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要说来到地下城后，云宁接触地最多的哨兵便是凯恩了，他想当然地将哨兵的性格往凯恩身上套去。
不过现下仔细想想，无论是带他检查身体的叶凛，还是圣所内的哨兵同学们，这些哨兵都有一个共同点。
面冷心热，不擅长与人交流。
胆子稍微小些的，总会被他们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
这应当是五感强大的哨兵们的性格通病吧！
至少在今天之前，云宁仍是这么认为的。
“你竟然是向导哎！维克军团除了辛医生，你是第一个加入的向导。”
“你真的还没毕业吗？”
“听说向导喜欢吃蔬菜，对肉类的需求量也没那么大，我看了下，今天食堂的蔬菜份量很少，我们走快点，不然到时候抢不到你想吃的蔬菜了。”
“你走得太慢了，我背你过去好不好？绝对能抢到前排。”
金发青年活力十足地在云宁身边围来绕去，像一只永远精力充沛的大金毛。
一路上问了足有三十几个问题，一开始云宁还抱着要好好相处的态度，老实回答了问题，之后这人的问题越发奇异，他便不再回答。
即便如此，精力充沛的青年还是问题不断，自言自语，很是亢奋。
云宁这才知道，原来外表冷硬、看起来不善言辞的哨兵之中，也有热情到令他无法承受的青年。
他俩走到时，食堂门口已经站满了士兵，哨兵战士们很有规矩地排成了几列。云宁站在这群平均身高一米八五以上的壮汉中间，五厘米的差距像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幸好还有马修陪伴他。
感到身上落满的视线，云宁迅速选了一份套餐，行步如飞地挑了个最角落的安静位置。
“我们秘书处的保密性最强了，放心，你的真实身份是不会传出去的，他们顶多以为你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哨兵。”马修以为云宁这是羞涩了，宽慰着他。
“你怎么就打了这点蔬菜，是不是没抢到？身体这么弱得多吃点才行，算了，算了，我的这份给你吃好了。”
马修是真将云宁当做了追求对象般对待。
在周围环境的潜移默化下，他潜意识里认为一个哨兵向导家庭的组成中，哨兵承担家庭重任、向导负责细节工作，哨兵是丈夫、向导就是妻子。
他没想到，云宁即使是外貌柔弱些的向导，即使这世道是向导为弱，他也不会顺应所谓的世界规则。
在几乎被毁灭了的地上世界生存了十年，云宁全然靠着自己，他并不认为自己到了地下就成了弱不禁风的被保护者，云宁希望得到的是哨兵们同等的尊重。
被人当宝一样精心捧着的状态让他着实有些头疼。
“不用了，我吃这些就够了。”他拒绝了马修的照顾，语气颓丧，将另一个餐盘推回，埋头专心吃着属于他的饭菜。
马修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了对方，反复揣摩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向导们觉醒后心思敏感，像他这种嘴笨的哨兵还是少在这种时候招惹对方为好。’
维克军团的食堂大厅是战士与将领们共用的，战士们担心被自家长官抓到违规，吃饭时间也不敢太放肆。几百平方米的空间里，只能听见铁勺出触碰到餐盘发出的声音。
云宁这才反应到，马修和他对话时，音量比寻常要低很多，简直是在用气音和他说话。
“长官好！”“少将好！”
距离食堂门口较近的战士们放下刀叉，纷纷行着军礼。
“嗯，继续吃，不用太在意我们。”
一个银发男人走进食堂，男人的脸上斜着一道刀伤，令他整个人增添了一番邪气。
和秘书处没上过战场的哨兵不同，男人少将的位置，一定是在数次战争中用生死夺得的荣耀。
云宁一向很尊重为国报效的战士，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马修，那位是？”云宁低声问。
“啊，他叫纳尔，s级哨兵，是军团第一战队的少将阁下，上次在战场上因为神游被敌人的光子束打伤了，差点丢了一条命。他的神游症状还在治疗中，最近克拉克将军将少将从第一战线上撤了下来，负责新兵的实际训练。”
神游，会让哨兵战士在战斗时无法集中精神，被敌人抓住空隙，许多战士的死亡，都是由于在战斗时突如其来的感官神游。
s级哨兵一旦出现神游症状，只有s级或是双s级向导才能彻底根治，s级以下的向导，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延长他们从神游变为黑洞状态的时间。
“他的治疗情况怎么样？”
“我不太清楚，不过早上蓝长官交给你的那打资料里有相对应的信息，你回去翻翻看不就行了。对了，千万别对外人说，泄露信息的罪刑很重的，你可承受不来。”马修一本正经道。
“啧，那你不算和我泄露消息吗？”云宁注视着年轻的哨兵战士。
对方的脸在他的紧盯下变得红润，“哪，哪有，先不提你是咱们秘书处的人……这些消息可是军团内部人尽皆知的。”马修垂着脑袋，弄不清云宁的情绪变化为何如此快。
