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暗香
公主府的马车打万福楼下经过，段礼正巧就在万福楼，一听着偌大的阵势，就知道是李纯榴过来了。
他对面坐着的是吕峰，吕家是段家一手提拔上来的，吕峰和他大哥当初也是跟着他一路在战场上厮杀，只不过吕家大郎死的早，吕峰后来被调去了巡防，那场败仗便与他们没干系，所以段礼今日还能来寻吕峰帮忙。
“公子，这是你要的东西。”吕峰见他盯着窗外看，也看了一眼，见是长公主的马车，又联想到已经传遍了的“休夫”之事，生怕段礼想不开，便出声说道。
硝石、硫磺。
幸亏吕家本就有亲戚是做烟花爆竹的，搞到这些东西倒也算容易，只是民间弄来的，不如官家的威力大就是了。
段礼妥善地收下，站起来向吕峰一拱手，“多谢。”
“欸，公子客气。”吕峰赶紧过来扶他，“当时我大哥在军营被人诬陷偷东西，幸亏你和段大哥主持公道才没被处以极刑，这才有我们家现在的日子。”
“不过公子，你要这个干嘛？”
段礼笑笑，半真半假地说道：“公主要大婚了，给她放烟花庆祝呢。”
吕峰恨铁不成钢，这皇城可真是个消磨人的地方，当初段公子还带兵打仗的时候，为人爽朗不拘小节，待部下也好，最主要，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日子苦是苦了点，但男人就该这样啊。
现在好了，回来了，官职丢了，还被公主休了。休了也该有点骨气啊怎么还绕着一个女人没完没了了呢？
“公子，恕小人多嘴。”吕峰快人快语，根本憋不住话，“您何必呢，公主都要与探花郎成亲了，您还是想想自个儿吧。”
想想自个儿啊…
硝石和硫磺仿佛在发烫，提醒着他他要干什么。
段礼拍了拍吕峰的肩，“哎呀咱们兄弟这么久不见，就别说这个了，我请你喝酒！”
彼时李纯榴正坐在马车里假寐，探花郎坐在她旁边盯了她许久了。
李纯榴突然睁了眼看回去，原想着周麟该有点被抓包的惊慌，没想到这探花郎倒是大方，不仅没慌还十分冷静。
李纯榴：“本宫好看吗？”
周麟：“好看的。”
白长了一张花言巧语的脸，一开口李纯榴就听出来了，书呆子一个。
她换了个姿势，侧边的流苏从脸上拂过，冰冰凉凉的，“那你为何现在才来公主府？不会是不满意本宫吧？”
“这…臣与公主尚未完婚，自然不能擅自前去，恐损害公主清誉。”周麟觉得她这个问题不可理喻，哪儿有成亲之前男方就擅自去会见女方的道理，姑娘家的名声都要被败坏的，但长公主是君他是臣，既然发了话，那自然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了。
这要是段礼，恐怕脑子都没过就要说“不满意”了，他就是喜欢又顺着她又跟她对着干。
李纯榴看着面前人称得上精致的眉眼，觉得这书呆子挺好的，长得好看就这点好处，说话别人都愿意多听两句，也不知道李衡之是不是也这么想的才把他点为探花。
不过这皇城里最没有清誉的就是她这个长公主了。
李纯榴又问：“你是寒门出身吧？”
没想到说起这个周麟倒有些在意，他来皇城的日子也不短了，但这里世家盘根节错，他头上的状元、榜眼皆是世家出身，像他这样真正的寒门仕子少之又少，混不开，他也混不来。
愿意结交他的人不多，其中还有一大半是为了自己家的女儿来的。
“是臣高攀公主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并不是为自己的家世不好意思，而是因为实在同长公主差距太大，她拥有的东西这辈子他都给不了。
马车小小的颠簸了一下，李纯榴理了理衣服，一阵冷冽的香气悠悠传了出来，她并不再说其他话。
周麟也静静地跟着她，直到下了马车，看着高耸的、密不透风的城墙，李纯榴才又开了口。
“你们寒门仕子，苦读诗书取得功名的，比许多世家弟子强。你是本宫的人，以后想结交谁就结交谁，不想结交的就不必来往，本宫相信你的眼光。”
周麟愣在原地，只会呆呆看向身前的女子，他看过去，看到了她的侧脸，一张芙蓉面，据说是大永最美的公主。
确实很美，他一直是承认的。
李纯榴和探花郎一起进宫这件事并没有让很多人诧异，只是多少双眼睛瞄着，面上是不动声色，该吃酒的吃酒，该寒暄的寒暄，心里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好吵。
李纯榴抬手抚过耳垂，金玉的耳坠被她的手指勾得荡了荡，她对周麟说：“去吧，本宫先去一趟皇后宫里。”
