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决战
谢微累的,坐地上喘半柱香都没能缓过来,张宜情况好许多,毕竟是从小练武的,尹汉宁就稍微差点,不过也跟谢微差不多。
等仨人都能站起来活动了,尹汉宁却突然正色道:“其实这事儿还是太冒险了,我不鼓励。”
谢微一口干掉两盏茶后,幽幽道:“鼓不鼓励我都干了,再说了,咱仨不都活下来了吗。”
尹汉宁摇摇头,没再说话。
谢微又说:“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我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就得担我该担的责任。这事儿,避无可避,干就完事儿了。”
缓了一会儿,尹汉宁才有气无力地朝他拱了拱手:“圣明。”
而后,轻轻一声“嘶”,将君臣二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张宜察觉到二人齐刷刷的目光,尴尬地止住了手上的动作。
谢微用目光追寻声音的来源,发现,张宜其实是在轻手轻脚地撕扯和伤口血迹糊到一起的衣服布料。
这个闷葫芦十足能忍,鲜血流得瘆人,却一声不吭,但衣服毕竟无法噤声,即使他再小心翼翼,还是发出了声响。
他凑过去,只瞥了一眼,就揪心起来。
谢微小心翼翼地剪掉伤口周围的布料,将对方上身的衣服剪下来,只留伤口之上难以分离、血肉模糊的衣料。
布料沾着血,不好扯开,若要快刀斩乱麻地扯掉,一定会很痛。
张宜:“要不还是我”
谢微摇摇头,轻手轻脚地,一点一点揭开粘连在一起的布块,每轻轻动一下,他的胸腔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着,沉闷不已,在这样的压迫之下,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可张宜依旧一声不吭,似乎伤的压根不是自己的皮肉一般。
这样从容的神态,更叫谢微揪心。
好不容易揭下了两块,谢微满脑门子都是汗珠,手心出了一遍又一遍的汗,指尖都冰凉起来,好像挨刀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而张宜倒是淡定极了,还顺手接过尹汉宁递来的凉水,润了润喉咙。
尹汉宁坐在一边看,瞧着那个鲜血淋漓的样子,眉毛紧紧糅在一起,也忧心起来。
谢微叹了口气,说要歇一会儿。
张宜在深秋季节里裸露着上半身,仗着身体好不觉得冷,尹汉宁已经回屋找厚一些的袍子了。
院子内只剩下谢微两人,他刚要说些什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从张宜看似镇定自若的脸上挪到胸膛处。
这种时刻,谢微才注意到,原来张宜的胸口,长有一颗浅浅的红痣。
痣他见过不少,最常见的就是长在脸上、脖子上、胳膊上的,颜色更多是黑色的,红色的痣极其少见,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他敢保证,那绝对不是溅落的血。
谢微默默地盯着那颗痣看了一会儿,思索半天也不知道这个代表什么。心想一会儿要跟尹汉宁探讨一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越想越在意,越在意就越挪不开视线,他正以一种认真钻研的表情死死盯着那颗痣,内心想法天马行空,才不管别人的目光。
“咳咳。”
尹汉宁站在他背后,幽幽开口:“陛下,请开始正事吧,不要再观察张大人闪闪发亮的胸膛了。”
谢微一愣,余光瞥到张宜的两个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了。
谢微:
我好冤枉。
他只是想知道,男人居然也能有守宫砂?
尹汉宁的视角上,谢微死死盯着张宜的胸口不放,好像要活活把人家的胸口盯下来一块,那叫一个难分难舍。
等终于面红耳赤地把伤口清理完毕之后,仨人聚在一起,满面愁容。
谢微表示,若是知府实在要彻底清缴,没办法之下,只能领着起义军,跟官府拼个你死我活。
尹汉宁:“那要是丹阳侯的救兵没赶到呢?”
谢微淡定地喝了一口热水,道:“那咱们三个就去死吧。”
尹汉宁噌地一下站起来,看样子是要当场反水投靠唐知府一方,谢微默默掏出脖子上挂着的虎符,轻飘飘往桌子上一撂,当啷一声,尹汉宁又安静地坐回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万一唐知府派人搜寻该怎么办,于是谢微两个收拾好伤势,又带了些御寒的衣物,匆匆地满街寻找杨大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幸而谢微这张脸是格外好使的,军中是个人都知道救苦救难的林军师,待见到了几个存活的小头目后,谢微两人被引着来到了杨大帅的临时据点。
杨大帅在乱战之中,被官府军刺瞎了一只眼,刚刚包扎好,正脚踩在桌子上满嘴骂娘,一抬眼瞧见被众人拥簇着前来的、同样负伤了的谢微,颤抖着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我的好军师,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谢微刚想说不出意外的话近几十年他都还活着,另一边,居然在乱战之中幸存、不知什么时候杵着的西域商人突然站出来,指着谢微尚且带着血迹的脑门子,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吼叫着:“是你!你是你是大周皇帝!”
