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2月20日, 月曜日。雪云厚重，寒风刺骨，四野黢黑, 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风声呼啸。
几盏煤油灯努力将麦克莱恩庄园照亮，庄园前的空地之上，已经有一大群人集结完毕，列队齐整，等待着长官训话。
仔细列数，一共12人。安娜、尼雅赫然在队伍最前列, 她们是最为显眼的，因为身侧牵着一匹高大的雪驼。她们已经和雪驼熟悉了三四天, 骑乘技巧业已熟稔。尼雅给雪驼起名“启明”, 这是个汉语名字，用拉莱耶语做近似发音。
安娜很好奇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尼雅只是笑而不答。
她们身侧，分别站着尤金、康彤、克里斯蒂安·罗兰，后方第二排, 站着乔西·霍克与哈利·霍克姐弟，叶娜·贾拉里、斯蒂芬·梅尔、波拉瑞斯·哈尔斯曼, 以及贝拉·扎伊采夫。
查兰与朵丽丝并肩站立于队伍前方, 扫视着队员们。查兰出声道：
“本次临高行动，你们是团长精选出来的队员。你们其中很多人都肩负着特殊的任务和使命。
“尼雅和安娜自不必说, 乔西和哈利，你们是北郡人。我们抵达北郡时，需要做一次更充分的补给，这就需要你们帮忙了。
“此外, 叶娜，你是亚述人，在我们抵达亚述境内后，翻译的任务交给你了。
“克里斯，你曾外派临高山脉附近的高原地带数月进行前期考察，向导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尤金，你是灵教会出身，更肩负着协调·教会的任务，尽管我知道你很不愿意，但只有你最熟悉教会。
“其余人，都是经历过此前一系列事件的队员，团长将你们选拔·出来，秉持着一个原则——在历次事件之中存活下来者为适者。你们已经是应对当前各种变局的最佳人选了，尤其是精神抗性方面。
“我知道大家心理已经很有负担，但我还是要说，你们肩负着整个世界的安危，请务必谨慎小心，听从指挥，团结至上！
“如果有生活上的困难，可以找朵丽丝总务商量，此次行动格温主任不随行，朵丽丝总务不仅要管着你们的吃喝拉撒，还兼着医疗的任务，你们千万体量她辛苦。”
查兰说这话时，朵丽丝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格温主任此次不随行的原因是，她需要留在庄园照看安娜的父亲杰洛姆。安娜此次出远门不知何时能归来，她十分信任格温主任的医术和品德，将神志不清的父亲托付给了她。
查兰紧了紧钻风的衣领，最后道：“好了，我话不多说，天气很冷，冒着风雪趁着月曜夜出发，也是因为目前的局势很紧张。我们现在立刻前往平斯克郡火车站，等待科考专列。尼雅，雪驼到时候需要上列车拖运，它很敏感，你最好陪着它。”
“是。”尼雅点头。
科考专列是皇室联合政府、西北公司专门为本次科考开设的专班，列车会将科考团成员一直拉到亚述王国境内，靠近穆兹达赫伦的终点站。接下来都是完全的冻土高原，铁轨无法再继续延长下去，科考队便需要换乘当地的高原牲畜，徒步出发。
穆兹达赫伦的高原牲畜其实就是牦牛，与地球上的牦牛别无二致。
而尼雅的雪驼却并不是地球上存在的生灵，这是种极其稀有的动物，它不仅能适应高原气候，在平原之上生存也毫无障碍。并且非常能够抵御寒冷，气力大、耐力强，不可多得。雪驼一胎只生育一个后代，孕育间隔长达三年，适合生育的年龄段只有十年。也就是说，一头雌性雪驼一生最多也就只能诞下四头小雪驼，这还是在全部都能成活的情况下。
因而，雪驼的种群数量天然很是稀少。再加上人类开发冰原后，对他们进行捕猎、驯化，并且对冰原环境造成了破坏，雪驼数量锐减，已经濒临灭绝了。
尼雅的这头雪驼“启明”，是探索者猎人团驻洛克公国的分部偶然间从一个牲畜贩子手里抢救下来的，本想放生，但“启明”自幼脱离了族群，很多保命的技能未能习得，独自返回冰原生存困难，且十分依赖人类。碰巧总部这里有了临高登山的计划，便千里迢迢渡过流放海峡，一直运到了临海郡，然后送到了尼雅手里。
“最后！莱布尼茨团长三日前已经离开平斯克郡，他有事情必须要处理，因而返回了临海郡。但他应当会在我们抵达穆兹达赫伦之后，前来与我们会和。可以确定的是，团长也会亲自参与本次行动。大家最后检查一下行装，确认无遗漏，我们这就出发！”查兰高声道。
尼雅和安娜轻装简行，二人只是各自背了一个看似装了很多东西的登山包，实际上绝大部分的物品都储存在伸缩腰包之中。背着登山包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否则空着手就去临高，在外人看来实在太过怪异了。
团里为所有的队员配备了基本的登山装备——登山镐、靴钉、雪橇和指南针，各自一顶帐篷和一副睡袋，保暖和替换的衣物。一些应急食粮，燃料罐和折叠锅具。神眷者的身体素质不是普通人可比的，不过临高危险重重，哪怕是神眷者也绝不可掉以轻心。
众人怀着一种既兴奋又隐忧，既鼓舞又畏惧的矛盾心境出发了，此一行，吉凶难料，若能活下来，则成英雄。
风雪之夜，赶路的交通工具只有紧急调来的几辆夜骑马车。众人陆续登车，尼雅害怕安娜吹寒风，让她去坐夜骑车，安娜却非要和她一起骑着启明走。尼雅拗不过她，于是将背包背到身前，打个呼哨，启明便跪了下来，二人一起跨上了启明。安娜坐在尼雅身后，搂住她腰背。尼雅抓住缰绳，控制启明。
