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琳娜
在沙星现存的天文知识中，明确写出了星星的实质：遥远的、类似于沙星一般巨大的沙土球。
至于为什么看起来是明亮的，则是因为一种不知名的能量外泄。
不过直到今天，沙普沙曼祭司的探星实验也没有成功，所以每个人都被告诫过：谨慎思考，不可盲目交付信任。
安苏作为一个优秀的人群混迹者，十分认真地把这句警告刻在自己的头脑里，于是也很难成为天文的忠实爱好者。毕竟目前的一切有可能都是假的。
……不过谁能想到，事实确实是这样的呢。
那耸立在地平线上的庞然大物浑身漆黑，气势森严，看起来就让人心下发虚、举步不前。
天文里可没有提到过这个。
她问自己的队友：“你说那是什么？”
……伊洛拉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她们迎着密密麻麻的能量旋钮行进，天空灰蒙蒙一片，地面也岑静死寂，好像她们正行走在去往沙星核心的道路上，死亡一般的温度会在瞬间抹去一切存在。
在不久之前，安苏他们就听说了琳娜的变故——琳娜已经死去。
那时候白发的祭司在椅子上懒懒地垂着眼睛，手上握着一块玫红色的、漂亮的石头，灯光穿透其间，显示出一种明亮的红色。
安苏和伊洛拉，身为最接近祭司的两个助理，有幸在空闲时到上司的居室里喝水。
——听到祭司的话，伊洛拉差点把水喷出来。
“……？！”安苏见状十分惊讶，毕竟她的同事可是个很在乎形象的大小姐。她思考一阵，确定了方向：祭司肯定跟琳娜的死有关。
而事实也如此：沙普沙曼杀死了琳娜，夺取了对方的心脏，也就是那块红石头。
因为琳娜背叛了沙星。
安苏还记得自己的多嘴：“……她怎么背叛沙星的？”
伊洛拉则使劲给她使眼神：傻瓜！看不出来大人心情不好吗！怎么不说点别的！
……安苏没来得及领会对方丰富的情绪，就得到了祭司大人的“赏赐”：“……这么想知道？那你就亲眼去看看吧。”
“去看看琳娜，是怎么出卖我们的。”
……于是安苏就立刻被收编为沙普沙曼第十二小队队员，据说“很快就要去从事危险行动”。
伊洛拉并没有被连累，但在一次实验过程中，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拉莱星”。祭司的力量虽然能够杀死琳娜，但距离深入这个世界的秘密还是不可避免地有着差距。
她已经在地下待了太久了，以至于关于天空与星星的梦想距离她比任何时刻都要遥远——于是很快，伊洛拉犯了一个错误，如愿进入了第一批“敢死队”，与安苏团聚。
……
安伊小队大概花了五天时间，才从奇形怪状的沙砾“建筑”中走出来，到达最后的一片平坦开阔的沙原。
那个形状规整的黑色巨物似乎已经近在咫尺，但考虑到这片空旷的地区同样缺少遮挡物，如果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她们就会陷入被动的境地。
安苏提议分头行动：“如果没有问题，就挥舞包裹。这样至少能保证一个人的安全，确保能有人把信息传达出去。”
伊洛拉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而人选的确定也很简单：安苏类比了一下自己与苏苏马亚之间的情感——“你有未婚夫。我去。”
……而且安苏很清楚，她自己出于稳妥的考虑，在身体里长了好几个心脏，但真正的沙星人却没有这种准备。如果遇到危险，伊洛拉可能出事，但她一定会活下来。
至少在回到故乡之前，她是不会死去的。
情绪激昂、莫名壮烈的安苏就这样上路了。
但走着走着，感觉逐渐下去，她又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对劲：……生存难道不是我最基础的本能之一吗？？
怎么回事。
但毕竟都走了这么远了——等安苏挪到黑色物体附近，大地已经是一天中最暗的时候。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这个物体表面光滑，远看是黑色，近看却能发现有浅浅的纹路——这些有规律的纹路遍布整个表面，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安苏：……怎么办，更想回头了。
安苏迟疑着往前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她好像听见了微弱的沙沙声……是虫子吗啊——啊啊啊啊！！！
有什么冷而柔软的细条缠上安苏的脚！转瞬之间就将她扯了进去！！！
……扯到了“黑墙”的里面。
……
有两个人模样的生物凑过来，又是翻眼皮又是拖着下颌往左往右撇……
安苏在第一瞬间就锁定了活动的物体，但很快发现它们好像只是动动她的头、捏捏她的手臂，并没有像那些虫子一样开始攻击。于是她也就保持着跪坐于地的姿势，没有其他动作。
她听见一阵“叽呱啦呜阿卡”之类的响声，并看见面前的生物张嘴——那应该是嘴吧？
张嘴，发出声音，是在说话吗？
另一个远一点的，一只“手”拿着什么东西，一只手握着什么颤动，也发出一阵“咔咔啦呜哇唔”的声音。
它们又这样“交流”了一阵，由于完全不知道在进行什么交流，安苏渐渐地还觉得有点好玩。
看吧，两个长得像人一样的生物，“交流”起来却像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怪兽一样……
但很突然地，安苏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刺进了体内。
