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第三演 奢靡香（108）
累累蓝花楹的花枝, 从墙内垂挂出来，如瀑布，如浓紫色的烟雾一般，美的如梦似幻。
从这条路上路过的人, 无论是恰巧途经, 还是就住在这里, 每每看到这样美丽的场景，都会忍不住伫足观赏，拍照。
一对情侣此刻就在拍照。
女孩子站在靠墙的位置, 在举着手机的男友的注视下, 抬起右手，够下一条花枝, 贴在脸颊前，向着镜头露出甜甜的笑容。
驱车回来的谢闵, 看到这一幕, 并没有选择打扰, 他下车后，就这么倚靠在车门旁, 等着这对欢欣甜蜜的情侣拍完照, 才拿出钥匙，打开那扇紧闭的大门。
看到他进去, 女生叫住了他, “诶——是你住在这里吗？”
被叫住的谢闵回头看了一眼。
怕他误解的女生连忙解释, “我上个月刚搬来这边住，每次从这里路过都能看到里面那几棵蓝花楹树，就是从来没看到人进出过，所以问了一下——真的很漂亮。”
谢闵听出女孩子言语中的坦诚, 微微一笑，“这里是我朋友的房子，我也只是在这里暂住。”
“哦哦！”
“喜欢的话，可以进来看看。”
“可以吗？！”
点头应允后，谢闵率先进入了别墅。那对情侣，也跟着走了进来。
别墅里还维持着沈景时离开的样子，连他的花园，谢闵也接手，派人专门料理。如今这里繁花似锦，蓝花楹树更是成了这条路上颇为有名的景观。
不过这里的主人，却已经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
没有在花园伫足，径直走进房间里的谢闵，脱下外套，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半年里，他经常过来，有时在这里过夜，有时只是在客厅坐一会。已经沉寂安静了半年的别墅，如今因为那对叽叽喳喳的情侣，又多了几分生气，谢闵扶着额头，侧首坐在沙发上，透过窗户，看他们碰碰秋千，摸摸花墙。
过了会，那对情侣走到门口，礼貌的和他打了招呼之后就离开了。谢闵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到西斜的夕阳，在他脸上镀上枯黄玫瑰一样的晕光。
马上就要天黑了。但他仍旧懒得动。
在安静中，他睡了过去。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他在梦里，回到了多年前。
他骑着单车，接只有奶奶照顾的沈景时回家，坐在后面的沈景时，因为成绩不理想而闷闷不乐，靠在他的背上，羡慕的说，要是能和他一样就好了。为什么要一样呢？因为大人总喜欢告诉孩子，只有努力读书，有优秀的成绩，未来才能过上不为钱发愁的困苦的日子。
因为小时候吃过苦，所以长大了才比旁人都爱追逐物质。
谢闵在梦中，知道自己身在梦中，他骑着单车，在颠簸坎坷的小径上，那时他还在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已经因为早慧，有了忧郁复杂的心思。
眼前突然亮起的强光，让谢闵恍然一惊。他从梦中醒来，正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沈景时。
沈景时看到他，也有些吃惊似的，“你也在啊。”
谢闵起身站了起来，“小景。”他总是很清醒，然而此刻却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现实。
沈景时看他那副迷惘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干嘛，没睡醒？”
谢闵这时才意识到，是现实。
离家半年的沈景时，终于回来了。
然而不等他绽颜，沈景时身后走出的另一道身影，又让他脸色微微凝固住。
“他是——”走到沈景时身旁的倒悬明知故问。
沈景时，“谢闵，我发小。”
“哦——我想起来了。之前你和我说介绍过。”倒悬走了几步，停在谢闵面前，向他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小景的弟弟。”弟弟两个字，用的轻声，表述起来，颇为玩味与暧昧。
谢闵伸手和他碰了一下。
倒悬漫不经心收回手，又退回沈景时身旁，像是主人似的，在客厅里四下打量一遍，“空置了这么久，没想到还这么干净。是你发小过来帮你打扫吗？”
又是明知故问。
“我记得我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当时是二楼吧。走走——陪我一起上去看看。”音落，倒悬自然的牵住沈景时的手，拉着他往楼上走去。
两人亲密的举动，落在了谢闵的眼中。他目送两人消失在楼梯拐角，才终于收回目光。
……
谢闵公司发展不错，规模翻了几番，之前只是租赁的写字楼，如今已经买下，正式成为了他名下的资产。
这些都是席间，谢闵亲口说的。
一直抱着手机，没有插入过两人对话的倒悬，忽然开口，“锐乐——注册资金一千万。”
“融了两轮资了。”
看着公司更详细的情况，被倒悬复述出来，谢闵倒没有太大反应，反而是沈景时夸赞道，“这么厉害！恭喜啊。”
