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贴耳朵
峡谷入口夕阳斜射,晚风携腐烂的臭味。峡谷深处随处可见骨化的残骸,新的残躯堆积其上,零星几条异绦爬动。
冰自下而上连接峡谷顶端,搭建一条斜坡,千冬背着江清潞快速爬上。
“我来找异绦。”江清潞对比现实与世界线画面,凝聚水滴,落往残骸之间。
水滴甫一接触异绦,便被冰粒包裹,动弹不得。
她们配合得心有灵犀,省下许多力气。
两分钟后,两人准备就绪。
封裘停在路口。其他人掠过封裘,冲上冰坡。一人目光触及下方残骸,空洞的眼神让他有熟悉之感。
封裘眉头微皱,神色似有怜悯。嘴角一勾,倏尔拉直,俨然道:“诸位,快停下,前方危险!”
此时大部分人已上了冰坡。封裘说话之时,冰坡中间横断开,有人反应不及掉了下去。然而在场的多是身经百战的强者,更多的人用各自的异能,留在了半空。
封裘以风托住掉下的人,不急着拉回来,而是继续道:“快跑!”
千冬跃过最后一步,踏上峡谷顶部。
江清潞在千冬耳旁嗯了一声。
天色骤暗,如暴雨将临。
谷中的人抬头看去,数不清的冰出现在上空,又小又碎,看不出什么可怖。众人心道冬女穷途末路,迎着碎冰而上。
下落的冰没有砸到众人,而是在接触的前一刻化开,小小的白片带着一点湿意,迅速钻入血肉。
峡谷霎时一片恐慌,“异绦,是异绦!!”
有人割肉求生,新鲜的血浇于骸骨。异能者纷纷落地,惊恐异绦的出现,更惊恐自己感染异绦。
唯一的例外是峡谷入口的封裘。他警告的尾音尚在峡谷回响,见千冬看来,封裘面上似笑非笑,回以欣赏的目光。
或者说,他在观赏成绩优异的实验品,期待能够解剖、探索其中奥秘的那天。
千冬蹙眉,在封裘的目送下离开。
没了逃亡的紧迫感,江清潞一路砰砰直跳的心终于落回原位。她动了动,说:“我下来走吧。”
“这儿还不够远。”
江清潞问:“你担心封裘吗?他打不过你,才不敢追来。而且,”她看了眼世界线文字,“峡谷是星月会的抛尸地,他得先‘维护’星月会的名声。那些异绦都是星月会带出来的。”
许是这些话说服了千冬,江清潞成功落地。她活动身体,深呼吸,“呼——趴了那么久胸都快压扁了,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江清潞看向千冬,“你要休息下吗?”
“没有,不用。”千冬走在前面。即使长时间战斗,她也只是出了一层薄汗。细密的汗珠挂在后颈,闪闪发亮。
“体力真好。”江清潞感叹。她试图凝水洗手,可惜异能在找异绦的时候透支了个干净。
一块冰被放入手中,除去粘腻烦热。
千冬收回手,仍保持看着前面的姿势:“回去找小晓。”
江清潞答:“好。”
她双手捂冰,专心在世界线寻找邢小晓出城后的路线,没注意前方的千冬意味不明的神情。
千冬手里同样握着冰块,几滴水从千冬掌心流下。她悄悄搓了搓,见江清潞看着虚空,手疾眼快地把一小捧冰水往脸上一抹。
水太少了,只简单擦去表面汗渍。而她身上还有很多的汗。
逃过追杀是该庆幸的事,可千冬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烦躁,烦到她会怪冰化得太慢这样毫无意义的事。
千冬止不住地想遇见江清潞以来的种种。
她对自己的自来熟、预知周围的能力、与自己的默契……
无一不是自己与“她”的秘密。
若说城镇异鸡的事是巧合,那么方才江清潞果断选出峡谷、精确点出异绦所在,根本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
而且,“她”没来很久了。
千冬不自觉握上吊坠,轻轻摩挲,感受坠子中央的起伏,心绪杂乱。
荒诞的念头自心底诞生。
千冬握紧吊坠,如果念头是真,江清潞身上一切异常都有了解释。
她纠结半天,想了数个话题,才堪堪选中一个:“潞潞,你以前住哪?”
“嗯?”江清潞还在对比方位,正要回答,临时换了个说法,“你猜?”
江清潞嫌弃地瞥了眼半空的红叉——刚刚想答另一个世界的,结果红叉硬生生把文字挤走,害她还要重新翻。
换成你猜也是江清潞一时兴起。量她俩的默契,这一句足够了。
千冬哑然,念头像吸了水的海绵,越来越膨胀,软软又凉凉的,压住她雀跃的心。
江清潞意识到什么,看向千冬。后者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背对着江清潞,正用凉水冲洗小臂。
“你又用冷水洗。”江清潞不甚赞同。见千冬不应,她讶然道:“你真不知道?”
