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
夜深人静。
窗外清冷的月色洒进房间，朦朦胧胧笼罩在床上的高大身躯上。
酒醒过后，程晚南仅有的丝丝困意也随之烟消雾散。
背对着月光，试图闭上眼睛，脑子里总是回荡起虞晨北不久前说的那些话。
“我们这样的人想要活下去，脸是最不值钱的。”
“连狗都不如的人。”
“人不自贱，却能轻易轻贱他人。”
“缺，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缺。”
程晚南面色平静，颤动的睫毛却出卖他思绪并不安稳。
一种无声的内疚从心底蔓延开来。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没有一个金字塔顶尖的强者会因为同情二字帮助弱者。
何况他自认为已经做得够好，给得够多。
所以他并不是坏人。
这样自我安慰似的催眠，程晚南很快就睡着了。
他不晓得，三个小时后，城南那条鹌鹑胡同里，有一个年轻人就要摸黑起床到附近的早餐店打工了。
夜风徐徐吹过，穿透年久失修的木窗。
碎花窗帘微微掀起，虞晨北睁开了眼睛。
他下床，轻手轻脚走到屋子一侧，掀开布帘观察母亲。
张淑燕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始终紧锁着。
他静静地看着陷于在痛苦中的母亲，一动不动。
如果
有如果的话，他真想替母亲承受这一切。
辛辛苦苦忙活大一早才拿到三十块‘工资’，虞晨北懒洋洋地躺在夜总会员工休息室打盹。
酒保今天有个重要约会，打扮的花枝招展提前来水晶宫转了一圈。
说白了就是想显摆。
他站在衣柜镜子前补眉毛，从镜子里瞄虞晨北一眼，表情古怪：“啧啧啧，瞧你这脸色，又白又黄，大黑眼圈都能逮去当国宝了，真白瞎你这张漂亮脸蛋儿。”
虞晨北掀开一只眼皮：“没办法，谁叫咱缺钱呢。”
酒保翻了个白眼，转身把虞晨北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试问道：“有来钱快的活儿，就看你想不想干。”
虞晨北闭眼点点头：“唔只要不杀/人放火贩/毒，啥活我都干。”
酒保凑过去，小声道：“mb，做不做？”
虞晨北睁开眼，不解：“啥玩意儿？mb？”
“靠！mb，moneyboy，鸭子，男/妓，懂了吗？”酒保哭笑不得，张口开摆，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避讳。
“我跟你说，做这个来钱特快，一般行情都是快八过千，客人大方的话或许还会多给点。要是你的话一晚赚个两千应该没问题。而且运气再好一点要是被哪个大老板包养，你这下半辈子可就穿金戴银衣食无忧了。”
虞晨北瞬间明了，淡淡道：“我不行，不会哄人。”
“嗐，慢慢来呗，光是你这张脸就能成功百分之八十了。”酒保挺惋惜，“不然光靠打工，这辈子能赚几个钱，趁着年轻，拼一下呗。”
“算了，我宁可辛苦点。”虞晨北表示拒绝，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准备眯一会起来工作。
正睡得迷迷糊糊，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虞晨北没睁眼，手在床上来回摸索，等到对方不再坚持正要挂断时接通。
“喂”
电话那头先是一顿，清冷的嗓音随之传出：“你好，请问是虞晨北虞先生吗？”
虞晨北睁开眼，将手机凑近。
一串陌生号码，尾号四个八。
“是我，请问您哪位？”
对方继续：“我姓李，是程晚南先生的经纪人。受到程先生嘱托，临时想叫你来一趟，有件很重要的事相谈。”
“程晚南？”
什么重要的事，需要找外人来谈。
虞晨北迟疑片刻：“可我现在在上班，能不能晚点”
对方打断：“虞先生，我想你也清楚大家时间都很宝贵，尤其是像程晚南这种分分钟都很忙碌的大明星。”
他特意咬重大明星这三个字：“而且，我保证谈完之后，你会不虚此行。”
虞晨北握着手机的手指一僵，扯了扯嘴角：“给我一点时间，我先请个假”
“半个小时后，tk（中国）娱乐国际，17楼1708见，就这样。”
一阵急促的嘟嘟声后，虞晨北才把剩下的话说出口：“不一定能行”
kao！
这都是什么样式的怪人？
大明星不正常也就算了，连带着什么狗屁经纪人脑子也有问题！
另一头。
“你说话就不能温柔点儿？”
程晚南吊儿郎当坐在李玮翰办公桌对面，无领白衬衫搭低腰驼色休闲裤，头发随意吹起，潇洒惬意。
李玮翰托了托金丝镜框，抬眼道：“怎么，舍不得？别告诉我看上人家了。”
程晚南瞪眼拍桌：“放屁！老子就算喜欢男人也瞧不上他。瘦不拉几，嘴又毒，你是不知道，老子说一句话，他能怼回来十句而且都不带重样的，烦都烦死了。”
李玮翰双手交叉托着下巴，静静看他：“那你今天是演哪出戏？还是单纯因为自己欠虐？”
程晚南语塞，往后一靠，看向窗外皱起眉头。
窗外洒进的阳光恰好打在他下半张脸上，精致的唇形一览无余，眼睛隐匿在暗色中。
他道：“瞧着可怜。”
走出休息室，虞晨北一路横冲直撞，来回寻找经理身影。
最终，在二楼女士化妆室外成功堵到他。
“经理，十万火急，请个假！”他喘着粗气道。
“不行，没看店里都没收拾完呢？一会儿老板来检查，挨骂的可是我。”经理哈欠连天，昨晚跟新勾搭的honey嗨了一夜，还没缓过劲来。
无法，虞晨北只能来软的。
他一把搂住经理，唇距离他耳边不到一公分。
笑着说：“我知道您平时最疼我，这些好我都记着呢。可我现在真有急事，您就大发善心通融一下，回来我给您带好吃的。”
这招倒真挺管用。
