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铁铺遇袭
突如其来的意外,铁铺众人都看傻了眼,幸好沈厉反应快,连连朝裴行舟后腰泼着冷水,才让烫伤得以缓解几分。
裴行舟微湿的刘海搭于额前,眸光沉沉如暗河,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怒意。
挑火星子的铁匠被这幽幽目光,盯得毛骨悚然。
他不自觉地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热气腾腾的墙壁,身体依旧止不住的颤抖着。
很奇怪,明明是在热如蒸笼的打铁铺,可一阵阵无名而透骨的恐惧,密密麻麻爬上小铁匠的脑门,化作一滴滴冷汗滴落下来。
裴行舟眼中戾气,在熊熊火光中凝而不散,犹如阿鼻地狱走来的嗜血修罗。
倏地,他伸出指节分明大手,死死捏住小铁匠的肩胛骨,发出令人心悸的骨骼声。
“嘎吱嘎吱。”
小铁匠肩膀一阵吃痛,只觉得这位玉面修罗要生生折断自己的肩胛骨,他惊恐地大喊着:
“公子饶命!刘管事,刘管事救我!!!”
被点到名的刘管事,原本一双精明的虎目变得鼠目,他畏畏缩缩躲在角落里,抖如糠筛。
“好汉饶命,这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小铁匠绝望地闭着眼,他分明是得了刘管事的指使,这才去挑火星子,没想到关键时刻,自己竟只是刘管事都一颗弃子罢了。
他疼得涕泪俱下,又惊又怕,只得不住苦苦哀求着:
“求公子饶了我吧!求公子饶了我一条贱命吧!”
裴行舟居高临下睥睨着小铁匠,手中三成内力,渐渐提至七成。
裴行舟清隽的眉目染上一层凉薄与狠辣,他轻柔而残忍问道:
“今日废你一只手,你可认吗?”
小铁匠浑身冒着冷汗,五官因疼痛而不断扭曲着,一张黑脸泛着不自然的灰白。
“认,认!我认!”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裴行舟身上时,无人注意到角落中的刘管事,原本百般恐惧的眼中,有阴鹫之色一闪而过。
就在小铁匠龇牙咧嘴求饶时,刘管事鼠目泛着毒辣,手腕一翻!
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刀,朝裴行舟脖颈直直刺了出去!
“小心!”
姜令妩眼疾手快地推开裴行舟,两人偏过头,堪堪躲过飞刀。
裴行舟面上一紧,如玉雕的薄面,划出一道细微的口子。
众人只听一声凄惨无比的哀嚎声,是那寒光闪闪的飞刀穿过了小铁匠的左臂,竟钉在斑驳的墙壁上!
殷红黏腻的鲜血,自伤口蜿蜒而下。
一瞬间,浓郁的血腥味在铁铺内蔓延散开,一众铁匠吓得四散而逃。
刘管事精瘦的脸颊浮上阴冷之色,他啐了一声暗骂道:
“一群酒囊饭袋,没用的东西!”
裴行舟凛冷着脸,朝刘管事冷扫一眼道:
“你竟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刘管事狰狞着一张脸,目光阴恻恻。
“哼!你与其关心一个臭打铁的,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日!兄弟们,给我上!”
话音刚落,几道破空声在他身后响起!不好,他们是遭到埋伏了!
裴行舟来不及思考,只得护住姜令妩凌空翻过,可还没等他喘息一瞬,脖后又是一道凌厉寒光!
裴行舟用余光一瞥,这才发现,原来铁铺屋檐东南西北四角,都藏有一名弓弩手!
弓弩箭矢来势汹汹,密如星雨,速度一次快过一次!
刘管事冷笑一声后跑至大门外,一脚踢翻了火炉与风箱,瞬时铁铺内火焰狂暴起来,四窜横行!
