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这一方低矮院墙包围起来的拐角小屋，内部结构简单而实用。正门进去左手并列两个卧房，右边是厨房和厕所，正中相对较大的空间作为饭堂使用，饭桌后方挤了一张单人床铺。床头对着的墙上挂着一个不大的电视，下方柜子上堆着一些杂物和药盒。
钱振刚的尸体就是在这床上被发现的，他酗酒后失去意识，持续吸入大量高浓度一氧化碳导致窒息死亡。钱雪因身处关着门的卧室，距离厨房稍远，煤气扩散相对较慢，浓度也略低于客厅，她得到及时抢救保住了一条命。但是否会出现脑损伤暂时还无法确认，需要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李风池看了看客厅陈设，没怎么停留地转身朝左侧第一个卧室走去。
石行舟拦住他，给了他一双鞋套和塑胶手套，然后才推门示意他进去。李风池微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背靠在门边，弯身费力地将鞋套套在自己脚上，随后一言不发地把塑胶手套塞回石行舟的口袋。石行舟顿了顿，看到李风池右手手掌到指尖都裹着纱布，遂作罢。
韩巍将杂物间的书重新垒好，也跟着来到主屋。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个现场，很多东西都看过了。
“这间是钱浩的房间。很乱也很脏，烟头酒瓶满地都是，床上和地上区别不大。桌上也看不出有在学习的迹象，没搜出毒品和注射器我都有些意外。”韩巍说道。
房间很小，只放得下一桌一床，连衣柜都没有。床里侧是窗，窗外看得见小院的门。李风池屈膝跪去床上，伸出右手轻扫了一下窗台，看见掌中纱布白净依旧。整个屋子都脏乱得可怕，窗台却是干净的。
他翻了翻桌上堆放的杂志，大部分为娱乐期刊，偶有一两本体育杂志的。桌角靠窗边的一侧玻璃下压着张发黄的老旧相片，相片中一个穿白色碎花裙的年轻女子，长发披肩，眉眼已模糊，唇边笑容却依稀温暖。
李风池抬手将桌面上的台灯、饮料瓶、期刊等杂物全部扫去床上，指尖抠在玻璃板边沿试图将它稍微抬起来一点。他想取那张照片，却不料这玻璃板桌面出乎意料地重，他双手手指顿时一阵激痛。
李风池立即松开手，玻璃板瞬间被另一只手接住，然后缓缓抬起。他侧头，看见石行舟站在他身后，距离有些近。李风池顿了顿，小心翼翼将照片从玻璃板下拿出来。下一刻，他转身就伸手摸进石行舟上衣的口袋。
玻璃板从石行舟手中滑落，发出一声挤压空气的闷响，烟尘微扬。
李风池明明没挨着他贴身的衬衫，他依旧觉得那一瞬，这似有似无的碰触让他有些不适。他从他外套衣服的内袋中拿了个证物袋出来，将照片装进去。李风池微仰头看着他，唇边隐约一抹挑衅。
“借过。”
石行舟退开一步，若有所思地看着李风池的背影。片刻后他微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似无语似无奈。
——幼稚。
他吓他一回，他逮着机会就要还回来。
钱雪的房间与钱浩的相比可算天壤之别，整洁干净得近乎洁癖的程度。同样的空间大小限制下布局翻不出花样。床上是堆叠整齐的浅蓝色被子枕头，床头亦是书桌，桌面书册笔筒摆放井然有序，台灯灯罩朝着床头的方向。
李风池蹲身看向地面。
“不用找了，一根头发都没有。钱雪对自己卧室的整洁有相当高的要求，轻易不肯让人进门。地上残留的脚印全是事发后邻居踩出来的。”韩巍解释道。
“钱雪性格内向，可能朋友不多，行事认真得几近偏执。”李风池直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本书夹着书签的书翻看，“对外界有一定好奇心，但自我保护意识较强，目前看来并未与家人建立亲密关系。”
“你怎么知道？”韩巍诧异。
“对她来说只有这个空间属于她。”李风池说着，换了另一本书翻看，“客厅和钱浩的屋子与她的房间有明显割裂感，格格不入。她在这里更像个租客。”
“租客……”韩巍喃喃应道，正想说什么，口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严肃的表情瞬间春暖花开，接通后立马一句肉麻的：“大宝贝儿……”
