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刚步入帝国国立图书馆恢弘的接待大厅, 就看到右侧的宣传栏之上张贴着不少宣传海报。她走近了看，发现几乎都是教授们的宣讲会、新书的发行签售会，还有一些知识普及性质的讲座。帝国图书馆作为最高层级的图书馆, 在知识宣传普及方面倒是一点也不高冷, 承办了这么多的活动, 确实给大众带来了学习知识的宝贵机会。
尼雅今天到图书馆来, 就是冲着密大历史教授的讲座来的。由于图书馆承办了一个相当重要的医学大会, 最近这几天都是这个医学大会的开会日, 大会的海报占据了相当大的版幅, 她在宣传栏上找了半天, 终于找到了一张相对陈旧, 挤在角落里, 但尚未被替换下来的海报。这个时代的海报，设计的风格与她穿越前的那个时代截然不同，可谓是朴素至极，主要就是依靠语言文字吸引观众, 字体都被放得很大, 印刷出来后还带着油墨独有的味道。尼雅看到这张海报上写着：麦考莱·博宾顿教授, 密斯特里安大学历史学系主任，每个火曜日上午9点—11点30分, 在红玫瑰大厅宣讲系列历史讲座——你所不知道的格瑞尼斯帝国。
麦考莱·博宾顿, 这不就是给《萨坎神论集》作序的那位教授吗？尼雅没想到自己来了图书馆，第一个发现的宣讲教授就是他, 这可真是缘分。加上对方是历史系的主任, 尼雅顿时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接触一下这位教授，打好关系基础，她考学也能事半功倍。
她立刻走去前台, 询问红玫瑰大厅的位置。接着按照指示，她从左侧翼的旋转楼梯上到二层，这一整个第二层基本都是报告大厅，专门出租给教授学者们做活动用的。她很快找到了红玫瑰大厅，刚准备迈步进去。扭头一看，无意中发现原来那医学大会就是在隔壁的白玫瑰大厅举办的，门口还搁着一个带有指示、宣传功能的立牌。
医学大会……教授会不会来参加这个会议？她内心不可遏制地冒出了这个念头。随即她摇头叹息，
暗道自己真是疯了。都已经下定决心不要与镜面世界中的人有太多瓜葛，现在她这么在意安娜教授，到底是想怎么样？当个颜粉就差不多得了，难不成还真想得寸进尺和她走到一起去？想想都觉得这实在不切实际，还是早点收了心，别再做春梦了。
她一边批判着自己，一边走进了红玫瑰大厅。门口的接待人员也并没有问她要任何贵宾卡或进场门票，这似乎是一场公益宣讲。彼时距离讲座开始就只剩下5分钟了，会场内令人意外得座无虚席，黑压压的一片，男女老少都有，看上去不少人也不是经济富裕的人，衣着都相对破旧寒酸。尼雅还是来迟了，不得不找了个后排角落里的位置坐下，然后取出了自己的本子和笔，开始准备听讲座。
很快，一位小个子男子提着皮包出现在了台上，脚步极快地来到讲台后，将他的包放在讲台上，取出内里准备好的讲义。他目测身高可能只有一米六出头，胖嘟嘟的，唇上蓄着小胡子，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爱。身上的西服有些不大合身，太宽大了，且穿的时间长了，也不曾熨平，显得皱巴巴的。
他最后看了一眼怀表，然后昂首，拉了拉西服外套的前襟，环视了一圈台下的众人，就着扩音器道：
“好了，诸位历史同好，上午好，欢迎来听我的讲座，我是麦考莱·博宾顿。现在时间到了，我们开始今天的内容。”他几乎是毫无废话，直入主题。这位教授虽然看上去并不高大英俊，但没想到声音却十分低沉磁性，很是动听。
但尼雅最开始却立刻走神了，因为她突然关注到了那扩音器，这扩音器的原理是利用电阻转换声电。将话筒振动膜所收集的声信号转换为音频电流信号，最后又还原为声信号。在这个电器几乎完全没有被普及的年代，扩音器的出现让她有些意想不到。
虽然走神了片刻，但很快她的心神就被那位麦考莱·博宾顿教授拉了回来。
“我们的讲座持续了一整年的时间，今天这个系列基本上就要走近尾声了。挂一漏万，我只是很粗
