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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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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满了字的笔记本,纸张泛黄,页角蜷缩。字迹铁蒺藜般生硬,转折锐利,笔锋刺透横线格忐忑起伏,组成一道道钢丝刺绳,插在名为生活的围墙上,仿佛可以囚禁住一段人生。

    控制笔尖的手指骨节被皮脂包裹,圆润软滑,柔嫩的指腹用力刻下僵硬的笔痕,矛盾重叠。

    “他在遮天蔽日的翠绿色牢笼里进行了一场冠以告别之名的谋|杀。”

    瘦劲的字迹写道。

    “他埋葬了他的曾经。”

    =

    余酒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咔哧咔哧地啃着坚果棒思考:我究竟该如何制止面前的争吵,但又不会被群殴呢?

    “曲径!技术科复原出来的字迹是‘滨海失踪儿童受害者互助协会留念’,失踪儿童!失!踪!儿!童!这怎么看都是和那个打火机是一条线的,打火机交出来我们负责,你们去搞受害者的人际关系!”李砚洗的手掌在办公桌上拍得啪啪响。

    “那怎么就不能我和老路去查这条线,你和秦观去搞第一个受害者的人际关系呢!”曲径插着腰,以身高优势俯视着李砚洗,“再说了,查受害者人际关系的人就要去带受害者家属认领尸体?呵,谁规定的啊!”

    “哈?这难道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吗?你去查被害者人际关系的时候不还是要面对被害者家属吗?早见晚见有什么区别!”李砚洗双手环胸,微微仰视曲径,气势上完全不输。

    余酒战战兢兢地举手,“那个……受害者家属快到了……”

    “闭嘴!”李砚洗和曲径同时呵道。

    余酒被吓得一缩脖子,瘪瘪嘴不再出声。

    “我是队长,我说让你们去接,就是你们去接!”李砚洗哐当一脚踩在了曲径的椅子上。

    “咋?现在你丫是用职位压我们了是吗?”作壁上观、放曲狗咬人的路远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哦呦嗬,那你俩是准备二打一吗?来啊!怕你啊!我告诉你路远,现在不是只有你有狗了,我虽然打不过曲径,但秦观打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砚洗说着隔空一指正在蹭余酒坚果棒吃的秦观。

    忽然被自家老大点名的秦观眨眨眼,默默咽下嘴里的坚果棒,乖乖吠叫一声:“汪。”

    众人愣住,完全没想到秦观会配合,瞬间将视线聚向了继续默默啃坚果棒的秦观。

    两秒后,李砚洗率先回神,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瞧见没!”

    “厉害了啊李砚洗!你丫最好别躲!今天九队有你没我,有我没你!”路远说着脱掉了西装外套就开始解袖扣,“他娘|的打死一个算一个,输了进医院正好,打完还能站着的去接受害者家属!”

    “你少来!输了的爬也得给我爬去接受害者家属!”李砚洗从手腕上退下根发圈就开始开始扎头发。

    至此,从始至终没说话的袁一心松开鼠标,轻轻叹了口气,道:“唉——吵够了吗?我去还不行吗?每次都来这么一出,你们不累我都看累了。”

    袁一心话音还没落呢,曲径一改方才的气势汹汹,转而挂起贱兮兮又带点谄媚的笑来,双手比划着在胸口摆出小爱心,冲袁一心深情高歌:“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良好的家教要求袁一心不可以随随便便翻白眼,但她现在非常想翻白眼,特别是看到李砚洗和路远在听完她的话后双双坐下喝茶,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仿佛刚才吹胡子瞪眼、拍桌子干架的人不是他俩一样。

    呵,九队。

    “摊上这么个队伍,算我倒霉。”袁一心再次叹口气,将碎发捋至耳后,摇着头出去了,“一群三十好几的人了,幼不幼稚。”

