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莫幽看见继母蔡氏,十分意外,继母银盆脸,仪态端庄,与江文廷的原配比起来,很逊色,江莫幽的生母沈氏姿容绝美。
江莫幽惊诧之余,很是困惑,父亲风流倜傥,有美男之称,继母乃中人之姿,没有家世背景,夫妻极不般配。
父亲年轻有为,城府极深,行事沉稳老辣,府里只有一个正妻,便可看出不好女色。
也许人不可貌相,继母有其它过人之处,令父亲看见了潜在的价值。
先给父亲请安。
江文廷先开口道;“幽儿,拜见你的新母亲。”
江莫幽敛了眼中的情绪,规规矩矩地跪下叩头,“拜见母亲。”
“起来吧!”
当着她的父亲,蔡氏微笑着,和蔼可亲。
示意陪嫁的大丫鬟,大丫鬟拿出两样首饰,一样珠钗,一样金项圈,丫鬟说;“夫人赏小姐的。”
江莫幽拜谢,“谢母亲赏赐。”
继母看父亲的脸,江莫幽清楚地看见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慕。
心底冷哼了一声。
直勾勾地望着蔡氏的脸。
蔡氏一门心思在夫君江文廷身上,察觉到一道视线,很怪异。
转过头,看见继女的眼神,吓了一跳。
一个人眼睛发直,盯着你,任谁心里都发毛。
强挤出一丝笑,有点害羞腼腆,“幽儿,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江莫幽瞪着大眼睛,做出害怕的样子,“我娘被人吊在房梁上,没气了,我半夜醒了,看见……”
江文廷突然爆喝一声,“住口!”
屋里人都吓了一跳。
没见过老爷如此震怒,发这么大的脾气,老爷平常喜怒不形于色,令人捉摸不透。
江莫幽似乎哆嗦了一下,胆怯地偷眼看父亲
蔡氏也被吓了一跳,看江文廷的脸,不敢说话。
江文廷脸色铁青,说;“小姐得了癔症,一会请太医给小姐看看。”
秋娘和奶娘冯氏、丫鬟四喜跪地叩头,拜见新主母。
江文廷瞥了一眼蔡氏,蔡氏看看三人,开口道;“小姐大了,今年都六岁了,不需要奶娘了,奶娘留在小姐身边,小姐总是长不大似的,奶娘奶大了小姐有功,赏五十两银子,回家同家人团聚去吧。”
继母蔡氏第一天进门,便打发了她的奶娘,这是杀鸡儆猴,给她个下马威吗?江莫幽的小手在袖子里攥紧。
继母打发了她身边人,想控制自己,她方才佯作害怕说出母亲的死,留心观察继母的表情,蔡氏瞬间惊骇,不知道是因为她当众揭穿,还是对谋杀母亲的事一无所知。
如果是前者,借机发难,打发了她的奶娘,是怕罪行败露?如果自己硬留奶娘在身边,怕奶娘像锦书和宝璋一样消失,生死下落不明。
奶娘冯氏瞅着小姐的脸,舍不得小姐,江莫幽硬下心肠,没替奶娘求情。
奶娘含泪叩头道;“夫人能不能留奴婢两年,等小姐长大一点,奴婢在离开,奴婢实在放不下小姐。”
奶娘冯氏已经把小姐当成亲人,有了感情。
“小姐今年六岁,不小了,你尽管放心,小姐身边我安排妥当的人照顾。”
蔡氏不允。
奶娘冯氏只得叩头谢主子恩典,含泪望着小姐,回屋收拾东西。
忽地,江莫幽记起前世的一件事,继母蔡氏打发了奶娘后,把丫鬟四喜找个由头发卖了,下场不得而知。
江莫幽没犹豫,朝上道:“父亲,母亲,女儿身边的丫鬟四喜大了,四喜侍候女儿尽心,女儿求母亲,把卖身契还给她,让她家人领回去配人。”
蔡氏以为她要为奶娘求情,没想到请求发放丫鬟,没等江文廷说话,蔡氏便说道;“你小小年纪挺重情义,就依你。”
“谢母亲!”
没有能力阻止母亲的死,没办法查清楚真相,她知道利害轻重,尽力保护身边的人。
奶娘冯氏和丫鬟四喜收拾了东西,一人挎着一个包袱,来跟小姐辞行。
看秋娘在屋里,江莫幽吩咐说;“你去前面雇两辆马车。”
秋娘出去了,江莫幽拿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给奶娘,“嬷嬷收着,以后有什么困难叫人来找我。”
“小姐,夫人已经多给了三个月的月钱,又赏了五十两银子,奴婢不要小姐的钱。”奶娘冯氏推辞。
江莫幽硬塞给她,“这点银子于我江家不算什么,银子对嬷嬷可有大用处。”
看秋娘走出院子,伏在奶娘耳边小声说:“嬷嬷到家后,立刻搬家,不要告诉任何人去处,别给我写信,以后我长大了,嬷嬷来找我。”
奶娘冯氏惊诧地看着小姐,欣慰地默默地点点头。
江莫幽同样把一张二百两的银票给四喜,四喜预不要,说;“夫人已经给了奴婢的卖身契,赏赐了奴婢二十两银子,这几年小姐也赏赐奴婢不少首饰衣物。”
江莫幽把银票塞在她手里,说;“留着做嫁妆。”
趴在她耳边小声说;“嫁远一点,离开京城,别再回来,从此后,闭口不提江府的任何事。”
四喜愣头愣脑地答应,半天反应过来,感激地望着小姐,跪地叩头,“小姐保重!”
