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1月19日，日曜日。这天是尼雅魂穿复生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六天，也是她成为送报员的第五天。

    连续工作了一整周的尼雅，逐渐熟悉了这份工作，而她也渐渐适应了目前的生活。她严格执行自己的作息计划：每日早间3:45起床，洗漱过后享用自己昨夜就准备好的早餐。她规定自己早间要吃下一大碗麸麦粥，一颗鸡蛋，半磅黑面包。黑面包难以下咽，她很聪明地从市场上买了大量的辣椒回来自制了辣酱。4:30前她必定准时出现在发刊仓，领取自己今日份的晨刊，开始早间的报纸派送工作。一般来说，7:00前她就能完成早间的工作，接下来的时间她会去早市采买一些必须的食材。由于这个时代尚未出现冰箱，她住的地方也没有冷窖，她不敢一次性买太多食物回来，每日买菜成了必需。她买菜的原则是尽量在少花钱的基础上填饱自己饥饿的肚子，保证充足的营养。这使得她不得不利用自己不多的营养学知识，为自己制定了菜谱。每次买完菜，她都要感叹自己生活的恩格尔系数太高了，除了房租她剩下的所有工钱都用来买食物了。因为她总是无缘无故地就饥饿起来，吃下去的那么多食物好似都难以维持她的消耗。

    买菜归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壁炉生火，然后清洗自己昨夜留下的脏衣，并在壁炉前晾晒。这项工作会在9:00前完成，接下来的时间她会再度出门，不辞辛劳地快步跨越三个大街区，耗费四十分钟来到距离她最近的图书馆——圣彼得南区图书馆。这是一座教会兴办的区级图书馆，藏书不算丰富，但足以满足当前尼雅汲取新世界各类知识的需要。她每天中午之前都会一直逗留在这座图书馆，学习历史、地理、宗教哲学、文化乃至科技等等各方面的基础知识。而看书的同时，她新购的字典成了寸步难离的好伙伴。虽然阅读效率不算很高，但她在短短五天之内也已经熟记了大量单词，并学习了不少新知识。她也想借书回去读，奈何办理借阅证需要市民证，她还没有市民证。于是只能自备一本笔记本，用来做笔记。

    中午归家，为自己烹制一顿简单的午餐，荤素搭配保证营养。之后她会快速补半小时睡眠，从2:30开始，她会进行每日不辍的体育训练。因为缺乏器材，她从附近铁匠铺的废材堆里找到了材料，自制了一对哑铃，并为自己缝制了可以绑在手腕脚腕上的负重沙包，尽量利用前世积累的徒手训练的知识锻炼自己的身体。由于她房间的木质地板稍微一走动就会响起噪声，她将自己的锻炼场所安排在了所租公寓的天台，那里每天白天开放给住户晾晒，虽然基本不会有人上去晾晒衣物，公寓的老管理员富勒依旧勤勤恳恳、按章办事。

    仅仅锻炼了5天就初见成效，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健美强壮起来，看上去不再那么骨瘦如柴。她怀疑自己所有吃下去的食物都被这具身躯转换成了肌肉生长的能量来源。而她的运动能力其实已经早就超越了前世的极限，她严重怀疑自己已经有了超能力。虽然她整个人看上去依然纤细苗条，但她的速度、耐力、瞬发力量和敏捷程度，每一样都可以比肩前世地球上各领域的顶尖运动健将，尤其是速度、敏捷和爆发力，已经进入了超人领域。这是全然不可思议的。何况她还隐隐觉得自己仍有着恐怖的进展空间，不知道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锻炼两个小时后，5点左右她会结束自己的晚餐，紧接着赶往发刊仓开始派送晚刊的工作。晚八点前她会完成自己的工作，并谨遵老欧文的教诲，不在外逗留，尽快回到自己的公寓之中。这是非常诚恳的忠告，因为就在她活动范围的几个街区，一旦入夜，巷子中总有些看上去十分诡异的人影在徘徊。据她新结识的熟人——隔壁街区热心的送报员丹尼斯告诉她，那些人都是铁道帮的人，总是隐藏在暗处贩卖一些违禁的物品，诸如烈酒、枪支和禁药。

    尼雅尽量不想惹事，匆匆回家后，第一件事便是洗澡，洗完澡后她会准备好第二日的早餐，温热在有余温的壁炉上。接着她会回到自己的卧室，坐在书桌边温习一下今日在图书馆做的笔记，巩固知识，记录一些新思考到的疑问，等待第二日在图书馆能够快速查询。晚9:30，她会准时入眠。睡前，她会尽量保证自己喝下一瓶牛奶。

