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审判
中宫,威名殿。
庞大的魔宫神殿中毫不起眼的一座宫殿。却在魔宫里威名赫赫,因为这座宫殿,是犯人的审判之地。
魔宫里,每年不知有多少性命从这座宫殿里……消失。
灰白色的石阶仿佛没有尽头的天梯。
黑底红纹的魔族图腾在石阶上连成红黑相间的一道长线。
石阶很宽,两侧站满了穿着黑铠甲的魔兵,三步一岗,两相交错,银黑色的长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一步步往上走着,要不是桂香扶着,她大概早就倒下了。
正殿门开着,能看到富丽堂皇的一块金色穹顶。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走了过去。
门口的礼官看到她,高唱了一声:“月娘娘到!”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她迈过高高的门槛,一步步往里走去。
桂香错后一步跟着。
桂芝没有来。
她扫了一眼,魔宫里有些品级的官员几乎都来了。还有一向爱凑热闹的毒医上神关铭逸。
正殿中央,跪着个一身魔族盛装的女子。
她看不见那女子的模样,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和那名女子身上徘徊。
她心中已有了猜想,却没有退怯。
她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步距一致、节奏一致,脚下步伐不乱,身上纹丝不动。
这是标准的魔族宫廷步,她做的极好。
她的礼仪,是魔帝陛下手把手教的。
她走到正中的位置,跪下,行礼。
一套魔族的大礼她做的一丝不苟,标准的如同楷模。
只是……没有声音。
她没有自称,也没有问陛下安,安静的像个哑巴。
他没有叫起,她便跪着。
只是默默的抬起头,看向殿首的他。
泪,不期而至,那是相思得偿的泪,却迟迟不肯落下。
他们,已有三个多月没见了。
对他的恨早在无尽的相思中消磨殆尽。
可他却不曾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侧——那个盛装的女子身上。
那眼神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每当他看着她思念慕容晚时都是这样的一副神情。
她心里是明白的:夫妻五年,他宠她爱她,不过是因为这张脸,像极了他的致爱慕容晚!
赤爻说过:慕容晚是魔族里身份顶顶高贵的女子,不是她可以比的!
她没有想过去比,也不敢比!
她只是一个凡人,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光阴,她拿什么比呢?
她只能乖顺的做好他想让她做的一切!
她想:她应该是个很好的替身!
只是如今……她连替身的资格也失去了。
“陛下。”
娇柔造作的女声适时响起。
满大殿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臣妾没想到,父王竟真把她弄得跟臣妾一模一样!”那声音颤抖着,好似真的惧怕至极。
这个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在澜苍国地牢,就是这个声音不停的折磨她。
她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那张美艳的脸。
这张脸!正是她五年来都不敢照镜子的原因!
“三公主。”她一字一顿。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三公主凄然一笑:“月奴,难为你还认得本宫。”
“月奴?”她皱起眉头:“我不是月奴。”
三公主暗暗翻了个白眼:“月奴,你不是月奴,那你是谁?”
“我叫皓月,我不是月奴。”她认真的解释。
皓月是她为自己起的名。那时她被巫药折磨的不能动弹,在送嫁的马车上,只能透着小窗看那一轮银月阴晴圆缺。
她偏爱月的光华,便给自己起了这个名。
三公主叹了口气:“月奴,名字不过是个称呼,你说你叫皓月便是罢了。
你我主仆一场,父王能选了你做我的替身,想来是你的本事。
你没有听从父王的旨意做出谋害陛下的错事,本宫很是欣慰。
如今本宫见了陛下,一切真相大白,你还是乖乖认罪伏法,我会替你向陛下求情,免你一死。”
三公主说得情真意切。
所有人都不由的信了。
魔宫里的月娘娘居然是澜苍国派来的奸细!?魔帝陛下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她居然妄图谋害?!
众人眼中染上了暴戾。
“杀了她!”有人喊道。
立马有人附和:“对,杀了她!”
一个卑贱的凡人奴婢,还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凡人奴婢,死不足惜!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很清楚这个三公主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这些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三公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真的不是月奴,也绝不会做出伤害陛下的事!陛下是我的夫君,我以陛下为天,只会敬他,爱他。”
她望向殿首,眼中是深情的眷恋。
他终于看着她了,只是目光冰冷,没有一丝往日的情分。
她甚至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
她的心被蛰了一下。
背叛与欺骗,是帝王的逆鳞,触之即死!
他怕是,已信了这三公主说的话了。
“你真不是月奴?哈!”三公主冷笑着站了起来,俯视着她:“你个卑贱的东西,偷了本公主的容貌,冒了本公主的名,连自己都当真了是么?”
她不甘示弱,也站了起来:“我没有!明明是你给我灌了巫药让我替嫁到神魔岛送死,如今却是反悔了吗?”