经理闷笑，柔若无骨地靠在他身上：“知道我的好就成，记得早去早回”
虞晨北撒手跳起来，像是被传染似的也打了个哈欠，附和说：“指定早去早回，绝不耽搁咱们水晶宫赚钱。”
说完，他拉起经理的手，‘啪嗒’落下一吻，直接调头跑了。
经理还来不及问一句‘你回来给我带啥好吃的？’就瞧见他身影消失在二楼走廊尽头。
“臭小子，竟敢白占老娘便宜。”
虞晨北急匆匆换掉衣服，分秒没敢耽搁，出门打车直奔约定地点。
他有种预感。
要发财。
按照那人电话里所说的地点，出租车在一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前停下。
虞晨北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抬脚随着旋转门进去。
电梯从一楼开始缓缓向上驶去，虞晨北心中无比忐忑。
无数次猜想程晚南的经纪人这么急着叫自己过来是为何事。
‘叮！’
电梯平稳停下，电梯门缓缓拉开，将他的影子一分为二。
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纯白色高跟鞋，走路时发出踢踏踢踏的响声，一身干练ol装，身材长相足以媲美电影明星的助理小姐走到虞晨北面前，微笑询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虞晨北脸突然涨红，向后退了一步，尴尬道：“是、是程晚南叫我来的。”
“”
如此big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下直呼公司一哥大名？！
老娘敬你是条汉子。
助理小姐嘴角抽了下：“您稍等。”
敲响总监办公室房门，得到应允后，前台小姐轻轻推开门，露出标准职业笑容：“李总监，虞先生到了。”
李玮翰稳坐在座位上，轻点头，示意知道。
前台小姐欠身，请虞晨北进去，随即关上门。
李玮翰余光扫到人进来，放下手中的笔。
先是抬手看了眼表，然后斯文有礼地抬起头。
一双迷人且锋锐的桃花眼紧紧锁在虞晨北身上，慢慢开口：“你很守时，甚至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早上五分钟。”
“您好。”
李玮翰带笑，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坐，不必紧张。”
虞晨北走过去，眼睛情不自禁打量起这间办公室。
冷灰色调，一张红木办公桌，一个黑色真皮沙发，满墙茶色玻璃柜，里面放满了各种黑色或蓝色档案夹，以及各式各样的奖杯和证书。
窗户东侧，摆着一扇三米多宽且与这间屋子装修格格不入的巨大山水屏风。
他与李玮翰相对而坐，双手搭在双腿上，满身紧张。
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令人发笑。
李玮翰绅士一笑：“别紧张，我们就随便聊聊。”
“听说你在夜总会工作？”李玮翰问。
“是，有什么问题吗？”虞晨北反问。
“当然没有。”李玮翰余光朝屏风方向瞥了一眼：“你不要有防备心理。首先，我不是坏人，再者，叫你来也是受人所托，不要弄得我们像在谈判一样。”
虞晨北稍稍放松：“程晚南叫您跟我谈什么呢？实不相瞒，我还需要工作，急着走，所以能不能麻烦您快一点。”
上层人士聊天喜欢兜圈子。
尤其是李玮翰这种在各种圈子都能左右逢源的人，可谓是人精中的人精。
这种人，虞晨北在夜总会见的也不少。
李玮翰干咳一声，直奔主题：“是这样，之前联系你那位中介的人就是我，程晚南和你之间的‘交易’也算是我一手促成的。程晚南呐，对你的印象不错，你家里的大概情况我们也都了解，现在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来tk娱乐工作。”
虞晨北皱眉，面露不喜：“你们调查我？”
李玮翰光明正大：“不是调查，是了解。”
去他|妈的狗屁了解！
见他一言不发，李玮翰接着说：“我了解了一下，你目前在水晶宫的基本薪资是五千人民币，加上小费提成，一个月也不会超过八千块。何况你家里还有个生病的母亲，这点薪资或许不足以支撑你们娘俩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
“够了！李先生。”
虞晨北起身，打断他后面的话：“我能不能在这城市生存下去，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烦李先生操心了。还有，麻烦您替我谢谢程晚南的美意，祝他演艺事业长虹。”
说罢，转身欲走。
“虞先生，想在逆境中生存勇进，如果太过注重脸面的话，怕是只会成为路上的绊脚石。”
李玮翰没刻意留他，端起桌上咖啡啜了一口：“更何况我们都没有恶意。有时敏感不是坏事，但极度敏感也许就会变成茧，束缚你一生。”
一句话让虞晨北僵在原地。
他闭上双眼，尽力稳定烦躁的心绪。
李玮翰的话一语中的且字字诛心。
也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本以为稳定心神之后潇洒离开，却突然听到屏风后传出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磨磨唧唧，真是急死老子了。哎哎哎我|操”
紧接着
‘嘎吱’‘啪’一轻一重两声响，
一道熟悉的身影如肉球般从断裂的屏风中间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