李风池暗骂一声操，被这个牛高马大的壮汉狠狠恶心了一把。韩巍识相地去院子里接电话了，倒是也知道自己这难以控制的语气很雷人。
看完钱雪的房间，李风池穿过客厅来到厨房。他打开橱柜看了看，又点了点调味料的种类和数量，打开冰箱后发现里面没有任何蔬果食材，只几罐饮料和大量啤酒，冰箱旁边的地上还摞着两箱酒。
“这三人的社会关系调查有结果吗？”李风池走出厨房，问向正在客厅倒腾电视机的石行舟。
“还没有。”石行舟拍了拍电视机，屏幕上满满雪花。
“明天我想去兄妹俩的学校看看，方便吗？”李风池戳了戳电视遥控器，将吵得要死的杂音关掉。
“嗯。”石行舟应了一声，放过了电视机，“有什么发现？”
李风池沉吟片刻，似在组织语言，“谈不上发现。倒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说。”
“没有食物，连基本的米面都没有。调味料更是寥寥无几，证明这父子三人很少开火做饭。他们平时吃什么？家境并不宽裕，没道理一直下馆子。钱浩有一定社会关系网，想混顿饭可能不难，钱雪的性格不像会和他一起吃饭的，她是怎么解决伙食问题的？”
“钱浩说她自己做饭。”石行舟答道。
“那他撒谎了。”李风池说着，“或者他根本不知道。依钱浩的口供，他饭点在家的时候好像不多。基本都在跟社会上的朋友胡混，好几天不回家都是常事。”
“石队！”韩巍跨门进来，双手搭在石行舟肩上，神色认真严肃地说道：“我要请假。”
石行舟：“……”
这是值得这么认真讲的事？他以为又有命案了。
“时间？”
“明天上午半天。我妹妹钢琴比赛，我要带几个兄弟去给她撑场子。不，给她鼓劲儿！”
石行舟无语地看了他片刻，说：“手机保持通畅。”
“好嘞！谢石队！”
韩巍抱着石行舟就要亲，被石行舟一巴掌糊在脑袋上，笑骂了一句“滚”。
“李教授要不要一起去？我妹弹琴挺好听的。”韩巍顺口邀请道。
“不了，还有想调查的东西。来回四小时的车程，不折腾了。”一想到要坐这么久的车，李风池脸色都开始发白。
“确实，你这晕车的毛病还挺严重。那完事儿你跟石队的车回？”
“行。”李风池笑了笑，说：“都这么熟了，别叫李教授了，怪生分的。”
“也是哈，那怎么称呼你？”韩巍饶有兴趣地凑到他跟前。
李风池略歪着头想了想，浅笑着说：“我比你们稍大一点，不介意的话叫声‘李哥’就行。”
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下来。石行舟和韩巍两人脸上神色都有些一言难尽，看着李风池这矮他俩大半头的身高，和一张清俊儒雅堪称漂亮的脸，这声‘哥’实在有些难出口。
“咳，行。那我先走了。你们继续查……”韩巍落荒而逃。
于是李风池的目光落在石行舟身上，等着他叫‘哥’。
石行舟瞥他一眼，不搭这茬转身往卫生间走去。
“咦？”李风池略诧异地推开石行舟，弯身看向卫生间架子上放着的女性卫生用品，然后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怎么？”石行舟没看出异常。
“是卫生棉条。”
石行舟不吭声了，似乎再问下去会显得自己有点白痴，他决定一会儿去百度。
李风池顿了顿，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解释道：“是内置式的女性卫生用品，普及度不算广，至少这个小镇不会有卖。调查一下钱雪的网购记录，我觉得这不是她自己买的。会买这种东西给她，应该是关系极为亲密的同性朋友，年龄可能比她大不少。”
石行舟挑眉，“你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钱雪身上。为什么？”
好问题。李风池自己都思考了片刻，似乎没发觉自己下意识在搜集钱雪的信息，一时没答话。
“那枚指纹虽然是钱雪的，但存在明显漏洞，已可以判定是假的。理论上你更该注意钱浩的信息才对。”石行舟继续说道。
“你说得对。”李风池笑着拍了拍石行舟的肩，转身走了。
论敷衍的功夫，他是大师。
想不出答案的问题，敷衍过去就好。李风池深觉自己比韩巍的段位高了不少，至少没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