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极光追逐之赛（十一）
商会的大门并不太好进去，毕竟它看起来金碧辉煌、气度不凡，专为各种高档事件所配备。
安苏敛下眼睛，决定发挥自己高超的演技——事实上，由于这副人鱼外貌漂亮得极有攻击性，仅仅是面无表情就能达到傲慢冷酷的效果。
目不斜视，她径直走入大门，掠过守门的黑衣人，穿过长廊……一切顺利。
商会的内部构造在虚拟界接入局域数据库后显示，安苏把目的地407号厅做上标记。切换到物流界面，看到407的酒水正从负一层运上来，就心念一动，开始组织计谋。
……
冰尘感染的时代背景中，人鱼的能力是很多样的，但他们与生俱来地掌握着关于海洋与水流的力量。
在安苏吃掉环境适应胶囊、感受到一种云朵一般的飘忽无定、变成人鱼之后——她就察觉到了新身体对能量感知与掌控的差异。
人类身体对能量的感知主要在于身体表面，皮肤或者思维触手，而人鱼则将能量粒子吸入肺腑、送入血液……在那平缓流淌着的冰冷血液中，她首先洞悉了“水”的力量，接着是那模糊的、随着她的灵魂而跳跃的火焰的温度。
安苏对火焰并不陌生，但水流的话……大概就是固液气的三个物理相态，以及一个模糊朦胧的精神不稳态。
充盈而又散漫的水分子在空气中飘浮，就好像是叽叽喳喳的鸟雀，通过特定的波态诉说着关于空间、物体与能量的故事，吵闹却欢快。
……
hjl674590-63星球的「古代制式商务会馆」保持着古老而又神秘的传统，实木的餐车由一位通过多项培训考核、多次执行送餐任务的员工推动，搭乘刻意复古的旧式电梯从负一楼直抵四层。
妥帖的黑色燕尾服，锃亮的黑皮鞋、洁白的领襟……当一车一人从电梯中出来的时候，薄而细的水汽从接口缝隙中扑出来，扫去那不存在的路途上的灰尘与气味。
——成功了！
人鱼安苏把自己挤成一小滴致密的衡量子液态水，在“洗尘”的那一瞬间混进了酒杯壁上所沾着的细小水粒当中。
每个厅室隔绝气流与大部分物质，通过特有的过滤器控制室内环境，只在大门开启、人员穿过量子膜层的一瞬间，实现与外界的物质交换。
进入407之后，安苏不动声色地缩在酒杯里，被服务人员洗进某个水槽里之后，就扒住水槽壁，在接踵而来的水流冲刷中一动不动。
变成“水”之后，当然也就失去了人的五感……但水分子们有自己交流信息的方式，每一颗微粒所感受到的热量和力，都在那无休无止的波动中传递跃迁，以一种神秘的方式传到了安苏的“脑海”里。
声波撞到一片水分子，波长和波幅，声调的高低，语气……热度的传递与震颤，被染上温度的沙发、高脚杯，从说话的嘴中冒出的水汽……
一个人靠在落地窗边，手握着一个精巧的怀表，望着窗外。他的前胸别着一枚形状特殊的徽章，刻画出一只长尾巴鸟的形象。他的血液迅速地流动着，手心微汗，似乎并不像他所表现得那样平静。
另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酒水，浅浅地抿了一口。她的血液处于沸腾的温度，大概是一个火系元素能力持有者——并且处于愤怒的情绪中。
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厚重的戒指，镶嵌着一颗能量场诡异的石头。
这就是安苏的目标。
……
服务人员推着餐车离开。
“我以为你不会介意。毕竟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女人语气平淡。
“我确实不怎么在乎，”男人也平静地说，“只是……或许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
可怜的酒杯在碎与不碎的临界支撑了十几秒……最终被轻轻地放下。
“那要做到什么程度，”女人的语气仍然听不出什么好坏，“拜把子结为兄妹吗？你觉得他们会信，这是个稳定的联盟？”
“那结为夫妻，就不会破裂了吗？为什么要管他们怎么想，”男人说，“我……”
“你什么？”
她的血液已经快要把血管撑爆了！
这个人类要爆发了！
“我是说，有时候，可能……我们不需要这样，只是为了……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和工作……”
“——你是想着你那个研究所的同事吧？！”
“你总是想着她！”
“如果和我结婚了，那她怎么办呢？！”
“你是这样想的吧！你觉得和她相比起来，家族的事务也没多重要！不是吗！！”
“……我这个连朋友也算不上的，当然就更不值得考虑了！！！”
……
最终的结果是，体内能量暴/乱到极点的女人居然没有开打，只是猛地把手上的戒指捋下来扔进垃圾桶里，离开了这个厅室。
……男人沉默地抽完一根烟卷，居然也没有管那枚戒指，就这样走了。
安苏：……哦呀？得来全不费工夫？