小城市已经有了日新月异的发展，市中心不少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沈景时分不清是从前就有的发展，还是只是这短短半年才有。
服务员推上餐盘，将烹调好的食物摆放在桌。
或许是小城市，还未适应这样的消费，在这个装潢不错，算得上是高档的餐厅里，并没有多少客人。
“你呢？”
“现在在做什么？”
谢闵问他。
沈景时正要坦言，倒悬却已经替他开口，“现在，我们算是自由投资人。”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不过那是倒悬的职业，和赋闲的他无关。
谢闵却格外注意‘我们’这两个字，他看着在倒悬开口后，就陷入沉默，用手托着脸颊，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的沈景时——他还是那么漂亮，餐厅里那种明澄澄的光线，让他的轮廓，像是层层叠叠的剪纸图案投射在墙上——朦胧，且美好。
哪怕谢闵再迟钝，也该明白两人此时存在的关系了。
和半年前相比，沈景时更美丽，也更缺乏生气了，他对什么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甚至连说话都懒。
一顿接风宴，就这么结束了，倒悬要叫来服务员结账，谢闵却在他之前将钱夹在了上菜单里。
“好了，走吧。”他如今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支付一切账单。
沈景时也明白，拿上衣服，和他离开了座位。
……
不知道吃到了什么过敏的东西，还是气候不适应，倒悬身上长了很多疙瘩，沈景时开车送他去了医院挂针。
因为天色晚了，沈景时就准备和谢闵先回去，休息一夜，明天再来看他，倒悬答应的好好的，等沈景时坐上了车，准备走的时候，又打了电话，让他留下陪自己。
“睡一夜就好了，我明天早上早点来。”沈景时哄他。
“不。”
“我呆着也什么都做不了啊。”
“我不管。”
沈景时无奈，解开安全带就下了车。感觉到他对倒悬这个弟弟的顺从，有些受限于他的意思的谢闵，和他一起下了车。
沈景时已经挂了倒悬的电话，和他说自己会回去，谢闵叫住他，两人在昏暗的停车场说了会儿话。
他果然在最后问了倒悬和他的关系，早就料到有此一问的沈景时，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平静，“我也该算……跟他在一起了，或者更直接的说，是被他包养。”
“……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靠在车门上的沈景时笑了一声，“他长得也不错，钱也多的花不完。”
“你喜欢他的钱。”
沈景时反问他，“谁不喜欢钱？谁想过那种——想要什么都得不到，每个半夜，都为明天发愁，哭的睡不着的日子啊。”他描述的正是他的曾经，“谁想要一直过那种日子啊。”
“你可以说我虚荣，说我拜金。”
“可一旦过过那种，什么都不用发愁，每天睁开眼，是生活，而不是生存的日子，就不想再回去了。”
谢闵怎么可能这样说他呢。他喜欢钱，可又在自己这个好友，人生最低谷，最窘迫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拿出一大笔钱给他。
大家都会觉得，朋友之间，力所能及，当然要帮一把，但当这种事真的摆在眼前，又会有多少人，愿意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的朋友做出这种‘力所能及’的事呢。
他本来可以做一朵开在花园里的玫瑰，倒悬却要他只为自己开放。于是用琼浆做雨露，钻石做器皿，将他放在温室里，摘光了所有叶子，只留下枝头那朵正在开的花。现在一点点生活的风霜都能让他即刻凋零。
一辆车行驶进了停车场，明亮的光柱，正打在沈景时的身上。
他周身漂浮着灰尘。
受惠于他的谢闵，绝不会对他有任何指摘。
“我就是这么现实的人。你不该，把我想的那么好。也不该爱上你所臆想的，那么好的我。”沈景时扶了下手肘，同时唇瓣颤抖的，呼进了一口气，“现在，看清了吧。”
说完，就在他转身准备进入电梯，回到医院里的倒悬的身边的时候，谢闵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他。
“你这么说，是不是等同于告诉我，我还有机会？”
“比起你喜欢女人，我只能选择成全，你因为钱，接受一个男人，反而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沈景时离开，是为了躲避他。
“我也有很多钱。”
“如果不够，我可以赚更多。”
他明白他这辈子遇不到第二个这么喜欢的人了。从年少陪伴，再到人生最低迷时，向他投来的那一束光。
人的一生太短太短了，短的只够被一个人惊艳，爱上一个人。此后年年岁岁，遇到的所有心动的人，都带着这个人的影子。
沈景时拉了一下他紧贴在自己身上的手掌，想将他拽开，谢闵却收的更紧。
“我不要错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