而四名黑衣弓弩手正抬臂拉满弦,寒铁精钢打造的箭头,尾带锯齿利刃,泛着无情的杀戮光泽。
裴行舟神色一凝,若不能速战速决,只怕他们四人都将被这烈火吞噬!
他朝着沈厉点点头,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严峻与肃杀。
很快,箭雨裹挟着杀意呼啸而来,裴行舟护着姜令妩步步后退,可是背后烫伤,致使他的步伐迟缓。
而老奸巨猾的刘管事趁着这个间隙,再次抽出腰后飞刀!
沈厉为掩护李知书,还在一旁为同剑雨搏斗,裴行舟为护姜令妩躲避不及,只听一道利刃刺帛声,飞刀插进了他的腰腹处。
那飞刀深入血肉数寸,裴行舟只觉得一阵眩晕,他身形一晃,立足不稳,还好姜令妩从身后托住他,他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裴行舟薄唇失去了血色,只得扶住墙壁才能勉强站住,脸上却还挂着懒散笑意,略带歉意说道:
“阿妩,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姜令妩心下一阵钝痛,她又急又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连累不连累,我扶你起来!”
眼看铁铺内的火苗肆意了起来,裴行舟心下一沉,毫不迟疑拔出腰后半截箭头。
血肉的撕裂感,让他忍不住一声闷哼。
姜令妩见他腰际处拉开一道血口子,心头蓦地一慌,只得奋力撕开罗裙,为他止血。
“裴行舟!你若敢死在这里,那十万两赈灾银只怕就再也找不到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裴行舟闻言,慵懒而惨白地一笑,“我做了什么,让你不肯原谅我?”
“哈哈哈哈!都死到临头还不忘打情骂俏!
烧啊都烧起来吧!今日就是你们这一群人的死期!”
刘管事站在大门外纵声大笑,他笑得狰狞而狂妄。
但他似乎忘了一件事,裴行舟是来自西北的孤狼,就算没有身披盔甲,一身傲骨便如寒刀,一刀便划开暗无天日的长夜。
裴行舟轻轻扯下嘴角,泛起孤傲的笑意。
“未到绝处,是谁的死期还说不准呢!”
刘管事冷哼几下,捋了捋山羊胡须,丝毫不掩得意之色。
“清河王殿下,饶你本领再大,如今在这铁铺内也插翅难飞!”
这时哗啦一声响,一大堆破铜烂铁从墙壁上倒了下来。
裴行舟随意捡起一把满是锈迹与缺口的红缨枪,正如浑身伤痕的他。
刘管事早已看出裴行舟体力不支,不过只是强弩之末虚张声势而已。
但他也听说过这位玉面修罗的传言,因此,决计不能给他喘息的时机!
西北孤狼,若得了喘息的机会,只怕是会反扑一口!
于是刘管事眼眸一眯,再次发号施令:“兄弟们,给我上!”
弓弩手得令,又一轮剑雨穿过熊熊火舌,从四面八方来袭!
“小心!”姜令妩忍不住惊呼一声。
裴行舟面如寒铁,立如松柏,手腕灵活一转,这杆锈迹斑斑的红缨枪,好似灵活的游龙!
伴随着一声声兵刃脆响,半数的弓弩都被他掀起的枪气弹开。
裴行舟本就受伤,如今耗费了太多内力,只能以红缨枪撑地。
与此同时,一名弓弩手瞄向墙角中的李知书,沈厉见铁铺中墙壁上挂着锻打好的刀身,他飞身而至箭雨中,倏然脚下蓄力。
一炳飞旋的银刀直直刺向弓弩手,一刀惯胸!
沈厉自小与暗卫同为训练,一出手就是取人性命,不留余地。
倒下一个弓弩手,打破了东南西北的包围封锁,电光火石间,裴行舟身形一动,一杆红缨枪,直直扎入弓弩手的喉咙!
他趁着这个档口,脚尖轻点突围而出,徒留众人一道残影。
擒贼先擒王,他刚刚不过是故意装作体力不支,好寻一个破绽突围而出!