“一派胡言!魔帝陛下英明神武,是天下女子求也求不来的好夫婿!我为何要你替嫁!你冒名顶替,已是欺君之罪!意图谋害魔帝,更是罪不可赦!”
三公主的声音响彻大殿。
“杀了她!”
“对!杀了她!”
“杀了她!”
要求杀死她的声音从殿内各个角落传来,汇成一股可怕的洪流。
都不信她!
她的辩解没有用,真相也不重要!
他们只是要她死罢了,一个凡人,一个奴婢,死了也就死了。
她看向殿首。
他高高在上,敛去了所有的情绪,仿佛只是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三公主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眼中是即将得逞的暗芒。
她的心沉了下去。
三公主赢了,而她,输了!
同是凡人,一个是尊贵的公主,一个是卑贱的奴婢。
这就是所谓的真相!
他们,这大殿里的每一个人,早就设定好了她死亡的结局!
这算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她有什么错?难道出身即是原罪?她不甘心!
她的沉默让三公主符玉娇很是不满!
记忆中的贱奴是个胆小怕事的,早就该磕头求饶了,怎么竟还这样有骨气的站着!
看来,不下狠招,是扳不倒这个贱奴的了!
符玉娇风情万种的看了魔帝一眼,做出一幅仁至义尽的模样:“月奴,事到如今,由不得你不认罪。我可是有证人的。巫妈!”
站在群臣后面看戏的半老婆子拖沓着脚步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一双暗光四射的老眼不停的打量着月奴。
这真的是那个卑贱的奴婢吗?这气质,这气度,看着竟比自命不凡的三公主都要高明?
巫妈站到三公主身侧,规规矩矩的行了个跪礼:“澜苍国巫驭派掌门人靳焚花见过魔帝陛下!”
“起来吧。”
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
“谢魔帝陛下。”巫妈又重重的磕了个响头,才站了起来。
三公主娇声道:“陛下,巫妈能为我作证!”
巫妈瞥了三公主一眼:“是,我能作证。正是月奴假扮成我们三公主的模样。”
巫妈回答的很是小心翼翼,那巫药可是她调配的,若给魔帝知晓了,岂不自找苦吃。
她指着她们:“你们本就是一伙的。”
“一伙的?”符玉娇冷冷一笑:“你怎么不说,你,和她才是……”符玉娇眼角带笑,口中说着话,手上却飞快的抽出一把尖锐的匕首,猛然向巫妈刺去。
没有人想到三公主会忽然出手,更没有想到她会杀害自己的奶妈!
包括巫妈自己!完全没有防备的,就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孩刺中了心脏。
三公主看向巫妈震惊的眼,冷静的补完剩下的话:“……一伙的!”
大殿里静得可怕,三公主紧握着匕首的柄,又往前送了送。
“不!”如此直面死亡,她不由发出一声惊呼。巫妈是害过她,但她从没想过要巫妈的命。
三公主看向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贱奴这一声“不”,叫的甚合人心意!
三公主一把拨出匕首,血喷射而出,如果方才巫妈还能勉强说出一二句话,现在可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三公主眼中满是狠辣:奶娘也不过就是个奴才。要怪就只怪你自己下的巫药无解。
如果月奴马上就是个死人,顶着本公主的脸倒也无所谓。可如今月奴好端端的活着挡本公主的路,怎能再留着那花容月貌在她的脸上!
唯有行巫者死,才能让巫药失效!所以,你只能死,我的好、奶、娘!
巫妈颤抖着唇狠狠的瞪着眼前这张她无比熟悉的脸,符玉娇眼里的意思别人不懂,作为养了她二十几年的奶娘怎会不懂?
好,很好!不愧是我靳焚花一手带大的野狼,够狠!好啊!一口口鲜血自口中涌出。
巫妈心中默念:我,靳焚花!巫驭派第一百三十二代传人,今日以血起咒:符玉娇!我诅咒你肠穿肚烂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男人的真爱!我诅咒你的孩子都活不过五岁!哈哈……符玉娇,我在下面等着看你的下场。
巫妈挣扎着大喘了几口气,终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死了!
三公主看到巫妈嘴角的诡笑,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安来,但很快,她就把不安压了下去。
成了!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魔后!那个高高在上的魔帝,将是她符玉娇的男人!
三公主忽而一抖,带血的匕首落在了地上。
随即潸然泪下:“巫妈,你虽然对本公主有养育之恩,可你不该跟着父王一道害本公主,害本公主的夫君!陛下!”三公主痛心疾首的跪倒在地:“当年就是巫驭派调配巫药,给月奴改头换面,冒充臣妾嫁入神魔岛!”说着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无比真诚的说道:“陛下,臣妾对您忠心可鉴,马上您就能看到,这个贱奴的本来面目!”
三公主恶狠狠地瞪向还在神情呆滞的“月奴”。
巫妈的死给她的冲击太大!上一刻还鲜活的生命,下一秒已经无声无息的倒在那里。
死亡,竟是如此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