    “一心姐,等等我,我陪你一块去啊。”余酒颠颠地跟了出去。

    秦观拿纸巾擦着手上的坚果屑,目送袁一心和余酒离开,然后歪头想了一瞬,起身将双臂搭在他和余酒办公桌之间的隔板上,望向李砚洗的方向,道:“老大,你们为什么不愿意去接受害者家属认领尸体啊。”

    “我不太擅长应付失去理智的人。”李砚洗向后顺了把自己的头发,将碍事的刘海捋上去,“我可以理解,但我不懂得该如何应对,情绪崩溃下的人类与野兽无异,说什么都没用。”

    “这次的尸体已经解剖过了,跟受害者家属解释这件事情很麻烦。”路远抬手整理袖扣,没带腕表的右手腕上一圈浅白的疤痕,不经意地被他藏进袖口之下,“我们没做错,但在他们眼里,我们更没做对。有些人觉得,我们应该因侮辱尸体罪被捕入狱,我们和凶手一样罪大恶极。”

    “以前遇到过追着我问什么时候可以破案的受害者家属,我给不了确切答案,我只能说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然后他们就会说‘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抓不到凶手你们就是帮凶!’”

    曲径双手垫在后脑,向后仰倒在椅背上,双腿交叉置在桌面上。

    他瞅了眼秦观继续说道:“还有那种家人尸骨未寒,前来认领尸体的却在外面因为遗产继承大打出手,结果里面的尸体根本不是他家老爷子。荒唐得很。我,宁可和尸体呆一晚上,也不想面对还活着的人。”

    秦观思索着点点头,又问:“那袁一心呢?她不是晕血吗?”

    “一心以前当过护士,只是害怕大量的鲜血,对于已经收拾好仪容的尸体并不害怕。”李砚洗右手背托着下巴,说,“就像有人吃新鲜草莓但不吃草莓口味的零食,有人不吃生番茄但可以吃炒熟的番茄一样。人类不是代码,喜惧好恶很难一概而论。余酒那小子,见到尸体吐得一塌糊涂,可玩起丧尸游戏来不还是脑浆肠子崩一屏幕。”

    “护、护士?”秦观眨眨眼,抓了个重点。

    “还有幼儿园老师、便利店收银员、律师助理甚至网红。”曲径旋转椅子绕了半圈看向秦观,“一心才是九队潜入侦查经历最丰富的,啧啧啧,让她去应付家属正合适。”

    “那……”好奇宝宝秦观还想问点什么。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路远啪嗒一个小纸团扔了过去,“各忙各的事去!”

    李砚洗走过去拽着领带呼噜了把狗脑袋,“走了,该干正事了。”

    滨海失踪儿童互助者协会留念。这是手表上曾经留有的字体。

    滨海失踪儿童互助者协会属于非官方性质的,并没有记录在案。李砚洗拇指无意识在那几页失踪儿童的调查报告上摩擦了一会,捏着那几页纸走进了五队的办公室。

    金玉分局第五中队,主攻人口失踪。

    “早啊!”李砚洗一如既往的不爱敲门,但还算礼貌的推门打了声招呼。

    正在忙碌的几个人停下手里的活,看向她的时候眼里带着点疑惑。

    离得最近的那人看起来和秦观差不多大,干干净净的寸头,黝黑发亮的肤色,他放下手里的照片开口笑着说:“早,怎么了?”

    “黄昇,你们队长呢?”李砚洗扫视一圈,没见到意想之中的人,“他不会是在躲我吧?”

    “没有,他哪敢啊,队长出外勤了。最近接了个阿兹海默症老人走失的案子,偏偏是个四代类毛型异族,黑线仓鼠,难找的很。”黄昇笑道:“今天来是什么事啊?打火机公益广告上那个失踪儿童的资料不是已经送过去了吗?”

    李砚洗听后扬扬手里的资料,“收到了收到了,今天主要是来问问你们知道‘滨海失踪儿童互助者协会‘吗?”

    “有点耳熟……”黄昇皱眉回忆了一下,回身冲同事招招手,“小周,你上次是不是接触过这个协会?”