当朝皇后沈氏，出身高贵，最最重要的是，在陛下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的时候，就钟情于他，一路扶持走到现在。
李纯榴和她的关系是不错的，当初不错，现在她和李衡之闹得僵，却奇异地没有影响到她们俩的关系。
她一路走着，宫里布置得倒也喜庆，走几步就有宫人同她行礼，其中有一个，李纯榴恍惚觉得自己见过，
好像是梅妃的人。
李衡之说之后再审梅妃，可是回去之后也没传出过梅妃失宠的消息，他就一点都不怀疑？这可是后妃与前朝有勾结。
她即将到转弯处时，就听到一扇门后传来了宫女太监说话的声音。
“听说长公主殿下上次直接指控梅妃娘娘与朝臣勾结，不知道这次进宫会不会来找娘娘的麻烦啊？”
“梅妃娘娘娘家势力这么大，又深得陛下欢心，长公主这不是摆明了污蔑娘娘，更何况陛下与公主关系不好，长久下去还能容得了长公主几时？”
“只要咱们好好在娘娘手底下干活，必然是前途无量的……”
李纯榴听得认真，给她领路的皇后宫中的女官却是面色变了又变，好几次想上前，都被李纯榴抬手拦了下来。
等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李纯榴才冷笑了一声，一步跨了过去，门后的宫女太监本来还在聊的热火朝天，嚼舌根从她这个长公主说到浮玉郡主又说到皇后，骤然有人回了头，一下子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长公主…长公主殿下……”
其余人被他这么一叫，再对上李纯榴面若寒霜的脸，一个接一个跪倒在了地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春水上前一步，不紧不慢地说道：“听说，有一种酷刑，是把那些爱嚼舌根，吵闹无比之人的人的舌头一刀割下来，然后放进油锅活生生油炸，最后再喂给那些人吃。”
“有些人，长了嘴长了舌是没用的，因为她们太爱嚼舌根了，仿佛不说话就会死一样，既然这么喜欢说，那就选吧几位，割舌之刑还是死刑。”
眼看长公主是发了怒，但偏偏是今日，过年的大好日子，若是真在这种日子里对宫女太监动这样的极刑，恐怕有损福气。
皇后派来的女官战战兢兢，犹豫了半天才出声提醒道：“殿下，娘娘还在等您呢，为了这几个下贱奴才，可不值得殿下生气啊。”
她确实不能在这种日子随意处置宫里的宫女太监，更何况这几个人还是梅妃的，不，说不定也不是梅妃的。
梅妃宠冠六宫，梅家也是新贵，看不惯梅妃的人不比看不惯她李纯榴的人少，少不得今日这样是有人故意安排，又是想借刀杀人。
别人塞过来要她接的麻烦，她才不接。
“春水，怎么这般没规没矩的，退下。”李纯榴并不动怒，又转向了刚才相劝的女官，“见笑了，是本宫疏于管理下人了。”
“这是宫里，宫女太监犯什么错，自然是交给皇后娘娘处置，轮不到本宫越俎代庖。”
“是是是。”钱女官心道长公主今日真是规矩得有些奇怪，竟然真的听了劝，这要按长公主平常的脾气，这几个人把她和郡主皇后都议论了个遍，此刻哪儿还能在这儿跪着，恐怕早就被拖去乱葬岗了。
接下来一路进到皇后宫里，倒是再没出其他事了。
李浮玉也在，她离开皇城多年，以前又刁蛮，端王还在高位时多少人捧着她她不搭理，现在端王退下来了，便没人再往她跟前凑了。
李纯榴看了她好几眼，先俯身朝行了一礼，“皇后娘娘金安。”
沈月君起身，快步走下来亲自扶了扶李纯榴，“皇姐来了，快快免礼。”她拉着李纯榴的手亲亲热热的，把她带到了一旁的席位上。
“都是自家人，别拘束着。”
在场除了她和李浮玉，还有几个没印象的妃子和宸王妃闫王妃在。
“皇姐好久没来了，这次可要多陪陪本宫说话，不许早早就逃席。”沈月君笑起来甚是温柔，李衡之也算敬她，所以在宫里过的不错，就是难免会落寞。
李纯榴：“娘娘都开口了，纯榴哪还敢走。”
又说了几句话，外头的宫女便进来通传，“皇后娘娘，梅妃娘娘来请安了。”
沈月君自然听说了李纯榴那日的事，这大白天的请的哪门子安，但众目睽睽地又不好不宣，便只能抬抬手示意。
梅妃进来的时候殿中安静了一瞬，好几双眼睛停在李纯榴与梅妃之间。
陈若薇挨个行了礼，抚着肚子，脸上的表情欣喜万分，她说道：“臣妾早上例行请进了平安脉，没想到太医却说臣妾怀孕了。”
原来是怀孕了…怪不得李衡之不动她。
周围恭喜声一片，李纯榴垂了眸子，没有露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