略地为大家梳理了一遍格瑞尼斯的历史，并且针对一些重大的历史事件以及其中的史学争议发表了我的看法，说实在的这样是非常不足够的。而真要探究其中的细节，做到还原真实历史，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是……我这刚来听课，怎么就快结束了？尼雅无语。
“今天我们要讲的主题是格瑞尼斯帝国末期的宗教变迁史。这也是我一直在着重研究的领域，上一堂课最后为大家推荐的《萨坎神论集》，不知道大家看没看，这本书我们近些年做了完善的校勘，重新出版，我有幸为其作序。今天，我们就拿这本成书于黑暗百年不久前的名书做一个线头，一点一点来扯线团，讲这段纷繁复杂的历史……”
尼雅立刻摊开笔记本，聚精会神地听起来。她本来没做准备，好在此前她恰好看完了《萨坎神论集》，并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了这本书的概略要点以及她的一些疑问，恰好为今天铺垫了一定的知识储备。
“萨坎本人就是一位宗教史学家，他的这本《萨坎神论集》基本上完整梳理了一遍从深海时代到他所生活的创世时代中晚期整个中大陆宗教发展的过程。我们来总结一下这个过程，一共四点，很好记：从分裂到融合，从多神到一神，从野蛮到文明，从求外到求己。我们一点一点来说，前两点很好理解，从前的宗教五花八门，多种多样，大多都是发源自然界的神祇，受到人们的崇拜敬仰。来源于人类最早对于自然现象的敬畏，当然也可能包括某些超自然超现象的存在。
“熟悉我观点的人应当都知道，我素来是不主张将超自然现象带入宗教史研究的，虽然我并不否认它们有可能存在，但这对于历史的研究是一种干扰。即便存在超自然力量，但它对于人类这么多年的发展历史影响是有限的，且因为缺乏证据，导致我们很难从逻辑上去证伪，从实验主义的角度来说，也很难去反复验证，这是不符合科学研究精神的。
“在漫长的岁月
中，人们对多种神祇的崇拜，会逐渐脱离开这些神祇原本的面貌，而融合入更多的人的特质进去。人们赋予这些神祇人的情感，甚至给他们加了配偶和子女，这是很有意思的现象。于是这些神，基本也就脱离了咱们如今认知到的神的范畴，成了具备特殊强大力量的人了。
“但是这样的神，并不能解决人的问题，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人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从以前的只求能吃饱穿暖、不生病、多生育，到后来需要解决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问题，甚至要追求某种内心的平衡解脱，这么多的事，都要诉诸于神明，这就使得神明越发高大且虚无缥缈起来。但不论如何，多神教仍然是主流，至今，在霍姆因斯帝国以外的地方，多神教也仍然是主流。
“那么以唯一至尊之神作为信仰的圣教，到底为何会显得这么特殊呢？这就要说到宗教起源的因素了。我们都知道，一个宗教发展成什么样子，其实与当地人的生活状态乃至自然环境密不可分。诸如阿亚的多神教，那是他们长期从事农业生产的过程中孕育而出，随后又因尚官的风气，宗教与世俗皇权的等级体系结合而逐渐形成的大规模宗教体系。亚述的多神教，则多是由于其生产生活极度依赖自然环境而形成的。
“那么圣教到底是怎么起源的呢？这个说法不一，按目前史学界最为公认的说法，是起源于陆基时代的终结，也就是诸神黄昏时期。圣城雅莱附近有一批难民，在残酷的压迫中寻求救世主的降临，这就是圣教起源。在随后到来的创世时代，圣教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救世主也发展成了唯一至尊之神。由于圣教的发源来自于人类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救赎，渴望某个至高的力量带给他们安宁祥和的生活，所以圣教的求外性非常强，神祇一直以来都高度统一于一体，并不依托于任何自然之神，如此才能带来更为强大的吸引力，才更具备传播力和感染力。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强大的传播力和感染力，使得巨人王福隆一世
