藏的宝贝，平时可是难得一见。”
玉瓶配玉盏，酒色如琥珀，入口甘醇回味无穷，刘彧就是不会品酒，也知这是上等的好酒。
“薛宪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精通医术，不过就是这性子太过寡淡了些，不喜功名，也不喜与人交谈，这些日子你是不是感受到了？”刘彧点点头，来了十余日都没说上几句话，这性子可不是一般的寡淡啊。
酒席间，刘敬缓缓的把这十几日发生的一些事告诉了刘彧。原来那日之后，刘恒就上了封告老还乡的奏书，结果皇帝陛下不允，谢王庾三大家就联合起来逼迫皇帝，不想中书令成玄却出来反对，导致三大家只得退让。刘恒不走了，几家也不再追究，这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贤弟，我父亲已经回了凤城，他没办法给你讨回些公道，心里很愧疚，走之前特地让我给你陪个不是，还望你莫要怪罪。这杯酒权当赔罪，贤弟莫怪。”刘敬说着站起身，端起一盏酒一饮而尽，刘彧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刘彧笑了，拉着刘敬的手坐下，“我说过的，这事怎么能怪到大帅那儿呢。这结果我也不意外，这些个世家怎么可能把我这样的小人物当回事呢。”
“父亲希望今后你也莫要再追究了，可好？”
“放心，我懂，蚍蜉撼大树的事我是不会干的，我这不白之冤受就受了吧，我不放在心上。”
刘敬点点头，“不聊这些了，来，为兄敬贤弟一杯。”兄弟二人开始推杯换盏，美酒佳肴喝的好不痛快！
又过了几日，刘彧身上的伤彻底好了，这里虽好可也不能总赖在这儿，可这位薛先生倒好一直不露面，刘彧想当面致谢都不行，只好让丫鬟代为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