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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有顾逢锦那个女人在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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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的云城或许不是这样,但如今是。

    田中残枯败叶,日头炽烈,戴着斗笠的老翁辛勤收割,穗子上却只有寥寥干瘪的麦粒。

    一双双黝黑皲裂的手,捧着那些不饱满的粮食,小心翼翼装入口袋,一粒都不舍得浪费,因为那是他们全家的救命粮。

    城外田地寥落,牲畜都杀了吃了,自然没有牛羊耕作。城内又是另一副萧条零落、饿殍遍地的光景。

    没有田产的人家,大多带着细软家眷逃难去了,独留一间间空置的破屋。街边店铺还开门的零星几个,进出的都是官宦人家。

    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浪人睡在巷子里,以草席裹身,在夜露浓重的晚上悄悄僵冷。

    云城最壮观的地方是农坊,在城西的山坡底下,成片成片红瓦的坊厂曾经是百姓们期待的务工之所,只不过现在只剩一个守门的老头。而那些工具陈设,此刻也已锈迹斑斑。

    嵇耀自赴任后就龟缩在府邸里,他住的院子是过去曹城守的私宅,牌匾还挂着“曹府”的字样,来不及做新的。

    手底下一帮地方官每天除了哭穷就是哭丧,嵇耀每日看着云城农坊账簿上的赤字就心肝疼,感觉自己在这住几天就能短命十年。

    “殿下,城中百姓生活凄苦,饥荒蔓延,还请立刻开仓赈灾,并向京中求援啊!”知县是个中年男子,此刻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门口,毫无形象。

    “城中尸体增多,恐引发瘟疫,县衙内人手不足,如果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那云城农坊,耗资巨大,万万不可再继续运作了啊,请殿下及时收手……”

    嵇耀被他嚎得脑仁突突疼,挥手间一个茶杯砸过去,“砰——”一声碎在脚边。

    “天天只会哭,本殿来之前你们都干什么去了,怕散播瘟疫那就把流民都赶到城外去!农坊入不敷出,现在脱手就只能换三间瓦房的钱,我砸进去几万两银子,你是叫我血本无归吗?!”

    “滚滚滚!全都给我滚出去!”

    知县灰头土脸,溅了一身的茶水被轰出去。

    嵇耀平复了下呼吸,随手从怀里摸出面铜镜端详自己的脸。

    自从那日在寿禧宫被蛇咬,伤好之后他额头上就留下了蛇毒疤痕,虽然看起来不太显眼就像块红斑,但也使他的相貌大打折扣。

    可恶……

    嵇耀扔了铜镜,英俊的面孔扭曲,顾逢锦怎么不去死!水性杨花,背信弃义的贱人。

    还有嵇玄那个狗皇帝,竟然闷声不吭查到了南方的屯粮,所幸主管人的名字都和他没有关系。

    “夜长梦多,近些日子局势不对,不可以再等了,再继续下去,我这么多年的心血都会白流。”嵇耀捏紧椅子扶手。

    这时,小厮平安从门外跑来:“殿下,是宫中传来的消息!”

    “快拿来!”

    嵇耀翻开信纸,见上头一排娟秀小字,明显是女人的笔迹。不过寥寥数语,就将近些日子宫中的动态道出。

    “哈哈哈,好好好,我在宫中埋下沈贵人这个暗桩果然没错。嵇玄胆子也是真大,竟敢独自偷偷出宫。不是喜欢微服出巡么?我就让你死在荒冢野地里,拿你的人头喂野狗。”嵇耀将信纸捏碎,疯狂大笑起来。

    “传令下去,驻扎在嘉兰山的将士们统统听我号令,逐步拔营进军京城。另派死士盯住嵇玄一路的行动轨迹,照着沈贵人的密信线索,找准时机将他就地诛杀!”

    “一旦狗皇帝身死,朕即刻拥兵成王。”

    平安有些顾虑:“殿下,会不会太仓促了一些?咱们南方的粮仓刚刚被曝,朝中接应的大臣也都是人心浮动的时候……”

    嵇耀站起来抖了抖衣襟:“你懂什么?只要我训练的十万民兵始终就位,那些被杀被俘的小喽喽都不足为虑。螳臂焉能挡车?只要嵇玄一死,朝中人心涣散,届时北方兵权被大将军拿下,城门大开皇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哼笑一声:“这家伙惜命的很,从不离开皇宫,现在那么好的时机我绝对不能错过,一定要把他困死在民间!”