下一瞬间,一阵衣诀翻飞后,他一双大手如鹰爪,死死掐住了刘管事的短粗的喉咙。
裴行舟手中暗暗蓄力,“若不想死的话,便叫他们通通住手!”
刘管事感觉到了脖间的森森寒锋,他脸上泛起死灰之色,豆大汗珠滚了下来。
“都住手!都给我住手!”
就在这时,火红的烈焰烧断了一根立柱,火舌迅速攀升至屋檐。
仅存的两名弓弩手先是一怔,然后手中弓弩齐齐调转方向,对着刘管事就是当胸一箭,然后消失于夜色中。
刘管事惊恐而绝望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飞箭,忍不住大喊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很快,他就喊不出来了。
他只能无声地瞪大眼睛,看着插入胸膛的箭矢,浑身因失血过多止不住颤抖。
这些□□用的玄铁箭矢,精钢造,百锤炼,在自己眼皮子下,日夜督促而成。
“大人他不可能这样对我的”
话还未说完,刘管事便咽了气,他就是死也难以置信,他死于自己亲手冶炼的箭矢上。
眼看火势愈来愈大,一行人互相搀扶着从火场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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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运客栈中,天字一号房间充斥了浓烈的草药味,裴行舟刚刚换好了药,腰后缠满了白色的绷带。
他只穿着象牙白里衣,一头墨发随意束在脑后,因背后有伤,只能侧靠在木雕曲竹床上。
漫天月色从镂空花窗倾斜而下,显得他面色格外苍白,看上去十分脆弱。
姜令妩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此刻她泪如连珠,心里泛起密密的疼,连指尖都是颤抖的,她看到了裴行舟刚刚换下来,染红了的棉纱。
“你哭什么?”
男子声音暗哑而低沉,可双目却是灼灼而明亮。
姜令妩鼻尖泛着红,腮凝新荔一般分外惹眼,眼前男子依旧是熟悉的浪荡模样,可姜令妩却隐隐觉得,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
好像是她的心,更确定了什么。
她狠狠地抹掉眼泪,却还嘴硬道,“没哭,只是沙子迷了眼。”
裴行舟本来伤口疼得紧,但他凝望朦胧泪眼时,这一刻,竟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如此舒坦与安定。
“过来。”他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姜令妩闻言乖巧坐在床边。
裴行舟满眼疼惜,拇指覆在她的泛红眼尾,轻柔地擦拭她眼角沁出的清泪。
“令美人落泪,倒成了我的过错了。”
裴行舟说话时语气温软,眼底带着化不来的柔情,仿佛他们是一对相恋多年的缱绻璧人。
姜令妩没有躲开他的触碰,长长的睫毛只扇了一下,有些慌神地垂下去。
裴行舟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唇齿间碾过轻佻与肆意。
“为什么不敢看着我,阿妩。”
灼热的气息喷在姜令妩耳后,连带着夏夜晚风,将姜令妩的心吹起了温柔的涟漪。
他又唤她阿妩,如此亲昵。
姜令妩只觉得心中升起了隐秘而细碎的欢喜。
姜令妩抬眸望向窗外,清霜月光下,有簌簌花影,不再躲藏枝头。
没有深思熟虑,没有权衡利弊,这一刻,她忽而豁然开朗。
他对她的心意一直是如此妥帖而浓烈,可自己却还一直踟蹰不前,这实在实在对他不公平。
她忽然发了狠劲,伸开纤细的双臂用力环住了男子精瘦的腰,却又小心避开他的伤口。
姜令妩把头埋在他瘦削的肩头,好似咬牙切齿,又好似带着几近恳请的哀求。
“你若下次再这样以身犯险,我便我便”
她话还未说完,只感到耳后一道酥麻。
一片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耳垂上。
裴行舟动作克制而浓烈,温柔又缱绻。
他似天上星,又似眸中月,轻轻问道:
“若有下次,你便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