见这个比他高上一个脑袋的大男人示弱，戳中了云宁心底的成就感，他偷偷笑着，像个小狐狸。
不知道凯恩这种霸气沉稳、上位者中的领袖，会不会也有这样一面，云宁在脑海中想象凯恩被女朋友撩到脸颊通红的模样，差点憋不住笑来。
“纳尔少将，维克军团真的是只有哨兵战士，不愧是东区地下城战斗力最强的军团。”
“卡斯上尉，你谬赞了。不过战斗力这种事儿和士兵是向导还是哨兵没多大关系，最主要的还是我们将军指挥有方。”
一个穿着白金军装的黑发男人走到纳尔少将身边，他的容貌类似亚洲人，那灰绿的眸子却不是亚洲人会有的。
“每个军团的代表色不同，咱们维克军团是克拉克将军指定的军绿色，白金色代表他是格鲁军团的人。”马修充当着军团知识科普人，“这位卡斯上尉只是个普通的b级哨兵，战场没上过几次，这职位升得挺快，还不是因为他的岳父是联邦政府中的高官。”
“这些年全靠岳父家上位，不过倒是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阿谀奉承的能力军中倒是少有人能相比。”
“现在他主管格鲁的后勤工作，除非一线战士打光了，他才会被送上战场。”马修嫌弃地说着，“又想得到荣誉，又不想冒险上战场，身为战士不想着如何提升自身实力，整日想着怎么搭上背景深厚的贵人，真丢我们哨兵战士的脸，云宁你说呢？”
马修吧啦吧啦吐槽了一堆，想寻求一个与他同样愤慨之人的赞同。
等了大半天，也听不见对方的回答，“哎？”
黑发青年像被猛然定了身，整个人僵直，连脸上的笑容和夹菜的手臂也停留在原本的位置，诡异至极。
“嘿，云宁，怎么了？”
马修用手掌在青年眼前晃悠，对方任凭他动作也没有回应，这状态就像哨兵战士进入了神游状态。
向导也会有神游病症的吗？
怎么也叫不醒青年，马修焦急地音量微微提高，引来了周围不少关注。
云宁当然不会患上感官神游症，他只是，只是想起了一桩往事。
对他影响极大的一件往事。
没想到某人还活着，那张脸化成灰他也认得。
卡斯上尉，他改了名字？还是他原本的名字就是这个？
——————
从军团出来，凯恩就发觉了青年低落的情绪，他旁敲侧击寻问了几次，每次都被青年顾左右而言他地转移了话题。
难道是今早上的质疑惹得祸？
不对啊，听人说那小子早早就道了歉，而且云宁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凯恩不愿逼迫云宁做任何事，车子启动时他就不再多说，一路上给足了对方私人空间。
“先去泡个热水澡吧，今天定的是中餐，待会我叫你。”凯恩看着青年不再挺直的脊背，眼中满是心疼。
热腾腾的密闭空间和高于体温的水流能舒缓人紧绷的神经，凯恩还交代他滴了几滴用来缓解疲惫的精油，果然很有效果。
短短二十分钟，他脑袋放空，享受着水流划过肌肤的舒适。
云宁在地上十年的日子，凯恩没有参与其中。
如今云宁与他日夜住在一个屋檐下，从一开始的事事小心，到后来乐于与他分享食物，看似亲近，事实上凯恩很清楚，云宁身上还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晚餐送到，凯恩看了眼时钟，半小时应该洗好了，“云宁，洗好了吗？晚餐到了，快出来吃。”
没有青年的回复，凯恩始终没推开房门。
虽然那房门留有一条缝隙，连关也没关上。
房间内传来一道慵懒的男声，“好像泡久了，头有点晕，方便进来扶我一下吗？”
估计是忘了开排气扇，真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他就找交代一句，这点也能忘。
“站在原地别动，这就过来。”凯恩低声吼道。
洗浴间沾上水后瓷砖地肯定会滑，凯恩当然放心不下云宁拖着疲软的身躯独自在里面呆着，然而……
浴室，泡澡，头晕。
那对方会不会是赤着身的？
其实向导哨兵的生理结构是一样的，出任务时在地上得待月余或几年，想洗个澡还得找机会到有活水的地方洗，他也没少见过男人的身体。
凯恩克拉克，能不能别表现得如此奇怪，小心云宁把你当不怀好意的变态了，那以后什么关系进展也不用考虑。
凯恩在浴室门外深呼吸了几下，拿着浴袍踏了进去。
“你那浴袍干什么？浴室里多得是，还是你上次一起买的。”
黑发青年早已裹好了浴袍。
“啊，我忘了。”紧张褪去，凯恩心里竟然空荡荡的，他在期待什么？
云宁坐在浴池边，手撑在两侧，看起来是害怕倒入水中。黑发湿漉漉的，被梳到了脑袋上，露出额头的样子多了几分成熟。
“别动，我扶你。”凯恩制止了青年腿上用力，准备站起身的举动，顾不上任何事，大步跨到了青年身前。
水珠顺着发梢滑过后颈，落入背脊。
浴袍不是那么贴身，敞开了些，凯恩扶着青年站起身，视线顺着水珠也落入了青年曲线美妙的背脊。
哎，是他看错了吗？
云宁的背部，怎会结满了狰狞的疤痕？入地下城时的检查报告上，也没记录？
密密麻麻、几厘米到几十厘米不等的蜈蚣状伤痕爬满了背部肌肤。
不似被武器伤到、伤口恢复后该有的样子。
这，这……他到底经历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