奶娘冯氏和丫鬟四喜依依不舍地离开。
宋凤宁怕二人路上有闪失,命府里两个小厮跟着马车,送到目的地后,回来复命。
奶娘冯氏和丫鬟四喜走后,江莫幽身边就只有秋娘一个人。
管家洪志带着一个太医走进院子,在门口停住,洪志扬声朝里回禀,“太医来给小姐诊病。”
秋娘看小姐在纸张上画着什么,没什么反应,说;“小姐,太医来了。”
“请进来吧!”
秋娘掀开门帘,管家洪志带着太医走进来,太医年纪不小了,江莫幽礼貌地说:“大人请坐。”
这个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平常出入后宫,为太后皇帝请平安脉,没一上来就诊脉,而是和蔼地看着小姑娘,“你画的什么,我能看看吗?”
江莫幽把画纸递给他,太医看画纸上画的街道马车,惟妙惟肖,如此小小年纪,画技惊人,不愧是江大学士之女。
问;“江小姐画的是什么呢?”
江莫幽心里白了他一眼,白痴吗?
说;“大人乘坐什么交通工具来的?”
太医脸上一晒,认真回答小姑娘问话,“马车。”
事实上,江莫幽的脑子里经常出现这辆马车,她才把这辆马车画下来,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江小姐,你脑袋里是不是很乱,总是出现很多画面。”太医循循善诱。
江莫幽脑子里偶尔出现片段的记忆,如果说出来,定然就被世人当成妖孽,被架在火堆上烧死。
神秘地看着太医,“我脑子里经常出现各种各样的点心,烤羊腿、烧鸡、烤鸭,很多好吃的。”
说着,舔了舔嘴唇。
太医没看出小姑娘脑子有什么毛病,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就惦记吃,也是正常的思维。
又问;“你最想做什么事?”
江莫幽又舔了舔嘴唇,“把府门外点心铺买下来,还有酒楼,酒楼的厨子做菜给我一个人吃。”
管家洪志忍俊不住,掩嘴咳了两声。
太医微笑,和蔼地又问道;“你觉得心里最不满的是什么事情?”
江莫幽托腮,作势想了想,“我父亲的俸禄太少,买盐巴都没银子,厨房做的菜太淡了,没滋没味。”
“你想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太医是尽职尽责,一味套话。
江莫幽瞅了他一眼,变猪变狗,还是你变吧。
一脸向往,说:“变成仙女的样子,京城里我最美,谁都没有我美。”
问到这里,姜太医断定,江小姐的脑子一点毛病都没有。
回复江大学士,“贵府小姐没有任何病,而且很聪明,绘画极有天分。”
次日,秋娘带了两个丫鬟过来,指着身材高挑的姑娘介绍说;“她叫栀枝。”
介绍个子稍矮年纪稍小的姑娘说;“她叫留珠。”
“以后她们俩侍候小姐,这是夫人特意挑的,指给姑娘的,这两个丫鬟手脚勤快。”
栀枝和留珠,江莫幽没见过,不是府里的丫鬟,是从外面新买的丫鬟。
两个丫鬟急忙跪倒叩头,拜见小姐。
“你们几岁了?”
江莫幽用小女孩的语气问,秋娘在她身边,对她已经产生怀疑,江莫幽的言行举止,要符合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栀枝说;“回主子,奴婢十二岁。”
留珠稚气未脱的声说;“回主子,奴婢十岁。”
两个小丫鬟刚进府,不太会侍候人,跟秋娘学侍候小姐。
秋娘教两个人倒茶,细心地用清水洗刷一遍茶壶茶盅,又用开水烫一下茶盅,一只手抓住杯耳,另一只手托住杯底,同两个丫鬟说:“茶水的冷热,要用手感受,茶水太热烫伤小姐,还有这手指不能放在杯口上,小心杯和盖不能碰撞发出声音……”
怀枝和留珠照着秋娘教的做,两个丫鬟伶俐,什么都一学就会,
夫人屋里的大丫鬟玉婵走来,“小姐,老爷请了道士来做法。”
对秋娘说;“秋姑姑,老爷说给小姐准备好。”
秋娘给江莫幽换了衣裳,坐在榻上。
穿着道士服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的道士,在江莫幽的屋子里做一场法事。
先是焚符,念咒语,然后手里拿着一把三五雌雄斩邪剑,斩妖诛魔,在江莫幽眼前挥舞。
摇动三清铃,此铃令妖邪惧惊,降神除魔。
最后,道士在江莫幽屋子的门上贴上符咒,镇宅辟邪。
道士在做法,江莫幽靠在榻上睡着了。
直到秋娘把她推醒了,秋娘还怕小姐被吓到,小姐没有丝毫害怕。
江莫幽迷瞪瞪地,问;“完了。”
“小姐,法事早结束了。”
留珠说。
留珠第一次看道士做法,被震撼了。
江莫幽摸了摸肚子,“饿了。”
秋娘带着两个丫鬟摆饭。
江莫幽吃了一口沸油鸡,咸淡正好,问;“厨娘换了?”