    当然，此间她还会抽时间照顾黑糖。这只黑猫恐怕是她见过的最奇怪的猫了，它不吃任何食物。最初尼雅还很心急，但过了两天这只猫都没有因为饥饿向她讨要过一星半点的食物，却仍然活蹦乱跳，白日里呼呼大睡，每到晚上就开始在她的屋子里四处活动，看上去精神奕奕似乎一点也没事。第三日的下午她本想压榨自己锻炼身体的时间，带黑糖去看兽医，但没想到她在天台锻炼身体的过程中就莫名其妙地睡着了。然后做了个离奇的梦，梦见一大团不定型又状似一只猫般的黑雾正游走在人们的梦境之中，以吞噬梦境为食物。

    尼雅睡着也就只有几秒钟时间，瞬即转醒，一身冷汗。自此以后她对黑糖生了几丝敬畏，这只黑猫不吃食物可能是因为它本就不需要，也许它的食物根本超乎尼雅的想象。而尼雅这些日子每每入睡都黑甜无梦，怕不是因为这只黑猫吃掉了她的梦境。有一瞬她甚至产生了跪拜黑猫的冲动，但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她决定不做这种背叛信仰的事，实在太蠢了。

    尼雅没有想到自己穿越异世界的第一周竟然会过得这般稀松平常，与她前世的一周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异。本以为自己会遭遇到类似在南站中的恐怖情状，结果此后再没有出现那种诡异的事。

    唯一的差异发生在今天，因为是日曜日，全天白日，以至于尼雅对时间的概念有些模糊。今天这一天她反复关注自己从守墓人那里得到的银质怀表，才总算按照计划完成了各项事宜。结果晚上回家时，天还是亮的，尼雅从没见过晚八点明亮的天空，这实在太诡异了。

    但她没有太多的功夫去惊叹，送报员不论日曜日还是月曜日都要按时送报，哪怕是月曜日午间十二点之后的宵禁时分，送报员也要去送晚刊。因为所有送报员都享有月曜日宵禁豁免权，身上的制服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但除了月曜日，平日里的宵禁时分送报员也不能在外乱跑。

    如果可以，送报员们真的不想有这种特权，因为月曜日的宵禁时分是真的非常危险的。穿行在大街小巷时，总是会听到各种各样诡异的动静，实在让人毛骨悚然。据丹尼斯告诉尼雅，他上次月曜日送报，在巷口看到一个黑汉用钉棍在殴杀另一个烂醉如泥的家伙，太恐怖了。

    所谓的“黑汉”，实际上是霍姆因斯帝国对黑人男性的蔑称。对黑人女性，则有对应的“黑女”蔑称，因为拉莱耶语是分阴阳属性的，这一点在印欧语系中的许多语言都有体现。

    在镜面世界中一样有黑白黄的人种之分，但是据她这周对镜面世界地理的研究，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非洲，但在霍姆因斯帝国所在的中大陆的南部锡尔克海之上，存在一片被称作卢刚的大陆，有点类似地球的澳洲大陆，孤悬在海面上。黑人就是从卢刚大陆上来的，他们当前的文明形态还停留在部落时期，因此远远落后于霍姆因斯帝国。霍姆因斯帝国的海军征服了卢刚大陆，随后罪恶的犯奴贸易就开始了。卢刚大陆上松散且彼此敌对的各个部落，在外敌的促进下，如今结成了部落联盟，并推选一个联盟长，由几个大部落的酋长轮流担任，卢刚大陆也形成了自己民族国家——卢刚联盟。

    尼雅将目前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称作“镜面世界”，因为她总是能看到天空中城市群倒映的镜像。为此她试探了好些个人，包括哈利温太太、送报员丹尼斯、公寓老管理员富勒等，他们都不认为自己头顶的天空有什么异常，只有日月星辰在照常轮转。

    除了黑人源生地卢刚大陆，黄种人也有自己的故乡，那就是与霍姆因斯帝国所在的中大陆隔着锡尔克海的遥远的西大陆，那里有且只有一个唯一的统一大国——阿亚共和国。三百年前，就在霍姆因斯人殖民卢刚大陆的同时，他们的海船也穿过了锡尔克海峡，入侵了阿亚共和国。但阿亚的文明程度与霍姆因斯不相上下，双方在阿亚的土地上爆发了三十年战争，最后以霍姆因斯的惨胜结束。其实这场战争更多的史学家认为是平手，甚至是霍姆因斯吃了暗亏，只是阿亚不愿鱼死网破，想要保存国内的人口和生产力，才会提前认输。继续作战下去，长线作战的霍姆因斯后果难料。双方休战后制定了一系列的贸易协定，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因而在霍姆因斯帝国，黄种人的地位是要高于黑人的，他们聪明勤劳，热爱生活，在种植农作物、烹饪食物、建造各式建筑和制造器物等方面有很高的天赋，给霍姆因斯带来了新鲜的血液，也挤占了不少霍姆因斯市场，夺走了霍姆因斯不少农场主、建筑师、厨师、工人的生计。霍姆因斯人对阿亚人的情感是复杂的，他们依赖阿亚人带给他们的各种便利，钦佩于阿亚人生来高超的技巧天赋，暗地里却对三十年战争的结果耿耿于怀，偏见地认为阿亚人是卑鄙狡诈的种族，并且擅长使用诡异的阿亚巫术。似尼雅这种黄种人与白种人的混血儿，在总人口大约六千多万的霍姆因斯帝国之中大概有不足十万的规模，这是开通贸易后，阿亚人进入霍姆因斯带来的结果。