对于圣教始终存在着忌惮之心，教权与皇权从一开始就存在着矛盾，也就是我们史学界所谓的‘民心争夺战’。皇权既需要圣教作为工具加强统治，又忌惮于圣教壮大后反过来吞噬自己。随着时间的流逝，矛盾愈演愈烈，才会在中期出现宗教清洗和猎巫运动。
“那么这个时候出现的《萨坎神论集》，就十分耐人寻味了。我们可以这样理解，萨坎教士作为一名对于文学和历史都有着很深学术造诣的宗教修士，这个时候从自古以来的无数传言、文句之中千挑万选，辑录出这本书，除却他自己的个人爱好之外，也必然是有意识形态倾向的。他在为圣教呐喊助威，这是一本在最残酷的压迫中诞生的书。这本书字里行间都非常冷静克制，但我们能够从中清晰地看到整个圣教的发展脉络，他选取的所有语句，都有为圣教呐喊的意味在其中。它无疑是在向世人宣告，圣教才是民心所向。
……”
尼雅觉得这位博宾顿教授的史学观和她非常契合，颇有点历史唯物主义的味道。听着听着，不禁听入迷了。
她正全神贯注地捕捉博宾顿教授的每一句话，并飞速做着笔记，冷不防身侧忽而飘来一阵香风，一个人紧挨着她坐下。那香味是熟悉的薰衣草香，尼雅吃了一惊，扭头一看，便见身侧的安娜红艳的唇角上扬，侧首向自己微笑。
尼雅的面庞噌的一下热了起来，心高高拔起，下意识就道：“教授？你怎么在这儿？”话说到一半她意识到这是在上课，连忙压低声音。
“怎么？我不能在这儿？”安娜挑眉轻声反问。
“你是来参加医学大会的？”尼雅问。
“嗯……嗯？你倒是反应很快，怎么知道我是来开会的？”
尼雅顿时张口结舌：“我……就看到海报了，知道今天这里有医学大会嘛。”
安娜抿唇，支手撑住额角，探身扭头看了尼雅一会儿，看尼雅秀美的面庞在微暗的光线下涨到通红，顿时笑意更盛。不禁道了句：
“你这丫头，可真爱害羞，倒也不见
你跟其他人这样。比如那个谁，是叫康彤吗？你跟她相处挺自然的啊，你那时看上去冷冷的，很酷。”
尼雅顿时心惊肉跳，忙摇手否认道：“没……不是害羞。”
刚才她叫我什么，“丫头”？尼雅感到绝望，她这是把自己当妹妹了吧。
“好，好，没害羞。”安娜失笑，好没有说服力的否认。
“教授，你不用去开会吗？”尼雅慌乱地转移话题。
安娜道：“不去了，这个会我昨天就来开了一天了，但没什么意思，与我的专业关系不大。我今天来，主要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在图书馆里，今天正好是博宾顿教授的讲座嘛。果然我这一进来就看到你了，我就猜你拿到我给你的卡之后，最近几天是肯定会来的。”
尼雅胸口不可抑制地翻滚起热流，身侧的香味一阵一阵地传来，她已经心猿意马，无心听课。
“我就陪你一起听课，等会儿博宾顿教授讲完了，我带你上去引见一下，我和他算是老相识了。我这么帮你，你可得帮我个忙，不许拒绝。”
这个女人，真要命啊……尼雅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笔，内心哀叹。
“帮什么？”尼雅不由自主地问。
“现在先不告诉你，讲座结束了，你跟我走。”她悄声说道，热气呼洒在尼雅耳畔，一阵一阵的酥麻。
“好。”尼雅咬唇，魂已经被勾走了，哪里还说得出半个字的拒绝之词。
作者有话要说： 一秒前的尼雅：我是个莫得感情的学习机器。
一秒后的尼雅：给你，给你，都给你，命都能给你。
瞧你这点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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