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安太太让安瑞去对门找夏夏来写作业,谁知她却不在家,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安太太放不下心,披了件外套,想下楼去等林明夏回来。
她还没走到巴士站,就发现独自坐在公园的林明夏。她原本绑着的辫子松散开来,脸上有淤伤,身上的校裙不知如何沾上泥沙,弄得脏兮兮的。
安太太吓一跳,连忙抓住她,仔细检查哪里受伤。
“夏夏,这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林明夏摇摇头。
“走,我们先回家洗澡吃饭。”
安太太带她上楼清洗,随后去客厅翻出医药箱。林明夏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安静地坐在卧室床上等着她。
安太太叹了一口气,耐心地帮她上药,顺便帮她吹干长发。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小人儿的秀发,问道:“夏夏能告诉阿姨是怎么回事吗?”
“我和人打架了。”林明夏低头认错,声音很轻,“是我先动手。”
“为什么啊?”
“他说我没有爸爸。”
安太太为人母者,内心柔软,见不得自小照看长大的孩子受委屈。
她放下手中的吹风机,把她揽入怀里安慰道:“没事儿的,夏夏,别把这话放心上。你有妈妈、有阿姨、有叔叔,全部人都很爱很爱你。”
“世界上没有一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就算爸爸不在身边,他肯定很想你,一定会非常想你。”
林明夏没想要哭,哪怕是被打,又或是被有色眼光看待,那些杀伤力远不及安太太的几句安慰。
眼泪涌上眼眶,一直以来承受的思念委屈瞬间宣泄出来,她抱紧安太太,哭得稀里哗啦。
“我也有爸爸的!我才不需要谁可怜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倔道,“我爸给我打电话说要来看我,凭什么说他不要我!那个胖子才没人要!”
安太太明白一个破碎的家庭对孩子的伤害不小,她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抱住她,让她的情绪有个发泄口。
“妈妈为什么每天都不回家!我好想妈妈……她什么时候回来!”
安太太知道她妈妈今晚出差回不来,轻拍她后背,“一会儿就回来,你在阿姨家等她,好不好?”
卧室门没关好,原本出来倒水的安瑞此时握紧水杯,默默听着房间里一阵阵的抽泣声。
接连几天,林明夏请假没去上课,惹得李杰琦一阵好奇。
等她再次回到学校,李杰琦追问道,“明夏,安瑞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些吗?”
林明夏瞥了眼在和其他人说笑的安瑞,随即对李杰琦道:“好一些了。”
此话不假,她脸上的淤青褪去,逐渐变得不显眼,可是当她下课在走廊上碰到胖子,明明痊愈的伤口却又隐隐作痛。
胖子也不好过,脖子上的抓痕都没好全,那些都是她下死手挠的。
她不怕胖子报复,她做好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再打一架。
只是胖子还没惹她,反而是安瑞先惹她。
“喂,不是让你等我吗?”安瑞一把扯住她书包,语气不满。
他明明说了放学一起回家,结果林明夏早收拾好书包,下课铃声一响,就跑得没影,好不容易在巴士站逮住她。
她一脸为难:“你不是习惯放学后和黄皓智他们去踢球吗?我之前等过你好几次,每次都不见人影,耍我吗?”
“……”安瑞语塞。
难道要说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家,万一路上被人欺负,怎么办?
他恼羞成怒,“让你等就等,问那么多干嘛?”
“那黄皓智他们怎么办?”
“我被他们放鸽子,”他开始不耐烦,这人怎么不好糊弄啊,“好了别问了,很烦。”
林明夏更不开心了,原来是被放鸽子才来找她。
他不知道她的心思,特意补充道:“以后等我,我们一起回家。”
林明夏以为他是三分钟热度,安瑞却再也没有食言过,两人结伴回家变成了一种习惯,一路衍生到初中。
因为成绩的关系,她和安瑞终于分开——他在二班,而她去了五班。
初中和小学不同,课程一点也不轻松,她盯着满桌子的作业愁眉苦脸。
妈妈这时换了新公司,经常忙得不见人影,再次把她托付给安太太照顾。
安瑞上初中后成为纪律委员,帅气的脸庞搭配一身制服,很受女生欢迎,别班的女生更是借着上厕所的理由经过他们班看他。
初中的同学大部分都是一起从小学升学上来的熟面孔,自然晓得他俩的关系。
林明夏不止一次将收到的情书丢给他:“我班上女生让我给你的。”
随即,她伸出手,“十块跑腿费。”
安瑞翻白眼:“……去和她们要啊!”
这些小打小闹,止步于一次无心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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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初二前的一个假期,她参加她班的聚会。班里有女生喜欢安瑞,也知道林明夏是他的青梅,于是想从她这里打探消息。
“你知道安瑞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吗?”
林明夏专心夹菜吃饭,敷衍道,“不清楚,每次都不一样类型,很难统一。”
女孩气馁,又不死心地问道:“那他现在喜欢什么样的?”
