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地下酒吧前后共有三个出入口，正门、侧门和后厨各一个。李风池开着车绕着酒吧所在街道转了两圈，确认了全部出入口后才将车停在正门的停车场，刚好就在陈丞的车旁边。
李风池没急着下车，倒了些矿泉水将头发顺去脑后，鬓边的发用从苏子秋那借来的发卡卡住，露出左耳上那枚银白色的金属耳钉，又摘下眼镜换上隐形。他翻下遮阳板，对着镜子照了照。不算满意，但至少不那么正人君子了，加上嘴角的伤没完全好，还带着些红紫色，应该没有明显的突兀感。
陈丞百无聊赖，趴在方向盘上看着隔壁这位雌雄难辨的人士“梳妆打扮”。他不认得，只觉得这人很牛逼，只变个发型摘个眼镜，再抬头时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从斯文败类秒变妖艳贱货。
李风池下了车，将t恤塞了一半进裤腰，另一半搭在外面显出几分不羁。走出去一半又折回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他的证件扔回车里，转身三步并两步进了地下酒吧。
陈丞：“……”
虽然一晃而过，但陈丞看见他扔的是什么东西了，实在太眼熟。
妈的这货就是唐唐说的李风池？！出外勤连证件都不带，他这是什么脑回路？合着警察这身份还碍他事了是吧！陈丞犹豫起来，按原则是应该通告全组有刑侦队的人进去了，但他妈这货没带警员证啊，海子和阿尧没法跟他接头，这说了跟告状似的。
陈丞挠头，算了当没看见吧。他是负责盯大门的，看不见也正常。告状这么幼稚的事，不能做。
于是李风池进了酒吧这件事，除了不想显得幼稚的陈丞以外，没人知道。
此刻的酒吧已换了音乐，不再是震耳欲聋嗨翻天的dj摇滚，而是一个驻唱歌手现场演唱的一首慢摇歌，唱功怎样李风池分辨不出来，只觉得挺好听的，有点英伦范儿。
李风池来到吧台要了杯啤酒，握着酒杯却并未往嘴里送。目光快速地从舞池扫过，以及舞池对面休息区的餐桌餐椅。上方一圈金属围栏后是二楼包厢，每个包厢都紧闭着门，门上一小块圆形玻璃方便服务员确认包厢内的情况。
他摸出手机给石行舟发微信。
『到哪了？』
等了一会儿，石行舟没有回信息。估计正在开车，他家距离这边有点远。
“帅哥，一个人？”
李风池转头，看见一个性感娇媚的女性坐在他身旁的高脚凳上，正眨着眼看他。
“算是。”李风池笑了笑，不等对方继续开口，他接着说道：“请你喝。”
说完，他将啤酒杯推给她。那女子一愣，下一刻就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会叫你请酒？”
“电视是这么演的。”李风池耸耸肩。
“哈哈……你挺有趣。我不喝啤酒，有点诚意不如来杯黑桃a？”女子媚眼如丝，一手将那杯啤酒推回去，另一手指尖搭上他肩头，顺着肩胛抚去后背。
“你来，我没钱。”李风池端起啤酒喝了一口，语气平淡。
女子再度愣了一瞬，第一次有男人在她面前这么坦然地说自己没钱，还叫她来。一时哑然失笑，抚着他后背的手也收了回来，她认真打量了他片刻，说：“你不像经常来这种地方的人。”
“目光如炬。”李风池举杯敬她，“我来堵我男朋友，整天吃着碗里惦记锅里。”
他知道他装不了熟客，索性坦白。
闻言，她笑了笑似并无意外，对自己外在条件的自信尽数体现。果然是gay，否则怎会对她这样的女人无动于衷，于是只说了句“那就不打扰了”，起身离开了。
待女子走远，李风池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石行舟依旧没回信息。
不等了。他仰头将啤酒喝完，扫码付款后就起身往舞池走去。随着音乐节拍一边晃悠一边挤过人群，上了通向二楼的楼梯。
刚进入二楼范围，就看见最远处一个包厢门猛地打开来，里面的人逃命一般向外冲，朝着楼梯口就奔过来，神色慌张。
“站住！再跑开枪了！”楼上两名便衣警察握着枪在他们身后追赶。
李风池犹豫片刻，侧身贴着楼梯的铁栏杆上让了让。他不知道正在逃跑的人里有没有张希权，但他能确定没有苏子秋的妹妹。他今天只是来替苏子秋找回她妹妹的，其他事不参与——这是他来之前和石行舟做好的约定。
眼见着那七、八个人冲进楼下舞池，混在群魔乱舞的人群中逐渐难以辨认。警察不敢轻易开枪，只得在拥挤杂乱的人群中搜索着。他站在二楼，反倒将下面有异常举动的人看了个清楚。
李风池趴在二楼铁栏杆上看了一会儿，只见那两名警察没头苍蝇一般在偌大的舞池中瞎窜。他掏出耳机戴上，将工装裤外侧口袋里的对讲机开关打开，调整到缉毒队的频道。
频道内信息传递得热闹非凡，可惜都没大用。
“海子你在哪呢？”
“我在舞台右侧，没找着人啊！你呢你看见了吗？”
听了片刻，李风池终究忍不住了。
“十二点钟方向休憩区最里面的桌子有一个，九点钟方向吧台内侧蹲着一个，七点钟方向的厕所钻进去两个，还有一个搂了个妹子正往大门走。”
“你谁啊？”顾慎的声音传来，打断他未完的话。
李风池顿了顿，只盼石行舟的对讲机没转到缉毒队的频道。
“我。”
“顾慎，听他的。”
李风池话未完，再度被打断。石行舟的声音打破了他最后的侥幸，李风池抿抿唇，觉得自己倒霉透了。这货为什么会在缉毒队的频道，刑侦队那边闲成这样了吗？他都有空听缉毒队的墙角了。
