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胡扯
谢微猛地坐直身子,正了正神色,摆出一副坚毅的模样:“我抗揍,你说吧。”
尹汉宁嘴边含着一抹奇怪的笑,冲他勾了勾手指:“你凑过来。”
谢微顺从地过去。
尹汉宁已经清楚察觉到了他的呼吸。
“再近一点。”
尹汉宁的声音低沉无比,宛如恶魔低语,也夹杂着一股魅惑的气息。
谢微不由得小声嘀咕:“再近就亲到你了好不好!”
“嘘,你别说话,我这是激将法。”
“哦。”
两人越凑越近,越凑越近,直到尹汉宁与他鼻尖轻轻蹭着鼻尖。他手如游蛇,探至谢微的腰间,摸出别在腰带上的那把小折扇,‘啪’地一声打开,挡在二人脸边。
这是谢微第一次这么近观察尹汉宁的眼睛。
他的瞳孔是褐色的,比寻常的人要浅一些,不知道与他那夜突然变白的头发有没有关联。
都听人说尹家二郎自幼便相貌不凡,从前一直没在意过,今天仔细看,才知道什么是惊艳二字。他的眼窝深邃,是以双目更加有神,似乎盯着谁看都深情款款。又是这般爱笑的一个人,想来无论是谁,都天生对他有三分好感。
长得这么出众,又才华横溢,只是性格有些古怪,惯会捉弄人,不与世人相同,否则他,一定得被公侯将相世家的小姐们追得满大街乱跑,要与他说媒的人,大抵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尹汉宁的嘴唇更是生得十分恰到好处,没有多少唇纹,又瞧上去水灵灵的,下唇偏厚,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看到这里,谢微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尹汉宁这么大岁数,又有那么大的园子,在外有钱有势,在内知书达理,整个人都是由有趣和才华做出来的,为什么身边连一个侍妾都没有?
他正想着,却瞧见尹汉宁在与自己对视的一段时间后,突然垂下眼,错开了视线。
在这一瞬间,他敏锐地捕捉到,尹汉宁的目光中,蕴含着一丝丝不易被察觉的苦楚。
难不成他也能有烦心事?
“妥儿了。”
尹汉宁说。
谢微:“真的?”
尹汉宁往窗外看去,目光放空,似乎已经准备好走夜路被刀,或是准备好被哪个女土匪绑去做压寨相公:“我就等着挨揍了。”
谢微感激不尽:“我给你请太医院最好的太医。”
“这倒不用。”尹汉宁摇摇头:“你帮我搞垮尹太尉,就够了。”
“成交。”
俩人干坐着,等了一炷香,张宜还是没来揍他。
看着谢微肆无忌惮地打了个哈欠后,尹汉宁有些纳闷:“张大人在对面睡着了吗?”
谢微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花:“不知道啊。”
尹汉宁叹了口气:“那我还有一招。”
“啥?”
“你现在去惹几个街头混混,我保证张大人一定卡点来救你。”
谢微:
谢微:“卡点是啥。”
“就是你被打死之前,他一定能来救你。”
谢微:
谢微:“有没有安全一点的招。”
“没有,歇着吧。”
尹汉宁将扇子合起来,递给谢微。
借此,谢微得以近距离观察他的手。尹汉宁的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老茧,很是奇怪。他又不干农活,从小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典籍,怎么会有这么一层茧子附在手上。
谢微记得自己曾问过,他那时说是写字写出来的。
谢微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发现满手干干净净,柔软无比。
唉。
怪不得写字没人家好看。
俩人正对着满桌吃不完的茶点愣神,冷不丁地听见一旁的桌子那边,有一位大姐在跟其他姐姐唠嗑,围着桌子叽叽喳喳,热闹极了。
“好姐姐,听说了吗,最近皇上微服出访来着”
“是吗”
“我有个姐妹在京兆尹周大人府上做妾,知道一点”
尹汉宁听此,抱着一碟花生米就凑过去了,笑嘻嘻地搭话:“然后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尹汉宁长的那么漂亮,大姨大姐们迅速接纳了他,把他当做姐妹一样,围着夸了一通。
有个大姐眼光好,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赶紧说:“小郎君这几天可得带着斗笠出门。”
谢微于是厚着脸皮,满脸堆笑,也凑过去了:“为什么呢?”