启明发出懒洋洋的呼噜声，直起身子，二人顿时高出地面一大截。它迈开四条修长有力的长腿，宽大的脚掌踏地无声，开始小跑起来。哪怕只是小跑，就已经能赶上夜骑车的均速，着实是快到让人吃惊。
寒风呼啸，月曜夜平斯克郡乡下的道路并不好走。好在不论是猎人们还是雪驼，夜视能力都很好，不需要照明也能看清前路。但即便如此，夜骑车上还是挂出了几盏防风马灯，提示有可能出现在路上的其他人。
因为密布的雪云，尼雅看不见头顶的倒悬城市了，只有隐隐的天光从密云之中透下。天边雪云变幻，在天光偏射下显出不同的模样。此时此刻，若毒蛇大张其口，两簇獠牙现出，莫名的狰狞。
平斯克郡火车站距离麦克莱恩庄园很近，大约一刻钟后，一行人已经赶到了火车站。因为是月曜夜，所有的列车都停运了，月台也关闭了。只有一名当地的铁道员接到命令，要来这里引导科考专列入站。
晨间8点，列车的轰鸣从远方传来，渐渐地能看到冒着大量蒸汽的火车头了。铁道员高举着铁道提示用的提灯，转着圈，引导着专列逐渐在卸货用的站台停稳。列车门打开，服务此趟列车的几名列车员下了车，与早已等待在此处的探索者猎人团接头，简单地打过招呼，一行人开始陆续上车。
其中一名列车员先去打开了拉牲畜用车厢，尼雅和安娜牵着启明，将它安置进入车厢之中。拉牲畜的车厢内是空的，科考团此次出发时并未带任何动物，除了个别动植物学家用以做实验的小动物，他们都当宝贝似的自己存放着。
探索者猎人团此次加入科考团出行，是科考团团长博宾顿教授私下决定的事，列车本不该在平斯克郡停靠，这也是博宾顿教授在贿赂了整个专列的工作人员之后的结果。至于谁能加入此次行动，离开了伊斯罗廷之后，就完全由作为科考团团长的博宾顿教授自己说了算了。所以他执意要带上探索者团的成员，无人可以左右他的决定。
当然，这件事必然是瞒不住皇室、政府与教廷的，而因为团长莱布尼茨的斡旋，此三者默认了探索者团将加入此次行动。而这趟列车上，有不少人正是代表着皇室、政府和教廷参加的，探索者团的人一上车，局势立刻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博宾顿教授为了化解这其中可能产生的矛盾，将探索者团安排在了比较靠后的车厢，第八节和第九节是探索者团乘坐和储存物品的两节车厢，而第十节正是拉牲畜的车厢，再往后就是煤炭车厢了。列车需要携带足够多的煤炭，才能行走足够远的距离。
一上车，斯蒂芬·梅尔就表现出强烈的不满。
其实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感觉到探索者团被人瞧不起了。这实在太没有礼貌了，高级车厢都集中在列车前段，留给了那些贵族和政府派来的人。他们却被安排和牲畜车厢毗邻，这简直是一种侮辱。
查兰和朵丽丝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团里其他成员虽心中有怨气，但牢记此次行动必须要低调行事，不可与科考团其他人起冲突的原则，没有过多的抱怨。
尼雅尤其安之若素，因为靠近牲畜车厢更方便她照看启明，正中下怀。安娜虽是自小锦衣玉食的贵族，但生活作风素来简朴自然，只要能在尼雅身边，她也没有过多的要求。
唯独斯蒂芬·梅尔忍不下这口气，他是团内极其罕见的贵族，家族拥有男爵爵位，在柴尔德里斯郡拥有大片的土地，也是极为富有的。斯蒂芬·梅尔是这一辈中的第五子，自小放浪形骸，无拘无束，他的兄弟姐妹几乎都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母亲是谁，父亲采取放养政策，很少管他，所以他很年轻就出来流浪，觉醒了神眷者能力后就加入了探索者猎人团。
即便如此，贵族的骄矜仍然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他自尊心极强，不能容忍他人对他的侮辱。
“我要去找博宾顿教授谈谈。”斯蒂芬·梅尔准备拉开车厢门往前面的车厢行去，他们此番上车，科考团甚至不曾派人来迎接，都是列车员在引导他们。上了车，往前面的车厢走，才能见到科考团的人。
“斯蒂芬，你不要冲动，生气没有用，队长说了，我们此番行事必须低调，惹事只会使得我们的处境更被动。”康彤连忙劝说他。
康彤也是好脾气，其余人都在内心支持斯蒂芬。
正拉扯间，车厢门突然开了，博宾顿教授出现在了门口。一进门他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躬下身来，道：
“诸位，我向你们致歉，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做出这样的安排，让你们受委屈了。只是……我现在面临着被架空的风险，顶着压力才让诸位上车，请诸位一定要帮我……”
众人一时沉默了。皇宫山晚宴那样意气风发的博宾顿教授，几日未见却形容憔悴，隐隐压着一股怒气，更多的是担忧。此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众人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本次科考行动果然变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换地图了，兴奋地搓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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