千冬动作一停,似欣喜,又似闷闷不乐,“不知道。”
江清潞关了世界线,“你别告诉我你一直把我当陌生人。”
千冬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江清潞恍然发觉她俩间存在天大的误会:“我不是说过我名字了吗?!”
她震惊地绕到千冬前方,与沉默的千冬对视。
千冬黑发遮住左脸,抿着唇,右眼暗含委屈。
“难不成我以前没……说……”江清潞声音越来越弱,发觉自己好像真没说过。
和邢小晓自我介绍的时候,江清潞冲千冬眨眼,自以为千冬明白了她的来历。没成想自己根本没和千冬说过自己叫什么。
千冬垂头,双肩微微颤抖。
江清潞:“……”
江清潞:“要不,请你吃糖?你别生气了,你生气我打不过——”
江清潞自知理亏,边说边手忙脚乱地掏出最后一颗巧克力。还没剥开,千冬猛地扑过来,把她紧紧抱住。
“呜……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千冬号啕大哭,要把两年来的思念化成泪水,一次流个干净。
吊坠内的“她”几乎是千冬的执念。前世为了找“她”回来,千冬一再与邢小晓为敌,却只在临死前听到“她”的声音。
重生那刻,千冬想过提前去找吊坠。如果不是遇见江清潞,她恐怕会无功而返,来找她的江清潞也会因无人保护死去。
江清潞被抱得呼吸一滞,“轻、轻点啊喂!放过柔弱无力的菜□□!!”
说是这么说,江清潞左肩一片濡湿,千冬还在不断地哭泣。她听着千冬的泣音,心头泛酸,没心思继续调笑的话。
江清潞贴着千冬耳朵,“对不起啊,以前我没说过名字。”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千冬埋在江清潞颈窝,不肯放手。
“能说的话我早说了。”江清潞轻拍千冬后背,“就当你身上的诅咒一样,有奇怪的限制,违反了我就回去了。”
千冬把江清潞抱得更紧。
“嘶——”江清潞故作夸张地吸了一口气,身上一松,看到千冬慌乱的神情。
江清潞露出得逞的笑,额头抵上千冬额头,蹭蹭,“我以为我俩那么熟了,你早该知道的。”
千冬不语。前世她没见过江清潞,自然没往这方面想。何况前世至死,江清潞都还在吊坠和她说话。
千冬忽的抬头,抓住江清潞手腕,泪眼朦胧:“那你预知周围有什么代价吗?”
越是逆天的能力,往往限制越多,千冬不想江清潞因此出闪失。
“这个倒没,放心用,可劲用。”江清潞复又抱抱千冬,“别哭了哈,乖。我这不就在这嘛,以后也在的,别哭了。”
江清潞好一阵安抚,千冬才渐渐平复情绪。
江清潞后知后觉一件事:按时间线千冬都没丢过吊坠呢,怎么会哭得这么厉害?
江清潞提出疑问:“‘再也找不到?’”
千冬:“……”
江清潞懵了:“好家伙,你别重生的吧。”
千冬:“……”
江清潞十分震惊:“还真是啊?!”
这回轮到江清潞难过了。她来此是为了免千冬一死,没想到千冬已经经历了结局。
疼吗?难受吗?这些话江清潞问不出口,话语在生死面前太过苍白。她能做的只有重重叹息一声,向千冬保证:“我会变强的,一定会改变你的结局。”
千冬的隐患在于她身上的诅咒。当诅咒解开,“千冬”的意识不复存在,沦为只知杀戮的机器。
可惜的是江清潞还未从世界线中找到解开诅咒的办法。但这一次,她一定拼尽全力。
“嗯。”千冬低低地说,“我相信你。”
她眉眼间还藏有低落。江清潞想了想,吻上千冬眼角。后者一惊,撞进江清潞清澈的眸里。
“不说难过的话了。”江清潞剥了巧克力,递向千冬,“来得匆忙,没什么好吃的。你很喜欢吧?上次看你吃了好久。”
千冬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根本没吃。她摸着口袋里的巧克力冰球,脸不红心不跳道:“嗯。”
“喏。”巧克力球被递到嘴边。
时间恍惚回到初遇那晚。千冬不信陌生的江清潞,江清潞却笑盈盈地,把巧克力递给她。
千冬把它掰成两块,其中一块还给江清潞:“一起吃。”
巧克力是褐色的,带一股记忆久远的奶香。奶香悠悠转转来到心田,降下甜滋滋的巧克力雨,土地便冒出嫩芽,想要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