    “对,是个民间性质的组织,成员主要是一些走失儿童的父母家人,大部分是异族。”那位姓周的警官走过来说道。

    “有这个协会的人员名单吗?”李砚洗问。

    “有,但是因为是之前要的资料了,可能不太准确。”小梁说道。

    “没事,我们只是想把名单上的人和最近报人口失踪的人员进行一下对比,兴许会有发现。”

    “好,你等一下。”

    =

    报团取暖。

    人类作为社会性群居动物,惯爱以此慰藉自我。彼此撕扯,舔舐,用别人的痛苦填补自身的伤口。

    瞧啊,有人比我更惨。

    那么我也没有那么可怜。

    男人靠在墙边,仿佛还能听到室内交错低吟的哭泣,他深邃若寂潭的双眸望向窗外,在被阳光暖罩内里依旧冰冷的玻璃上映出嘲讽的姿态。

    哭给谁看?

    惺惺作态。

    疲惫自灵魂深处蓬勃生长,他把头靠近玻璃窗,在一片沸腾的情感中妄图寻得一方寂静的角落。情感是人间的着色剂,他生长于这色彩斑斓的人间,却无法看清世间百色。人生来便有七情六欲,他的七情却似乎比他人的浅淡半分。他明白微笑与哭泣的时间点,把生气和哀切把握的恰到好处,学着身边人的样子扭曲五官做着各式各样的表情,赞同附和,假装自己与他人没有区别,假装自己可以理解他们的苦痛。

    只是,他究竟装得了几分像?

    他说不准。好累。

    门口敲门走进一对男女。他好奇地侧眼去瞧。

    女人看着年轻,但眉眼间的冷寂却暴露了她经历的岁月,他猜测,她或许是二十九岁,但也有可能已经超过了三十岁。

    她身后跟着个男人,稍显稚嫩,个子很高,脸生得也好看,上扬的眼尾自带不服输的戾气,但上扬的嘴角倒显得乖巧得很。他与女人保持一定距离却又乖顺服从的样子,实在让人很难猜测二者的具体关系。

    可是能来这里的人,除了夫妻还有别的关系吗?他兀自想着。他们的孩子应该是像那个女人一样漂亮,又像那个男人一样乖巧吧,那就难怪会被坏人瞄准看上了。

    真可惜。

    他看见坤叔迎了上去。坤叔是协会名义上的管理人,年纪大了,嘴上说着早已对把孩子找回来这件事情不抱希望,但仍尽心尽力的运营着这个协会……他不懂,坤叔这辈子是不准备干点别的事情了吗?孩子回来了又能怎样呢,如果那孩子顺利长大,应该和自己一般大了,许是儿女双全,许是撒手人寰,总之是在坤叔看不见的地方成长衰老,拥有了自己的人生。

    而那孩子的人生,早就和坤叔没有了关系。

    说自我感动是有些过分的,但他总归是觉得,该放弃的执念不放弃,伤害自我且麻烦他人。无法理解。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女人的表情,只能看到女人和坤叔聊了一会儿,然后坤叔转身冲自己招招手。

    是找我的?他皱着眉,站起来,慢慢踱过去。

    “你好,异族管理局。”女人掏出一张警猎证,说道。

    李砚洗?奇怪的名字。

    “是因为我父亲的事情来的?”他问。

    “对。”女人道。

    又是父亲。他忽然有些不耐烦起来了。

    “尸体认领不是已经让我姑去了吗?你们找我做什么?”

    “你怎么没去?”那个男人追问。语气直接,倒没有恶意。

    “我和我父亲关系不好。”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他看到那个男人的眉毛皱了起来,似是不解。他忽然有些想笑,他也这么做了。

    “警官,和自己父亲关系不好……犯法吗?”