大姐毫不见外,拉着尹汉宁白白净净骨节分明的手,小声说:“听人说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好男风的。你们两个长得跟花儿一样,万一当街把你俩给劫走了,啧啧啧”
谢微的额头在,这大冬天里渗出了汗:“不能够吧”
“怎么不能够呀?”大姐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絮叨:“咱们的皇后娘娘,本来是先明德太子的未婚妻,结果最后不知怎的,就成了陛下的正宫。这其中错综复杂之事,岂是咱们平头老百姓能知道的。”
谢微听到这里,后背也出汗了:“这”
尹汉宁快笑背过气去了,他倒是能嘚瑟,还不忘拍皇帝的马屁:“要是能被陛下掳走,其实也还不错。”
大姐‘哦呦’一声,表情立刻就微妙了起来,戳了戳尹汉宁的肩膀头子:“原来小郎君是个断袖。”
另一个大姐拉着谢微的袖子,满脸期待:“那你断不断袖?”
谢微:
谢微:“断。”
几位大姐立刻化身热心媒婆,怎么看两人怎么顺眼,还要介绍同样是断袖的远房亲戚给他们认识,谢微一个劲地给尹汉宁递眼神,后者接收到之后,迅速三言两语结束了局面。
直到出了茶馆,谢微依然不敢抬头。
因为尹汉宁那三言两语,并不是一般的三言两语。
“我自幼就卖给富商做男妾了,他是我们家老爷的续弦相公。”
谢微突然觉得茶馆安静了许多。
几个大姐都愣住了,其中一个带头介绍的姐姐还长了一颗媒婆痣:“那你们你们家可真和谐啊。”
“那可不是嘛。”尹汉宁故意翘起了兰花指:“人家其实喜欢我们老爷的表哥,可惜他前些日子在外抢劫,给人抓进去了,唉,我这个命啊”
谢微坐在马车上,一时半会还没从混乱复杂的关系里绕出来,比如他们家老爷是谁,表哥又是谁,第一任丈夫又是谁。
尹汉宁倒是早就从戏里出来了,淡定地抱着胳膊倚靠在马车边,等待张宜来赶车。
谢微从前一个泥泞里刨出来,又转头钻进另一个里去。外头人似乎都觉得,皇帝好男色,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方才也听人说,皇帝罢了选秀,其实就是为了偏袒自己在前朝的两个亲信。
至于这传闻中的两个亲信是谁,就不必多说了。
他叹了口气,今天真是无语了很多次:“刚才那话要是传到张宜耳朵里,他就更不待见我了,以后咱俩可得少联系。”
尹汉宁闻言一掀车帘,皱了皱眉:“咱俩从头至尾都是纯纯哥们儿情不是吗?你要跟我见外啊。”
谢微还没来得及争辩什么,车帘就被重重摔了回来。他要掀起窗帘,又听尹汉宁的声音在外头闷闷地传抵:“行,我知道了。我得罪你了,我不得圣心了,我要回老家种红薯。”
“哎呀!咱俩表面疏离嘛”谢微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身边会缺了尹汉宁和崔卫国:“实际咱们内心有多铁,你自己心里肯定清楚。”
“我不清楚。”
尹汉宁的声音十分低沉。
“我从来不清楚我在陛下心里的位置。”
谢微:
谢微:“你这话有点怨妇了嗷。”
谁知,尹汉宁又猛地一下掀开车帘,双目中满是攻击性,几乎是用瞪的,直勾勾盯着谢微有些错愕的脸:“在陛下心中,我算什么呢?”
谢微一手扶着车壁,有些难为情:“都认识十几年了,这么久,还是你头一次问我这个,真不好回答。”
“有些事情的答案是无解的。有时候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我明白了。”
尹汉宁似乎叹了一口气。
话音刚落,车前就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响动,马儿微微地躁动了一下,打了几个响鼻,想必是张宜过来了。
一场欲炸不炸的闹剧,就这样收尾。
“张大人,我来前头陪你。”
于是宽敞无比的马车内,只留谢微一个人。
今天这是怎么了。
马车缓缓行驶到热闹繁华的商业街附近,谢微听着外头人潮涌动的嘈杂声,一时觉得无比心安。百姓安居乐业,是好事。
忽地,马车急急刹住了脚步,太过突然,谢微几乎被惯性扯的栽倒在地上。
尹汉宁猛地一掀车帘,冲着里头喊道:“老爷,前方有人拦路。”
却与张宜一并瞧见,谢微半个人在地上,略尴尬地双手撑着地面,有些狼狈。
他一愣,毫不犹豫地放声大笑起来。
谢微无奈地坐回去,正了正衣领,又不是第一天出洋相。他淡定地问:“前方什么情况?”
“前头有个人的出行阵仗是真大,摆了整整一条街,非要一起过,百姓似乎习惯了,纷纷绕道,这会儿”尹汉宁回头看了一眼,补充:“这条街就剩咱们挡他的路了。”
谢微一掀窗帘,只见路边本来大声招揽顾客的小摊小贩都收敛起了自己的物件儿,纷纷避让,百姓携家带口的,领着孩子转头就走,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这条原先几乎水泄不通的宽敞大路,一下子清冷起来。
“前方何人——速速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