谢微一愣。
“你长得和那个混蛋太子有五分像,先前我还看不出,直到拿了旧日画像才发现。你,你居然会来到西北支持叛军!要自己人打自己人!”
西域商人气喘吁吁地大喊大叫着,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
还不等谢微反驳什么,旁边的一个小头目就率先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说林军师是皇帝,谁信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院子笑成一团。
好几个人笑的最欢,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
谢微沉默。
张宜也沉默。
几个头领继续笑,其中杨大帅笑得最欢:“他要是皇帝,那这会儿凉州城外头不漫山遍野都是军队?大名鼎鼎的丹阳侯不得亲临?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微愈发沉默了,他突然觉得有些牙疼。
但西域商人并不放弃,继续嚷嚷:“是你在京城亲笔写了加税的诏书,是你手下的官员在西北为祸一方,凉州城这么乱这么惨,都是因为你!你是罪魁祸首!”
谢微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色道:“若我真是那昏了头的皇帝,又为何不远千里前来凉州,不带来赈灾粮当街救济,反倒是加入起义军呢?”
西域商人卡壳了,支支吾吾半天,确实也找不出一个道理来。
一个小头目过来搭上谢微的肩,笑吟吟地道:“我们林军师哪跟皇帝似的娇生惯养,硬木头板子垫着胳膊直接睡,掺了沙子的杂粮粥直接喝,你让京里的狗皇帝过来,看看他能不能吃得了这个苦。”
“就是就是,你见过穿粗布衣裳的狗皇帝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帮谢微说话,谢微一边被骂一边被夸,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西域商人,也就是北莽的大王子。
北莽大王子彻底没话说了。
一边的大门突然被撞开,涌进来成群结队的官兵,瞧见满院子的叛军,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谢微的刀被前边的小头目借走用了,临了还说了句:“军师小心,我们保护你。”
他只得抄起墙边一根木棍。
不远处城门口的天际,突然炸开了两朵火红的烟花,烟花转瞬即逝,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
谢微的心,一下子沸腾起来。
那是他年节时派小福子亲自送去丹阳侯府的烟花礼炮,只要这个东西在上空出现,就代表着,崔卫国在附近。
紧接着,一朵又一朵的红色烟花在城门口绽放,一下子点亮了那片阴沉的天空。
大部分人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张宜是懂的,只要撑过这一段官府的围剿。
他跨了一步,横在谢微身前,在他倒下之前,没有人可以伤害身后的人。
北莽大王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凉州城精心策划的作乱之计土崩瓦解,投入的精力、时间、金钱几乎全都烟消云散,而且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了,忍不住骂了句娘。
他要赶紧趁乱撤退了,不过在这之前,一定要先重创大周的根基。
他目光阴沉地站在谢微身后,抽出了一直绑在腰间的匕首。
他一步步靠近谢微,所有的起义军全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对抗官府上,就连谢微自己,都没有发现背后还有个图谋不轨的人。
他贪婪的双目盯着谢微的背影,内心的欲望一下子膨胀到了极点。
却在下一刻,被某样突如其来的武器重重地扫了一下。
措不及防跌倒在地的大王子:?
眼前的谢微依旧是背对着自己的状态,手上凶器正混乱地晃来晃去,没有章法,却莫名其妙地歪打正着。
身后传来重重的响声,万分戒备的张宜回头看去,正瞧见大王子错愕地摊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握了把匕首。
张宜目光一冷。
谢微的木棍也被人借走了,他看身后实在没有可以拿来顶替的东西,干脆捡到什么就往外抛什么,能砸晕一两个官府兵最好,抛着抛着,前方突然冒出来一句:“谁他妈扔的花盆?”
谢微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己。
而且自己已经没头没脑地往外扔了剑鞘、盆栽、扫把棍、鸡毛掸子、瘸了腿儿的木头板凳,以及它的腿儿。
众人:
谢微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大家可以装作没看到吗?”
众人:“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