她重点强调,“现在。”
林明夏忽然想起她有次因事返校,正巧碰上安瑞。
那时天不作美,雨下得大而斜,他揽过那女孩行走在路上,两人共撑一把伞,漫天大雨中显得格外浪漫。
她想,真是好一对才子佳人。
她从回忆里抽身,语气里充满玩笑,“或许是温思茜那样的吧。”
这件事不知怎么地,被有心人加盐加醋,一传十,十传百,他俩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周围的同学们都不断调侃安瑞和温思茜,同为纪律委员的两人每每都得顶着无数暧昧的眼神,在校门口站岗。
温思茜上个厕所也能看见她俩的名字用爱心圈起来,连训导主任有意无意地暗示他俩现在应该注重学业而不是谈感情。
一口大锅从天而降,任谁都不会高兴。
安瑞逮到机会,趁林明夏回来时,将她堵在楼道。
“谁告诉你温思茜和我在一起?”
林明夏刚和人吵完架,心里堵着气,眼下又有人来撞枪口。
她没好气道,“让让,我很累。”
安瑞讽刺道:“造个谣还能累着你?”
她知道他为何事而来,心情更加烦躁,“我是说过那些话,但那些添油加醋的绯闻不是我传……”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归根究底,源头不是你吗?你们想没想过,这事对我和温思茜造成多大的困扰,尤其是思茜,她被老师约谈,句句都在敲打她。”
末了,他说:“林明夏,你起码欠她个道歉。”
林明夏应声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所以他知道罪魁祸首。
可是他认为她和那些人没差,不论是谁,只要一句道歉就好,不管对他还是温思茜。
他所言极是,她是不冤,但要她背上全部罪名,却是冤枉极了。
她张嘴欲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太多情绪在内心里汇聚成一句‘日了狗’。
“怎么?哪里说错吗?”
他咄咄逼人的样子,她顿时上火,“那我和你道歉,你可以别挡道,滚开好吗?”
瞧他没有让步的意思,林明夏一把推开他,上楼开锁,等他反应过来,她毫不客气地把门一甩,甩出巨大声响。
安瑞自那天起,鲜少看见林明夏出现在他身边,连上学放学都没机会碰上。
甚至他某天早晨敲响她家门,无人回应,他碍于纪律委员的身份,匆匆搭上巴士先到学校站岗,临近钟响,他才看到林明夏姗姗来迟。
他向他妈打听,听说她是整日往补习中心跑,干脆在外面解决三餐。
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趁机去了补习中心一趟,那里根本没有林明夏登记的消息。
再次见到林明夏,她已经把长发剪成齐耳的短发,随手将碎发往耳后撩,露出一排耳钻,在阳光折射下闪闪发光。
他一把拦住欲踏进校园的她,“耳钻违规,麻烦摘了。”
“不摘又怎样?”
“那就训导处见。”
林明夏咬咬牙,把耳钻一一摘下。她都忘了,这人是纪律委员,之前没少在他这儿吃亏。
他没收了耳钻,又道:“衣裙不正,扣五分。”
她气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衣裙不正?”
“两只。”
她算是看出来,这人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她正准备碍道和他争论一番,远处却有人在喊她,“明夏,你在干嘛呢!快来!”
安瑞应声望去,林明夏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他手中的耳钻夺回来,快速逃跑。
曹本松等她追上,又问,“磨磨唧唧什么呢?”
“没有。”
曹本松朝安瑞的方向望了一眼,“哦,又是那个小竹马。”
“竹个屁。”
“大清早火气这么大,年轻人你这样不行哦。”他调侃几句,未得任何反应,只能讪讪道,“我们下午去打球,来玩吗?老地方。”
林明夏心情瞬间转好,欣然答应,“那我和家里说我上补习班。”
补习班这个借口屡试不爽,完全不怕被安太太怀疑。
她放学后致电给安太太交代一声,就高兴地随曹本松他们那一班去打球。
安瑞去她班级逮人却来迟一步。
餐桌上,安太太无意中透露道:“夏夏今天也没回来吃饭,说是临时有补习班。”
安瑞在内心翻上无数个白眼。
那个骗子,他去确认过了今天没有补习班。
楼道的灯经过岁月的洗礼,在夜晚上忽明忽暗地,林明夏联想几天前看的鬼片,眼下有点怕,仍紧拽着钥匙往上走,却在转角处撞到鬼。
她尖叫一声,看清楚那鬼后骂道:“站这儿装鬼吓人好玩吗?”
安瑞说:“亏心事做多了,走夜路自然就会撞见鬼。”
她呸,准备绕过他上楼,谁知他完全没有要让道的意思。
“最近怎么那么迟回家?”
“没听你妈提起吗?我最近在上补习班,都到这个点儿。”
“哪一间?”
林明夏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对,内心有不好的预感。
他又问:“是学校对面那间?”
“关你什么事?”她避开眼神,答道,“让个道,我要回家休息。”
安瑞听话地侧身让道,在她经过的时候却说:“我去过了,你根本没有报名任何补习班。就算有,今天也没有补习班。你为什么要撒谎?”
林明夏停住上楼的脚步,隔着几个台阶俯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