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就这样安定了几天,俩人之间没再有过任何联系。
一个是为名利云游四海天南地北飞的潇洒大明星。
一个是为生活精疲力尽无冬无夏忙的穷苦老百姓。
没有任何交集,才是最正常的关系。
九月入秋,天气微凉。
虞晨北每个月会定期给自己放一天假,那天也是母亲定期检查的日子。
娘俩一路倒坐好几趟公交,折腾小半天才到。
要不是鹌鹑胡同的房租便宜,虞晨北真想搬到离医院近一点的地方。
张淑燕时常安慰儿子。
念叨着自己这病不打紧,劝他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可以在家多睡会儿,或者去找同事朋友打发无聊。
为缓解儿子心中那份紧张,她总是打趣:“你不小了,也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成天往你姥姥家跑。”
虞父和虞母算是青梅竹马,俩人所住的村子只隔了一条河。
不过自从早年间虞父意外入狱,娘俩平日里就很少提及他。
尤其是虞晨北,他认为父亲入狱一直是母亲放不下的心病,尽量避忌,免得影响治疗。
其实虞晨北也有过其它疑问。
除了入狱的父亲,母亲心里或许还装着另外一件她从未提及过的事。
虞晨北压根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一是没精力,
二是更没实力去追求那些在他看来不切实际的东西。
在这个川流不息,纸醉金迷的大都市中,压根没多少人会真的把爱情当成一回事。
至少在他看来,
一段飘渺虚幻的恋爱,还不如加两个小时班所赚的那几十块钱来的实在。
他现在唯有的念头:多赚钱,给母亲治病。
张淑燕躺在治疗室里做全面检查,虞晨北坐在走廊边那条冷硬的座椅焦急等候。
仰头盯着惨白的天花板神游天外好半晌,虞晨北忽然想起不久前被他遗忘的那句道歉。
直到现在还迟迟没说出口。
他挠挠头,站起身,绕着走廊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没敢往前迈一步。
检查结束,大夫陪同张淑燕出来时朝虞晨北微微摇头,又道:“身体恢复的还不错,坚持用药,也别忘了按时间来检查治疗。”
虞晨北心里咯噔一下。
不得不强撑起笑脸跟大夫道谢,叮嘱母亲先去一楼休息室等自己,他去拿药。
在楼梯口等了会儿,见母亲下楼,虞晨北就地拐了个弯,走进主治医师办公室。
主治医师剪着一头利落短发,是个带着银框眼镜的干练中年女人,在这家医院很有权威。
见虞晨北进来,医师犹豫片刻才面色凝重地开口:“情况不算乐观,如果下次检查再严重的话,你们要做好透析的准备了。”
屋内突然静默。
气氛从原本的平和变得沉闷而凝重。
“那个透析就能治得好吗?”虞晨北喉头发苦,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瘦弱却又无比坚强的男孩,医生难免心里泛酸,一时又不知怎么安慰。
出于一个医生的职业素养,她还是将透析之后的利弊仔仔细细讲述了一番。
最后说道:“你也应该有所了解,其实尿毒症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换肾,但换肾的费用对于大多普通家庭来说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再有,即使没有金钱方面的顾虑,病人也不见得有太多的时间等到适配的□□。”
那天过后,虞晨北更加卖力地工作了。
虽然他已经忙到每天坚持打三份工,哪怕累到虚脱,但只要一想到母亲能有希望活下去,再苦再累他也能咬牙坚持。
又是一夜力竭。
虞晨北走上纵贯全城的大街,穿过脏乱狭窄的胡同小巷。
霓虹是那么的强烈,黑暗是那么的平静。
他也不晓得自己绕了多少个弯。
每当他从一条巷子穿过另一条巷子的时候,抬头都会瞧见一片耀眼。
犹如烟花爆炸时闪现令他一阵阵眼发黑的炽光。
虞晨北几乎是攀在墙上一步一顿地走回家。
似乎急一步,精神意志就追不上肉|体下坠的速度。
尽管他足够小心谨慎,甚至指甲已经嵌入墙缝中,冷汗却还是争先恐后从身体每个毛孔里渗出。
他小心翼翼地走,险些摔一跤。
走到胡同口,恍惚瞧见一辆熟悉的车影出现在那棵老槐树下。
车身一旁,站着一个人。
虞晨北眯起眼。
没想到程晚南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对方显然是刚应酬回来。
一身剪裁利落笔挺的黑色西装,像尊雕塑般笔直端正地靠着车。
一会儿翘着脚往胡同里瞅,一会儿低头看看手表,时不时往道路两侧张望。
大概半分钟过后。
程晚南终于发现了虞晨北,隔着几米远朝他招招手,又指了指车,示意他上车。
俩人自闹翻那天之后还是第一次再见,心中皆很忐忑。
都难在羞于启口。
虞晨北龟速走过去,拧着眉。
昏黄近黑的路灯下,脸色隐晦不清。
程晚南垂眸看着他。
眉头不禁蹙起。
似乎比上次见面更瘦了,也没什么精气神。
说话恹恹的,活像只饿了三天的小猫。
丝毫没有之前那股见他就暴躁的锐劲儿。
瞧着怪可怜见的。
“这么晚过来,就不怕什么记者、狗仔之类的尾随吗?小心明天见报。”
编排你夜会神秘男子,禁忌之恋疑似曝光。
虞晨北手拍在车上,强打起精神地看他,目不斜视。
得,还能说俏皮话,看来也没多大事。
程晚南这么想。
“几点了?”