储物芯片能够伴随元素化，安苏偷偷摸摸地变成人形把戒指捡出来收进芯片，又偷偷摸摸地从门里走出来。
……偷偷摸摸大概只是因为心理作用。
商会必然不缺少监控员，暴露只是时间问题了……是从大门口出去快，还是跳窗快？
——跳窗吧。
安苏在走廊里冲刺，长发扬在脑后——在撞击接触到窗户的那一瞬间，她聚水成冰，以坚冰手肘击破特制玻璃，成功破窗！
警报声旋即响彻云霄，已经有反应快的地面路人冲刺过来，大概是为了赚商会的报酬——在极速上掠的空气中，安苏再次将自己变成一摊水汽，“原地消失”。
……不过高强度使用能力对她这种半吊子人鱼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了。
变成水汽后，安苏立刻感受到一种无法保有身体其他部位的撕裂——高空气流紊乱迅疾，她不能完全控制住每一粒属于自己的水分子！
……
位于地面上和建筑高楼中的人只看见高空的人忽然消失，又在不远处燃起一捧火焰，遥遥地坠进那边一片错落有致的低矮楼房中——更加混乱无序的“煤窟”。
“……那是被烧死了？？”
“蠢啊，明明是元素化了！马上又要挤一堆人去煤窟了吧！……唉，不知道又要堵多久。”
“看是什么事吧，如果只是搞破坏，估计商会就只是找人赔钱而已……如果是偷了什么客人的东西，那就看客人那边的权势了。无序之星，看钱说话嘛。”
“哦，悬赏登出来了！长得很漂亮诶！金发白皮，黑色武士服……赏金是……”
等事情发酵一小段时间，赏金就上跳了数个计量单位，跃居星球悬赏榜的顶端。
这表明某位客人的物品确实被盗……而且还是一位有权势的客人的贵重物品。
事实上，对于知情人来说，被盗物远不止是“贵重物品”那么简单。
所谓高破天际的赏金仅仅是为了不引起其他势力注意而选择的“最低价位”。
……
某个暗沉的室内，男人一手夹烟，一手摇晃着鲜红液体的酒杯。
虚拟界通讯的立体投影是一个枯瘦如柴、穿金戴银的老人。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潇潇是我们都看好的姑娘，也是你唯一的伴侣！！”
“你跟她说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气跑了她，还把那……给弄丢了！！那是能丢的吗？啊？！那是什么你敢说你不清楚！！！”
“潇潇是在气头上，你倒也得了失心疯？！”
老人言辞激烈，似乎气急攻心，几欲晕厥。
在昏暗的空间中，男人胸前的徽章反而散发出一抹微弱的光芒——他双眼下撇，不怎么配合：
“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整颗星球都为新出现的悬赏而疯狂躁动的时候，朝合朗关掉虚拟界，看向不远处的黑衣人。
“你说甲部在这里设置了新人的任务？”
他打破了沉默。
黑衣人便接话：“是啊，看他们那模样，这个新人估计还有点东西……”
“哦？上悬赏了？……看来也不过尔尔。”
又作死地接起之前断掉的话题：“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要做好准备了……那一天的时候，我会来接……”
“抢姑苏家的五彩石？”朝合朗不为所动。
“……对啊，抢五彩石。姑苏为了与一萧山结盟，把他们小少爷和一萧山理事的侄女凑一对，还用五彩石做聘礼……这些可都是内部消息。”
“终结者不会毫无动作。”五彩石事关重大，就算之前在遗落领域掰回一局，冰尘终结者协会也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他们当然不会毫无动作，”黑衣人阴沉地笑出声来，“可惜遇上我。他们派的那个人砍碎了嚼起来，口感倒还不错。”
“……”
“——好歹师徒一场，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
“克伦普尔失踪，苏菲娅消亡，最近灰烬族的事情挺多吧？但怎么说呢，普斯曼尔已经醒过来了。他现在还没有任何举动……一旦他动手，你觉得先死的是竺訾，还是朱蜜儿？”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如果你继续摇移不定，一副我自有立场的模样——那未来的这个无比混乱又无比盛大的世界，就绝对与你无关！”
“我可真想看到普斯曼尔和石慧幸打起来的场面……哈哈哈哈哈哈！”
“那才是我们的盛世！”
他戾笑着闪去身形。
……
左耳进右耳出，朝合朗只觉得今天老东西话太多，估计是看他越来越不好掌控，内心不太平静。
他双手插兜，迎着傍晚的凉风，抬脚往附近的低矮建筑群走去。
寄居蟹给新人派的任务估计并没有被很好地完成——
既然这样，那就干脆把东西便宜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