“换厨娘了,小姐嫌厨娘做的菜吃不惯,老爷命又雇了个厨娘。”
秋娘说着,又把两碟点心放在她面前,“老爷命小厮出去买的。”
江莫幽默默地吃着,父亲对她这是关心吗?
晚膳后江莫幽吃水果羹,小丫鬟留珠叠衣裳,屋里没人,江莫幽问;“你家是哪里人?”
“奴婢家是北边上河村,京城春暖花开,奴婢家乡这时候土地刚解冻,冬天可冷了,屋里水缸冻冰。”
江莫幽的头脑里出现留珠描述的情形,为何觉得非常熟悉,她没有去过北地,切身感受到她形容的冷。
晚间安置,秋娘示范铺床,把汤婆子放在被子里脚下,初春时节,夜里寒凉,秋娘怕小丫鬟粗心,检查窗户是否关严。
把床头亮着的一盏灯灯罩移开,把烛火拨暗,怕影响小姐睡眠,秋娘听奶娘说了,小姐睡觉时,床头灯不能熄灭,小姐怕黑。
二更天,江莫幽没睡着,秋娘来在床前,移过灯盏,以为她睡了,替她掖被子。
江莫幽也不明白,秋娘是父亲的心腹,对父亲忠心,对自己细心照顾,为何自己对她戒备,不像对奶娘深信不疑,是源于对父亲心存芥蒂。
早晨迷迷糊糊地被秋娘叫醒了,给她穿好衣裳,说:“小姐应该去给新夫人请安了。”
继母进门后,江莫幽第二次去继母房中,秋娘吩咐栀枝,“你留下看屋子,准备好热水。”
秋娘带着留珠随小姐去主院。
留珠刚来对江府还不太熟悉,跟着小姐沿着甬道往主院走,左顾右看,天真浪漫。
秋娘板着脸教训道;“你是侍候小姐的,你的眼睛要时刻在小姐身上,知道了吗?”
留珠吓得不敢乱看了,精力放在小姐身上。
其实十岁的留珠,比江莫幽没大几岁。
走进主院,夫人蔡氏刚起身,上房门口站着一个丫鬟,看见小姐来了,掀开门帘,说;“夫人正梳洗。”
秋娘牵着她进屋,一个丫鬟正在给蔡氏梳头,父亲没在上房。上早朝去了。
蔡氏透过铜镜看见她,面色冷淡,“起这么早。”
继母的态度冷漠,父亲不在跟前,没必要敷衍她这个继女。
秋娘恭敬地说;“小姐昨晚就惦记给夫人请安。”
江莫幽行礼,蔡氏微微侧过头,早起没有梳妆,江莫幽发现继母蔡氏有些憔悴,好像失了水分,几日不见继母变化很大,成亲第二日,江莫幽见到她时,蔡氏脸色白里透红,神情透着初为人妇的娇羞,现在好像老了好几岁。
蔡氏扶了扶发髻,没回头,“以后不用日日过来请安。”
不知道是蔡氏假装仁慈,还是不想看见她这个嫡女。
江莫幽从心里不情愿来,跟继母接触,为了查母亲的死因,
秋娘赔笑说;“夫人体恤小姐。”
蔡氏的陪房赵嬷嬷,殷勤地拿过来一个碟子,“小姐没吃早膳,先吃两块点心。”
这个嬷嬷笑很有点勉强。
碟子里摆着五块桃酥,江莫幽看一眼不敢吃。
江莫幽对继母本能地恶感,如果害死母亲的凶手与继母有关,提防她对自己下手。
说;“我不饿,先放着,等我饿了再吃。”
蔡氏无话,赵嬷嬷大概觉得自家主子太过冷淡,落入口舌,赔笑说:“小姐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真是世家女儿,规矩就是不一样。”
蔡氏轻嗤了一声,没人注意,江莫幽看见她嘴角的一丝轻蔑。
赵嬷嬷拿出一盒雪花糖,“小姐,这是别人送夫人的,夫人不吃甜东西,小姐拿去吃吧。”
这嬷嬷一味地描补。
继女年纪小,蔡氏连敷衍都不屑,懒得做样子。
蔡氏对她和前两日的态度截然不同,前后变化太大,江莫幽好生奇怪。
“老爷回府了。”
外面小厮传报。
门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大丫鬟玉婵打起帘子,江文廷迈步进来,蔡氏也没起身相迎,神情冷冷落落的,意外父亲没一点生气。
看见江莫幽,江文廷问:“昨日道士做法,夜里睡眠可好些了?”
江莫幽的小脸皱着,委屈地说:“我做梦都是那个道士的脸,挥舞刀剑朝我劈过来。”
江文廷一脸无奈。
江莫幽说话时,眼睛朝里间看,奇怪婚床怎么还没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