虞晨北胃里难受。
直觉得有把刀子在里面胡乱翻搅,剌的他生疼。
程晚南又看了眼手表:“一点二十。”
虞晨北:“太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他还要回去熬药。
程晚南好笑道:“我应酬完就紧追慢赶过来了,你过来损我一句就要赶我走?”
他认真注视着虞晨北,话里带着愉悦的笑意:“上车,我们谈谈。”
虞晨北避开程晚南视线。
忍下不适,打开车门先行坐进去。
烦躁道:“有什么话快说,我还要早起工作,没多少时间可以睡。”
程晚南也进去,打开半扇车窗:“你做几份工?每天就睡这么点时间?”
虞晨北嗓子发干,咽了口吐沫,朝他伸出四根手指。
“四份!你他妈不要命了?!真把自己当成铁打的了?”
这完全出乎程晚南的预料。
即使他知道这孩子平时工作辛苦,却没想过如此卖命。
虞晨北转移视线向外,盯着那颗老槐树,恹恹道:“钱呐”
钱!钱!钱!又是钱!
程晚南眉头紧锁,指腹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
一股无名火在心底燃烧,烧得他心烦气躁。
虞晨北闭着眼,手伸出车窗。
任由夜里秋风打在手掌,穿过指缝。
仿佛这样才能带走身体的不适和心里的无奈。
时间仿佛静止,俩人都没再开口说话。
不知隔了多久,程晚南手臂突然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子。
搭在方向盘上的右臂毫无防备地坠落。
“做什么?”程晚南转头,眉头忘了松。
虞晨北面无表情,眼皮发沉,问道:“你有糖吗?”
“什么?”程晚南不明所以。
“糖”虞晨北白他一眼,“你老贵庚?听觉这么操蛋”
程晚南懵了:“要糖做什么?糖没有,巧克力成么?”
“行,是甜的就成。”虞晨北简短回答,意思也很明确。
不管你现在车里有什么能往嘴里塞的东西,请立刻马上给他。
程晚南呃了一声,转身从后座翻出一盒巧克力递给他。
虞晨北一点力气都用不上,眨眼速度堪比慢镜头播放。
他笑了笑:“能不能麻烦你剥一颗喂给我?”
他声音很小,像是在撒娇求投喂的语气飘进耳中。
让程晚南冷不丁愣了下。
接着竟鬼使神差地打开盒子,挑出一颗心形巧克力。
仔细拨开糖纸,伸向他嘴边。
虞晨北偏过头来,一股浓郁的可可香气窜进鼻腔。
他微微张开嘴,咬了下去。
程晚南一直盯着他的动作。
在他张嘴咬下的那一刻,恰好看到他伸出舌头将巧克力卷入口中
粉粉嫩嫩的。
一阵湿意沾惹在指尖,
程晚南虎躯一震,迅速收起手掌。
猛地调整坐姿,重重咳了一声。
混蛋崽子,今晚到底怎么了?
虞晨北含着巧克力,精神慢慢恢复。
抬眼瞥向程晚南,想了想,最后只说出两个字。
“谢谢。”
程晚南又是一声哼,脸色微红,语气不屑:“像这样的要求,我长这么大都没遇到过。”
虞晨北没察觉他的不自在,笑道:“上次的事对不起。”
他没在继续下面的话,嘴里融化的巧克力微微发苦。
程晚南转头,装出一脸鄙夷地样子。
促狭道:“啧,真不容易,你嘴里还能说出这三个字。”
其实他心里崩提多高兴了。
孩崽子能给主动自己道歉,说明还有点良心。
虞晨北没力气跟他争论,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唇角挂着笑。
算了,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程晚南似不经意地抓了下头。
吞吐道:“那个上次的事,我也有不对,不该那样吼你,我也跟你道个歉,对不住。”
两个性格极端的人,在事件爆发之后都憋着一股劲儿。
互不服输,互不低头,针锋相对。
等那股劲消失之后,针锋相对就变成了委曲求全。
程晚南总是情不自禁地盯着虞晨北嘴唇看。
唇形很精致,线条柔和又不失锋锐。
从程晚南的角度看,甚至唇上的几条细纹都能分辨的清清楚楚。
生气时叛逆不羁,开怀时放肆张扬。
“我接受你的道歉。”
虞晨北突然转头道。
程晚南视线不着痕迹地转向前方,情绪不明。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