    平安低眉:“是……”

    安排好事宜后,嵇耀的呼吸久久不能平复,他看着衣柜中早已缝制好的龙袍双手颤抖:“这一天终于来了,你们看不起我,我却要你们死在我前头。”

    争夺皇位的各位皇子,惊才绝艳也好,母家势大也罢,过去他们从未正眼看过出身卑贱的他,而如今,他们全都在龙椅前殒命。

    战局已经到了尾声,不是嵇玄死,就是他亡。

    嵇耀咬紧牙关,指甲嵌入龙袍中,他不得不承认,其实在看着铺面、财物一点点丧失、朝中线人一个个沦陷的时候,他真的怕了、慌了,他不敢再继续等下去。

    ——他有预感,有顾逢锦那个女人在一天,他就不得安宁。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绝对不是……”

    阳光普照,万里无云。

    顾逢锦此刻正站在郊外的一处田埂上,看老农民牵着水牛犁地,他们一路从燕城走到临县,体察百姓生活,顺手揪几个贪官恶吏。

    冥冥中感应到什么,顾逢锦总觉得心中不宁,回头一看,就又见嵇玄站在树边,一道人影从他身侧一掠而过,瞬间消失踪迹,似乎是暗卫。

    就这几天,嵇玄每日里发出的信件越来越多,虽然表面上不说,但顾逢锦和他朝夕相处,很容易察觉到哪里不对。

    “发生了什么事?”她压低声音问,“你知道我不好糊弄,我要听真话。”

    嵇玄看了看她,沉声道:“嵇耀打算刺杀我,谋反起兵。”

    顾逢锦一愣,随后脸唰的一下白了。

    对于《龙御九天》这本小说来说,男主角的谋反是正文剧情主线,就算她这只蝴蝶再怎么扇动翅膀,拔除嵇耀的左膀右臂,他也一定会照着剧情反叛。

    按理说不至于那么快,原著里嵇耀可是在一年多以后做足准备了才……

    而且他如今钱财势力都不成熟,甚至还没勾搭上外邦公主,是什么叫他下定决心现在反叛?

    顾逢锦拉起嵇玄拔腿就要跑:“快走,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

    话未说完,她右手一紧,被人整个拥入怀里。男人轻轻抚摸她背脊,声音就传递在耳畔:“别怕,有我在这,我们都会没事的。”

    顾逢锦揪着嵇玄的衣襟,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感受到肩膀上手掌宽厚有力,她躁动的心稍安。

    是了,这一次不是孤立无援,她不是独守后宫,他们也没有反目,父母家人尚在,朝中还有诸位可靠的大臣,嵇玄不是独自一人。

    而且她已经提前知道了走向,她不会让嵇耀的HE结局再来一次。

    *

    看似平静的大庸朝,此刻风起云涌。

    嵇耀暗自渗透了十几年埋下的势力,岂能是一朝一夕就被摧毁的,虽然揪出了几个官员杀鸡儆猴,但更深层与他牢牢绑定的武艺大将军丁令、忠勇侯赵赫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抓到把柄的。

    丁令正坐在书房里,他对近期嵇玄的手段也十分在意,正巧收到嵇耀飞鸽传书,吓得笔都掉了。

    “现在发兵?”

    他一摆袖口,简直无语,“大业可徐徐图之,何必操之过急。还不是因为云城环境艰苦吃不消了?哼,四殿下真是年少气盛不成气候!”

    要不是女儿一片痴心,简直懒得理他。

    忠勇侯赵赫也在他书房内,同桌的还有文常殿大学士闵行,两人皆是摇头。

    他们家中的嫡女也被嵇耀迷得五迷三道,虽然早早许诺了未来贵妃之位,但也有些担忧。

    “如今南方三处粮仓暴露,我们可依仗的军粮只余下两处,要供给十万大军迁移实在是困难,更别提熬下苦战了。”

    “还有最近皇帝的动静,简直指哪打哪、匪夷所思……”

    “不过四殿下确有一点说对了。”闵行哼笑一声,他压低声音,“嵇玄胆敢不带护卫只身微服出宫,就要做好掉脑袋的准备,这个机会可谓千载难逢,也难怪四殿下都坐不住了。”

    三人沉吟。

    赵赫一拍桌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如赌一场!就算兵败,外邦的爵位早已备好,我等仍可全身而退。”

    “有何可惧?北方军都被丁大将军渗透了个干净,仅靠几千皇家亲兵不足为虑。”