    工作了这么些日子，尼雅对霍姆因斯帝国的这座首都也建立起了初步的整体印象。这座城就像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与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波士顿的混合体，既存在着高傲欧洲贵族们的奢侈生活，也充斥着工厂迁移工人失业、禁酒令、枪支泛滥、黑帮横行、犯罪率飙升等社会问题。一些新式建筑中已经存在了管道煤气的照明设备和炉灶，城中出现了蒸汽地铁和有蒸汽机辅助的马力轨道公交。霍姆因斯的几个工业区存在着不少煤矿和油田，有大量煤矿和油矿工人汇聚在那里开采。煤矿带来了煤气，油田带来了石油，但因为石油提炼技术尚未出现，因而也没有依赖石油的化工产品出现，更没有汽油这种机械动能的血液。内燃机是有的，奈何动力低下，完全不曾投入商用。所有电器产品都还没出现，目前的通讯手段最快就是电报，且电码模式完全复制地球的摩斯电码。

    此外，生物医学的知识技术也基本与维多利亚时代等同，青霉素尚未被发现，人们依旧困扰于各种疫病。而在霍姆因斯，精神疾病似乎是非常普遍的，据说城中至少有十家精神病院，收治着大量的疯癫病人。

    实际上这样的科技和工业水准已经在五十年前达到了，但至今没有任何变化，这科技发展水平真的很迷，就像是被什么无形力量干扰了一般，尼雅不止一次在心中吐槽。

    除了学习认识这个世界，尼雅与自己身边的人相处得也算不错。她本身属于外冷内热型的人，不大擅长和人打交道，尤其是她目前生活的环境太陌生了，完全脱离了她此前二十多年的处世环境，身边围绕着的白人面孔让她至今都不是很适应，所以总给人清清冷冷话不多的感觉。但实际上她内心世界非常丰富，思维也十分敏捷。她目前认识的人不多，除了房东哈利温太太、公寓老管理员富勒、同事送报员丹尼斯之外，也就只有公寓楼对面的面包坊女老板麦尔斯太太和她比较相熟，尼雅吃的面包和牛奶都是在她店里购买，她还会好心附赠尼雅一些小坚果。

    除此之外，她只和自己的邻居打过几次照面。早在两年前，哈利温太太乔迁后没多久，就将尼雅隔壁的套房出租给了一个生活清贫的白人三口之家。现如今这个家庭的女主人又怀了第二胎，大女儿似乎也有四五岁了。五天了，尼雅从未见过这家的男主人。据哈利温太太告诉她，男主人杰弗逊是个煤矿工人，长期待在古藤堡区煤矿中工作，一个月才会回来一次。这家人姓戴维斯，母亲叫阿米莉亚，女儿叫海伦。阿米莉亚四处打零工，收入微薄，女儿海伦至今还没上学。阿米莉亚一头长长的棕发，满脸雀斑，长得并不好看，瘦得过分，身躯腿脚纤细得有些吓人，突出的肚子更显出不协调之感，且看上去生人勿近，有些神经质的模样。而小海伦倒是非常可爱，黑头发，大大圆圆的蓝眼睛，总是怯生生的。尼雅总是会在下午五点多出门时与归家的阿米莉亚撞上，小海伦会开门迎接母亲。尼雅至今也没和她们说过一句话，只是点头打个招呼。

    尼雅也没有和镜面世界中的人深交的意图，她如今一门心思正在寻求考入大学的机会。她这些天于图书馆寻找资料的过程中，已经找到了目标——密斯特里安大学。这所大学是伊斯罗廷最有名的学府之一，以历史考古、地理勘察和生物研究闻名世界，学府中曾出过多支跨学科调研考察团，前往世界各地考察，获得了丰富的学术成果。尼雅的目标是考入这座学府的历史系，而她现在需要完成的是每年十二月底密大面向全社会30岁以下成年人招生的预科考试。通过这场考试，尼雅才有资格参加次年三月份的入学考试，四月她才能顺利成为密大的学生。

    她喜欢人生有了目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