两个生物又看着她咔咔哇哇一阵，其中一个又拿出一个长得很像利安树果实的东西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看看芯片在它身上有没有用。”
“毕竟这个个体太特殊了，你说是不是？文森。”面前的生物回头去看另一个。
“嗯，是。”另一个回答。
……安苏摸了摸脖子被碰到的地方。
她大概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仍然感觉不可置信。
“喂！不是吧？真是傻的？”近处的又说，“难道突出个体都或多或少会有点毛病？”
“里噢？”他在安苏眼前挥了挥手，“嗨？你好？迷丘拉？阿因斯嘎？——不能吧？这颗白星难道还能有分系文明？不是说自然类环境无法供养吗？”
对方语速很快，以至于安苏习惯性跟上思路——接着发现还是听不懂。
另一个“人”还站在那里看着她。
静静地坐了一阵之后，安苏留出一部分注意力关注两个活物，另一部分目光扫向周围环境：“……你们好？”
这是一个有着灯光的宽敞空间，墙壁上的发光纹路看不懂，周围有很多“机械”一样的东西。在另一个人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内陷，纹路也不见了，看起来，那是一个“门”。
安苏在发出疑问语气后，立刻收回目光。
“……原来会说话啊？”
“哟，你好，卡洛。”近处的这个“人”其实与双目沙星人长得很像，棕色短发，拥有四肢和手脚，不过皮肤呈现深色，与沙星人普遍的白色皮肤不同。
“那是文森。我们来自奥维特尼亚文明，与一次强磁暴相遇时生成了奥古虫洞，虫洞就把我们传到了这片星系的边缘。”
“噢，请相信，我们并没有任何歹意，也无意掠夺贵星上任何一个粒子。咳咳，我们之所以耗费能源降落在这里，是因为接收到了一个信号——不过信号在前一段时间突然消失了。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还请你相信我们。”
卡洛大概像是背诵知识点一样背诵完这段话，接着呼出一口气，又问：“所以，这位美丽的沙星小姐，请问你是要立刻返回你的家园呢，还是想要在我们的舰艇上多待几天呢？”
这时候一直保持距离的文森说话了：“建议你选择后者。我最近发现，你们文明的世界观似乎还处于神话阶段。虽然多管闲事为人不齿，但我还是没办法忍受这种情况。”
卡洛投去嫌弃的一眼，说：“噢，美丽的沙星小姐，请不要在意他的鲁莽，他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
说完先给自己的嘴呼一下：“呸呸呸！背文章背得我都要被同化了！老子最烦这种腔调！”
……
安苏就留了下来。她想伊洛拉应该会对这些东西更感兴趣，在安然度过了一个夜晚之后，便在一处合适的地方挥舞了一阵包裹，示意一切顺利。
在“d区”，同属于第十二小队的还有另外几个人，由于他们到得都比安苏早，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里都有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
于是琳娜也就不复存在了。失去了祭司的城市，只会成为野兽的巢穴，或者被埋藏于沙土下的废墟。
在“舰艇”的这个区域一侧，有着一面宽阔而长的窗户，被称为“玻璃”，阻隔空气与灰尘，却留下光线。安苏站在玻璃面前，就能看见远处扭曲的沙砾丛林。据卡洛解释，这是因为磁场的混乱以及一点微妙的夸克越频颤动，至于跟他们的到来有没有关系，那就不好说了。
安苏望着那片遥远的混乱区域，就像在望着第一大城市的余辉——虽然她并没有见过琳娜的任何事物，也对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总还是有一点奇异的心情。
琳娜的祭司召唤来了外界的客人，客人们带来了许多信息与知识，似乎整个沙星都要因此而改变；但沙普沙曼杀了她，因为这是一种背叛。
……
“沙星不需要外人。更不需要外来的任何事物。”
“你们所想的又是什么呢？这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沙星！”
“不要把它变成那些科技的复制品！不要把它变成一片规规矩矩的、与那些星球别无二致的土地！”
“记住我的话——你们是沙星人！”
我们是沙星人。
在舰艇里待了十几天之后，安苏等人回到了沙普沙曼，并带回了一些“芯片”和相应设备。
以上的话就节取于带回芯片一两天之后的一次讲话。
安苏无法想象沙普沙曼是怎么在这么一小段时间内把芯片里的内容都了解得七七八八的，但她确实同大多数听众一样，明白了光辉祭祀的态度，并且记住了好几句关键的话。
……但是外来的事物本身就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这种力量，是任何一个生命都很难抵抗的。
关于整个世界的最深刻的真理、宇宙的全貌、生命的起源，以及所要踏足的未来。
安苏自己也是个很典型的例子——当她知道了沙星之外还有一个广阔的世界的时候，很多观点与想法就逐渐地翻新、变化了。
也许她的家乡并不在沙星上。正如安鹭尧很有可能也来自于大气层之外、黑暗的宇宙星辰之间。
……当安苏这样想的时候，她忽然就觉得沙星上的水喝起来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