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圣历1860年1月1日, 晨间8：00，伊斯罗廷起了大雾。南区的雾气中还掺杂了焦煤灰土，显出灰蒙蒙的模样。

    在这新年的第一天, 尼雅照例早间5：30起床, 完成了晨训，并已洗澡更衣，用早餐完毕。

    霍姆因斯帝国人也是有过元旦的习俗的, 在一年的最后一天，亲朋好友相聚，聚餐守夜，在零点过后放礼花庆祝。但元旦这个节日的重要性, 相比于圣临节要差远了，大家更多的是要为接下来1月6日到来的圣临节做准备。

    昨天猎人团基本上放假了一天，大多数猎人都在总部之中休息，南区的巡逻由拥有瞬移和空间感知能力的查兰负担了, 这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接着新年的第一天，尼雅就要开始出任务了。她将跟随贝拉、康彤和尤金三人，前往南区的几个贫民窟, 寻找黑市的线索, 并探寻塞万提斯与帕特拉的下落。除了他们四个人之外，今天尼雅新结识的队友克里斯蒂安·罗兰也会加入探查的队伍里。

    此前根据尤金的父亲, 白熊牧师安德烈·托洛茨基提供的线索，黑市最有可能在南区的东部和南部贫民窟出现，具体在哪里出现、什么时候出现都是临时决定的，因而除了碰运气别无他法。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并未穿着猎人的制服，而是都换上了私服。因为要融入贫民窟, 不能太过显眼，他们都找了自己最破旧的衣服来穿。尼雅干脆把罗杰的那套衣服拿出来换上了，重新回归了送报员时期的男装打扮。

    说起罗杰，她正打算趁着这几日尚算有空，返回一趟南河镇，去归还安和罗杰的借款。这件事拖延了好久，目前初步定在后日，如此能够赶在圣临节前还钱，让安和罗杰过上一个好节日。同时她也准备回去查一查自己当初的死亡经历，她对于这件事开始上心，因为她明白原主尼雅的死亡有可能是某些力量故意的安排，她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与幻梦境猫神神庙之中的那个老者有关。

    此外，她其实很想见安娜，奈何现在暂时没有理由去找她。安娜身边跟着贴身保镖，她如果去的时机不

    对，有可能会弄巧成拙。因而见安娜的事只能稍稍放一放，她需要研究一下如何避开安娜身边的保镖。

    她可一点也不认为杰洛姆会傻里傻气地派一个寻常人去保护安娜，安娜身边的保镖必然有特殊之处，至少也应当是个神眷者。虽然对方被一张术法隐身卡蒙骗，看上去好像很弱，但尼雅并不敢就此轻视。回总部后，她将安娜插在她口袋里的术法隐身卡拿出来，询问了一下查兰队长的看法，她想知道一张区区的术法隐身卡凭什么卖到一万金这么贵。

    结果查兰的回答让她目瞪口呆：“这卡从哪儿来的？虽然失效了，但这术法回路太奥妙了，光是这个术式，一万金都算便宜了。这张卡很强，应当可以欺骗奥术大师级别的神眷者或怪物。”

    这证明安娜身边的女保镖梅拉或许没有奥术大师的级别，但并不能就此否认她神眷者的身份。何况，也许保镖根本不止梅拉一个人，外围可能还有其他的保镖盯着，只是为了不影响安娜平日里的社交活动，他们并不会在人前现身。也许自己30号那天去寻安娜的行动已然暴露，这都是未知数。

    她有点担心安娜，如果当日的行动暴露了，安娜可能会被其父更为严格地看管起来。目前来看，猎人团这边还没收到子爵那里发来的警告，暂时应当没有问题。

    查兰很好奇卡片的来历，尼雅欺骗不过，只说这卡是安娜用完后给她的，细节都隐去了。查兰也没细问，只是看尼雅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早间还是相当湿寒的，出了总部前门的尼雅压了压头顶的鸭舌帽，裹紧了身上破夹克的衣领，将围脖拉起来遮住了半张脸，双手揣在了衣服兜里。