    “提前恭贺各位国丈得享富贵了。”

    “哈哈哈哈……”

    *

    反贼们囤留在嘉兰山脉的民兵有十万数,分散成十几支散兵,平日里扮作普通农民模样,耕地开荒,饲养战马,平时就封起路来进行训练,到需要补充蔬菜蛋肉了再打开路让农人进来。

    附近几个村镇都时常和他们交易,村民们知道这里有个万人聚集的大矿场,需要时不时补充物资。

    老张推着个破旧的独轮车,上头放着他自家种的蔬菜和家养的鸡蛋,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等着交货,他身边跟着个外乡回来的朋友,也抱着许多农货的大袋子。

    老李是头一回来,不免疑惑:“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见来来去去的男人都穿着粗布短打,有些扛着铁锹推着小车,但路边又没多少挖出来的矿材。

    老张也说不清楚:“说是开矿的,这嘉兰山有大矿藏呢,挖了这许多年还没挖完。”

    这么一听,老李眉头紧锁,但没说什么。

    等轮到他们交货了,收蔬菜的管事给他们一人数了一些铜板,挥挥手打发了,老张点头哈腰十分高兴。

    老李则落在后头,悄悄打量四周,他见几个男人牵着群高头大马走过,顿时背上嗖的出了一层白毛冷汗。

    “老张,听我的快些走!”他死命扯同乡的袖口。

    “你这是怎么了?”老张还挺不乐意,“别是看我卖的钱多羡慕了吧!”

    “羡慕你大爷,别废话了,再也别来这里卖货,这些人有问题!”

    老李压低声音,装作尿急的模样扯着老乡往外头快步跑去,等到出了管制的大门口,他才急急喘了一口气。

    见同乡脸色难看,老张问:“哪不对了?不就是管的严了些,大矿场都是这样的,怕我们偷拿矿石嘛!”

    老李猛摇头:“正常的村子都有男女老少,就算是矿场工地,也偶有工人会有妻子跟随,做饭洗衣。但你看看这里,何曾看到一个女人?”

    “角落里堆的矿石像是数个月不曾动过了,连铁锨都生了锈。”

    “而且还有那些马,他们连鸡鸭都不养,为何要养这许多高头大马……”

    老张听他这么一说,再瞧瞧一看,这才发现了一直不曾怀疑的地方。

    “这、这里的人怎么年龄都……”就算是矿场,矿工的年龄也是层次不齐,个别贫穷的人家还有五十多的老人出来打工。

    而这里一眼望去,全都是体格健壮的青年人,走动间隐隐带着肃杀之气。

    老李一扯同乡的胳膊:“别乱看了,快走!”

    他们两个僵硬着步子往驴车的方向赶,忽闻身后一阵骚乱。

    “那边两个人,站住!”

    老张背脊一麻,生生止住了回头的欲望。一旁老李狠狠咬牙,抽出鞭子在驴子屁股上用力一抽,嘶吼着:“快上车!!!”

    驴车向着出口的方向疯狂跑去,带起一地烟尘。

    原本装模作样搬运矿石的民兵们互相看了一眼,统统放下手里的工具,他们自麻袋后、草堆里拔出雪亮的刀剑,目光狠辣。

    “被发现了,那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将军有令,拔营起兵!往京城出发,取狗皇帝人头,杀!”

    马甲一扒,民兵们统统化身嗜血的恶鬼。

    “杀——!杀——!”

    还留在矿场里的村民目瞪口呆,他们目睹了这一切,有的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刀抹了脖子,有的只来得及快跑几步就被一箭射穿胸口。

    “救命啊!杀人了!”

    “快跑啊!!”

    “求大人饶了我儿子吧!啊——”

    哀嚎声四起,宛如地狱修罗。

    新鲜的蔬菜上溅了血,鸡蛋肉块滚落在沙地上。

    而在山林里,赶着驴车像疯了一样奔命的老张和老李也顾不上什么铜钱货物了,他们面色惨白,所想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赶紧去通知村里人,带上家人快些逃命!

    车轮咯到块石头猛地一颠,两人失去重心摔在地上,本来就薄的车板顿时四分五裂,驴也跑了。

    老张被砸得当场晕倒,老李一头的血,他在地上勉力往前爬了几米,染血的手指扒着沙土:“快跑……”

    树林里传来窸窣声响,他艰难抬眼一看,见几双黑色的厚底靴子停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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