“行。”顾慎不再怀疑，有石行舟背书他就不操心了，“大家去抓人，陈丞堵正门，老周去后门。小梁通知特警请求支援。”
“是！”
在李风池高视角的指挥下，七名涉案人员尽数被缉毒队拿下，没惊扰舞池中的其他人。看了片刻，整个一楼大厅都没见到形似苏云珊的女孩儿，李风池转身向最里面的包厢走去。
不知何时那门已经关上了，他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圆形玻璃窗向里面看去。一个服务员打扮的人正弯着腰收拾桌上的饮料瓶和餐盘，李风池立即推门进去说道：
“不好意思，这包厢还有用。暂时不要打扫。”
那服务员闻言便停了手，略含糊地应了一声后直起身。他黑色马甲下的白衬衫露了一条边沿在外面，没有完全扎进裤腰。李风池倏地皱眉，眼角余光瞥见沙发扶手后面的地上似乎有一只脚。
黑色袜子，成年男子的脚。
以那服务生刚才的站位不可能看不见，弯腰的姿态只是为了挡住门口的视线。李风池缓缓后退，左手伸去背后握住门把手。见那人始终没有转过身，他立即用力拉开包厢厚重的房门。
尚未出去，一只手猛地从他身后探过来将门推上了。
李风池转身就蹬出一脚，正中那人小腹。那人被他这一脚踢得后退几大步，他趁机跑出房间。
踢高了！李风池懊恼，他本想踢要害的，那他的逃跑时间就会很充足，结果一时情急没估算对方的身高。
那人只被他踢得后撤几步，转眼就追了上来。李风池肩头的衣服被拽住，他将他用力扯回来的同时手掌改掐了他的脖子。他被压在二楼铁栏杆上，整个人后仰着向下方倒去。
在看清对方的脸时，李风池怔住了。
眼眸细长，倒八字眉，鼻梁高挺，唇角带着几分阴鸷的笑意。这张脸和他记忆中的一个人极其相似，但年龄不对，太年轻了。
李风池原本紧握着那人的手腕，这一分神手下的力道就松了，又被他压下几分。那人唇边的笑容逐渐加深，嘴角扬起残忍的弧度。
“李风池，对吧？”
他俯下身，贴在他耳边轻声道：“连少叫我，替他向你问好。”
李风池的双眼瞬间睁大，忘了反抗。下一刻，他的双脚被勾起离开地面，整个人从围栏上翻了下去。
酒吧屋顶的镭射灯变换着颜色，将整个大厅照得姹紫嫣红。下坠的过程应该很短，只一瞬，那些灯光却趁机在他眼前绽放出炫目的光，刺得他眯起眼。
这个距离大概率摔不死他，满打满算十米不到的高度。运气不好掉在桌椅中可能会骨折，再倒霉一点磕到头也不是绝对死不了。李风池一边预估着可能的后果，一边想着进警队之前应该追加几份保险，受益人写秦执。
坠落之时他毫无逻辑地胡思乱想，唯独没有去想那个名字。
——连弈。
他清醒地明白自己不是没听见，只是逃避着不敢去想。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拒绝，仿佛粉身碎骨都比忆起那个人来得好。
如果就这样摔死，好像也不是坏事。他不用再去做违法的事，不用受困于鬼针的试验结果，也不用再和自己的良知厮杀。
李风池闭上眼。
鼓点伴随着尖叫挑战着耳膜的承受力，在这仿佛带动心跳的节奏中，他的后背落入一面触感略硬却有温度的墙。李风池睁开眼，身前横着一条肌肉紧绷的手臂，他被这手臂紧紧环抱着侧向滚进卡座桌椅中，缓解了他垂直向下的撞击力。
这片区域坐着的人不多，大多正在舞池中跳舞。桌上酒杯、酒瓶纷纷翻到在地，被撞飞的碗盘发出巨响，却依旧没能盖过狂躁的音乐声。
石行舟低着头将李风池护在胸前，另一手曲臂挡在他俩头顶，减少破碎的玻璃杯和酒瓶对他二人造成的伤害。他带着人接连翻滚了好几圈才止住冲势，为了彻底改变李风池的受力方向，石行舟不得不在他即将触地的瞬间垫在他身下，带着他一起侧滑出去，只有这样才能将两人受到的冲击降至最低。
“卧槽，你们他//妈干什么？”
尖叫声中，被撞翻了桌椅的人跳起来大骂，有的直接拎着酒瓶就要过来干架。
石行舟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一股温热从头顶顺着额角滑下。他努力让自己清醒，摸出警官证举起来，对着逼近的人群冷冷说了一声：
“滚。”
那几人一见这东西，麻溜走人了。
他的另一只手始终紧紧环着李风池的肩，直到此刻都没有松开。昏暗的灯光下，他左边的视野被鲜血盖了一层红色薄幕。石行舟喘息不定，没去擦眼前不停滴落的血，只略带慌张地去摸李风池的脖颈和后腰，手掌扫过他胸腹。确认他没受重伤，石行舟长出一口气，紧绷的手臂这才松懈下来。
李风池仰靠在他胸前，耳边是清晰可辨的急促心跳，如鼓如雷。他一时茫然……这人刚才顶着一头血把他上半身摸了个遍。他缓缓侧过身，伸手去抚石行舟的左侧眉眼，掌中瞬间浸满温热的滑腻。
石行舟垂眸平复着呼吸，舔了舔干涩的唇，脸上神色如劫后余生。
李风池从他半敛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狼狈与自卑。他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
这双眼太干净了，不该出现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