    他听见自己笑着问。

    =

    聂庆,林岗失而复得的儿子,也是打火机上的那个失踪儿童的亲生哥哥。

    很瘦,脸颊凹陷,黑眼圈极重,被一股浓浓的疲惫感包围着。

    李砚洗有一瞬间甚至想联系人类缉|毒|大队。

    “和自己父亲关系不好……犯法吗?”聂庆说着,嘴角上扬。

    他在笑。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砚洗下意识地舔了舔犬牙。

    “不犯法。”秦观眉头紧锁,有些不快,“只是有些意外。”

    “警官,这世上和自己父亲关系不好的大有人在,没什么好意外的。”聂庆笑说,“我八岁走丢,十五岁才找回来,回来之后父亲因为寻找弟弟,从没管过我。我和父亲,只是一段没有情感基础的血缘关系罢了。”

    “可即便十五岁回来,现在也有十几年了,总该是有些情感基础的。”秦观道,“他死了,你就一点都不难过?”

    聂庆不耐烦地摆摆手,“有些时候,长时间的相处反而会失去仅剩的情感基础。他死了我当然不难过,我只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

    “你父亲是被谋|杀的,你这样说……”

    “这位警官,我说,当然是因为这件事不是我|干的。我只是和他关系不好,又不是恨到想要杀了他。”

    “但是你说你觉自己解脱了……”

    秦观上前一步,激动地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被李砚洗悄悄踢了两脚制止了。秦观不知道自家老大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闭上嘴,往李砚洗身后挪了挪。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你父亲有什么仇人?或者……”李砚洗将手中的照片递了上去,“你父亲和这几个人关系如何?”

    聂庆懒懒的扫了一眼照片,眼神毫无变化,只是下意识的看向魏坤,得到魏坤一个沉默的点头。

    聂庆随之叹了口气,道:“仇人的事情我不知道,这几个人都和我父亲关也仅仅是认识……看起来他们也去世了。”

    他的语气平淡,听起来并不难过,像是在谈论邻居家走失的宠物狗,或是檐上今年没来筑巢的燕子。秦观猜不透他的情绪,不,与其说是猜不透,不如说是感受不到他的情绪。

    这感觉很怪。

    “如果是问我父亲的事情,姑姑比我更了解。如果是这几位的事情,坤叔比我更了解。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失陪了。”聂庆说。

    三个如果抛出来后,他小喘了一口气,而后打了个哈欠,眼皮无力地垂下,复又艰难地抬起——这应该是一个眨眼。

    李砚洗面上无波无澜,她盯着聂庆,左臂被右手架在胸前,左手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互相碾磨。过了一会,她微笑着点头道:“好,您先去忙,有什么事情我们会再联系你的。”

    聂庆点头,转身欲走,李砚洗却忽然开口问道:“不好意思走个流程,请问这周一晚9点到12点您在哪里?”

    聂庆脚步一顿,僵硬地回身,道:“在路对面的超市上班,监视器可以证明。”

    “好,谢谢您的配合。”李砚洗笑道。

    聂庆回以一个缓慢且疲倦的眨眼,依旧没什么情感波动,他径直走到房间最远处的窗户前面坐下,继续看向窗外,就像一尊雕塑。

    “这孩子自从十八岁从家里搬出来之后就一直这样了。”魏坤向秦观解释道:“他跟老林性格相处不来,但也没有坏到要杀死自己父亲的程度。”

    “理解。”李砚洗挂着公式化的微笑,说道:“街对面的超市是……”

    “那也是我的店,聂庆这孩子没上过学,性子又内向,不好找工作,我全当帮个忙。”魏坤看向聂庆时,脸上带着属于长辈的温柔,“每次看到他我就觉得还有希望,相信我儿子有一天也会回来的。”

    李砚洗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秦观。

    秦观不解,歪歪头看了回去。

    李砚洗没给解释,只是垂首,笑着摇摇头,自嘲似的。

    “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们看一下监控录像吗?另外,能把照片上这几个人的信息告诉我们一下吗?斯人已逝,我们有义务调查出真相。”

    李砚洗说着示意秦观记录一下。

    魏坤叹了口气,眼眶微微发红,点点头。

    =

    那对警猎人离开了。

    男的离开前看了他一眼。在女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嘴角不再上扬,本就窄小的双眼皮褶皱因为蹙眉凝视的动作而越发失去了存在感,原本圆润的眼睛轮廓因而变得尖锐,眼神冷冽刺骨。