    身侧，男士们已经在等了。尤金穿了一身工装模样的衣服，看上去脏兮兮的，就像是个魁梧的工人。克里斯穿着吊带西裤、黄衬衫配破大衣，戴着一顶起了毛边的圆顶帽，看上去穿得不伦不类，像是个落魄的学生。

    尼雅出来后，康彤和贝拉也紧接着出来了，二人都穿着贫苦女性才会穿的打补丁的粗布连身裙，外面罩着起了球的毛大衣，长发简单盘起，用

    厚围巾裹了脸庞。

    “出发吧。”尤金道。他在这项任务之中更多的充当向导的角色，因为他自五年前就搬家到了南区，在这南区也游走过一段时间，相对熟悉。

    众人跟在了他身后，克里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拿着一支铅笔找上了贝拉，开始询问贝拉一些术士修炼中的问题。他是双职业，学者兼圣徒，尽管与术士的修炼方式不尽相同，但也有很多的共通之处。贝拉的精神修为很强，好学的克里斯经常会向她请教。

    相处几天下来，尼雅总算是体会到了为何克里斯蒂安·罗兰在队友们的心目中会获得“小天使”的美誉。这个男孩子可真是太优秀了，好学上进又乐于帮助他人，对于队友们都非常热情，脾气和善很好相处，所有人和他处在一起都很舒适。他成天乐呵呵的，是个开心果，能在团队之中起到很好的润滑剂的作用。就连尼雅这个成天不自觉摆着冰山脸的家伙，见到他也会露出笑容来。

    正顾自想着心事，突然腰间被康彤戳了一肘子，尼雅看想康彤，就见康彤贼兮兮地问道：

    “你想好该怎么突破教授附近的屏障了吗？”

    尼雅唇角不禁流露出苦笑，摇了摇头。

    “我说，你看看能不能直接釜底抽薪，从麦克莱恩子爵那里直接把言灵之书给偷出来？”康彤开始给尼雅出馊主意。

    “这怎么能行？且不说我能不能偷出来，就算偷出来了，很快就会被子爵发现，子爵第一个就会联想到安娜，这会让他们的父女关系直接破裂。”尼雅连忙否认道。

    “唉……麻烦死了。”康彤蹙眉道，“你说他一个当父亲怎么这么想不开，本来女儿就和言灵之书灵魂绑定，这书来路不明，他要是真的为女儿好，为啥不想尽办法解除绑定？现在倒好，不想着赶紧摆脱，反倒是连女儿都一起囚在了身边不肯放手，难不成还想胁迫女儿成婚生子，将书继续代代相传啊？有这本书在的一天，他麦克莱恩家就不会有安宁的日子过。”

    “那倒不是，子爵也是被这本书害惨了，丧妻之痛影响了他一生，因而他始终也不曾逼迫安娜成婚生

    子。但是他把安娜的生命安全看得太重了，在他心中的那座天平里，女儿的安危是重于自由的。但安娜天性洒脱，不喜束缚，尤其很讨厌灵魂被绑定不得自由，她是想尽办法要摆脱言灵之书。这就是他们父女俩的矛盾所在。”尼雅解释道。

    “被害惨了还不支持女儿摆脱书？真是看不懂。”

    “灵魂解绑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必须要深入神秘世界进行探索。还没找到解开的方法，恐怕就要丢了性命，权衡之下，还不如就这样绑定着。这恐怕也是言灵之书在麦克莱恩家族能够代代传承这么多年的原因，当然这里面恐怕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贪婪欲望，人性素来如此。”尼雅淡淡道。

    康彤听她发此感慨，一时有些惊讶于她的思想深度。这人当真是个没怎么读过书的村妇？怕不是起死回生后，整个人脱胎换骨，连灵魂都升华了吧。

    “人性贪婪，确实如此，我感觉你也不得不防着子爵强行安排教授成婚生子，将言灵之书传承下去。不过这大概很难实现就是了。”康彤道。

    尼雅若有所思，没有接这个话。

    他们一路从南区的中心地带向东侧移动，根据前两天小队的调查结果，目前还剩下南区东贫民窟的西南一隅尚未做走访调查，东贫民窟的其他区域基本已经排除了藏匿塞万提斯与帕特拉的可能性。而黑市也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猎人团其实猜测塞万提斯和帕特拉很有可能已经逃出了伊斯罗廷范围，目前的调查是为了寻找到他们逃跑的路线，继续顺藤摸瓜。

    走出了南区中心的范围，目之所及，便是遍地流粪，人活如畜的凄惨景象。连片的破烂棚屋，都是用废弃的建筑材料和入劣质水泥，毫无章法地搭建而成。基本都只有一层，两层的屋子里也挤着好几户人家。一户人家的住房面积能达到十平米就算是比较可观了，还要看家中人口多少，分占了多少的面积。

    这里生活的人，几乎没有一件完整的衣衫，破烂的衣服如布条一般挂在身上，也因缺乏清水而脏污不堪。水在这里是奢侈品，每天定时定点供应，由这里

    的黑帮把控着。贫民窟里的居民只能手提肩扛，挑着家中所有能够盛装水的容器，走很远的路去排长队打水。放水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每户限量10升。10升，尼雅自己盘算了一下，自己一个人一天的用水量就能有500升，而这些贫民窟的居民，一户好几个人才只能分用10升水，这哪里是能够用的？一整天下来，10升水必然要用空。因此如果没赶上第二天的供水，那接下来一整天便无水可用。

    这里的大多数居民所从事的工作就是拾荒，或者进入下水道处理一些被丢弃的废物。伊斯罗廷所有的肮脏阴暗的角落里，大约都能见到这些人的身影，他们穿梭在大街小巷，就像老鼠一样，每日为了一口维生的食物奔忙。

    尼雅是曾经生活在21世纪新中国的人，且她自小生长的城市是一线大城市，家境算是中产阶级，自幼没有吃过什么苦。她只是从电视上看到过贫苦地区的人们的艰难生活，善良的她很多次为这些地区捐款，希望能够帮助他们。

    然而今天，她才知道什么叫做“贫民窟”。只有自己亲身在这样的地方走一走，才会明白这些人已经失去了生为人的尊严，彻底沦为了乞食的可怜虫。

    街边，几个破衣烂衫、满身脏污的小孩子正蹲在墙角里，四五岁的模样，瞪着眼睛望着他们走来。尽管尼雅一行人已经换上了自己最破旧的衣服，但他们仍然看上去“光鲜亮丽”。这些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仍然清澈，但恐怕过不了几年，就会变作那些麻木的大人一般，双眼彻底失去了光彩，沦为了行尸走肉。

    尼雅有些看不下去了，忍着恶臭询问身旁的康彤：

    “难道政府不来帮助他们吗？这些人怎么会沦落至此？”

    “政府？”康彤奇怪地看着她，“尼雅，你为什么会觉得政府会来帮助他们？这些人都是被政府赶到这里圈养起来的。这里有失业工人、被拐卖的妇女儿童、残疾人、破产小老板、娼妓、亡命的罪犯……政府无法也不愿花费任何金钱去安置他们，贫民窟就是政府的解决之道。而这里最多的就是失业工人，伊斯罗廷的工厂在

    近三十年里陆陆续续向外搬迁，甚至迁往海外，几十万的工人失业，无人安置。这些贫民窟就是这样形成的。”

    “为什么他们不走，去别的地方谋生？”尼雅感觉非常不能理解。

    “也有走的，但这些人本就是伊斯罗廷及周边城镇的人，原本欢天喜地地入城做了工人，以为能够就此进城做风光的城里人。结果沦落至此，不仅无法回乡，去别处也没办法安身立命。在信奉圣教的霍姆因斯帝国，外乡人是失败、卑劣、油滑可恶的象征，去别处，则必然会被排挤到无法继续生活，从此成为四处流浪的人。不能在一处地方安身立命，或不曾侍奉一地教会超过二十年，则死后灵魂得不到神的青睐，无法升入天堂。因此伊斯罗廷的贫民窟哪怕生活得再艰难，他们也不会离开，死也要死在这里。”

    尼雅只觉震撼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已捉虫。

    感叹一句，“为什么政府不帮他们”，尼雅这是典型的现代中国人才有的思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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