    似是冰原上盯住猎物的狼。

    不加掩饰的怀疑。

    聂庆并不紧张,尽管那眼目光足以称得上凶恶。他觉得很有意思,尤其是在看到女人回身的刹那,男人瞬间挂起的乖巧笑容。瞧,每个人都带着面具,谁也不比谁真诚多少。

    他鼻腔里喷出一声嗤笑,转头,不再关注那对男女。

    =

    万通商贸城人多客也多,充斥着汽车尾气和机械用油的刺鼻臭味。一手的轮胎,二手的机床,三手的液压泵,来自整个滨海市的客户穿梭在被油污浸染的招牌之间,货比三家,掏出成千上万的资金,然后因为几十块的零头上演着一出出市井喜剧。

    楼上是住宅,楼下是商铺,天天超市就这样夹在巧媳妇东北菜馆和马牌轮胎的中间,与街对面伟伟汽车用品店上面的‘滨海失踪儿童互助者协会’彼此相望。

    李砚洗站在超市门口环视四周。

    因为是商贸城,每家每户的招牌旁边,或多或少都装着摄像头,她估摸着计算了一下,如果只是超市门口,存在视觉死角的概率极小。秦观拷完视频备份后走出超市,顺着李砚洗的目光看向‘滨海失踪儿童互助者协会’的那扇窗户,隐约可以看见聂庆紧贴在窗户上的脸,眼窝深陷,像个骷髅。

    “老大,刚才问过魏坤的妻子了,她说这周一聂庆下午四点准时来换的班,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秦观说,“魏坤说他早上六点来开门的时候,店内也没什么不对劲。”

    天天超市属于家庭式商店,早上七点准时开门,第一个售货员也就是魏坤妻子赵翠翠工作到下午四点,聂庆下午四点上班十二点下班。在此期间,魏坤一直在街对面的伟伟汽车用品店工作,只在午饭期间过来和妻子一起吃顿饭,然后在晚上九点关门回家。

    李砚洗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随即指着巧媳妇东北菜馆说:“饿吗?”

    “不……”秦观摇头。

    “吃饭。”简单干脆,根本没打算听秦观的回答。

    秦观疑惑,微微歪了歪头,但还是挠挠后脑,乖乖地跟在自家老大后面,走进了菜馆。

    “老板!锅包肉和地三鲜,再加两碗,啊不,三碗米饭。”

    “您先坐!”吧台坐着的应该是老板娘,强壮精干,她利索地站起来,冲着后厨就是一嗓子,“老四,锅包肉!地三鲜!”

    “老板,您是东北人吗?”李砚洗拉开凳子,熟络地说道。

    “是,嫁过来好些年了。”老板娘人也热情,回话时反而带着滨海本地的口音,“不过不是里头那位,咱们厨师也是东北的,我是二婚。”

    “呦!那我可得好好尝尝。”李砚洗说着拆开一双一次性筷子,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刚工作那年就是在东北,这一晃也是好些年过去了。”

    “是嘛,那你是得好好尝尝,做法都是我婆婆祖传的,绝对正宗。”

    “好嘞!”

    李砚洗一改往常生人勿进的模样,笑得眉眼弯弯,讨喜得很。

    秦观拿茶水仔细洗着一次性餐具,心里直嘀咕:嗯?没听说老大在东北干过啊,不是大学一毕业直接联考到滨海来了吗?

    “那个,我刚才看你们从对面出来的,就是说,你们……”老板娘欲言又止,隐约其词的,想问又不敢问似的。

    李砚洗秒懂,笑着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孩子没丢,找魏老板有别的事。”

    “嗨呀,吓死我了,你长这么好看,孩子长得肯定也俊,要是丢了怪心疼的。”

    老板娘开店迎八方客,人也豪爽,话匣子一开就很难关上了,干脆搬了把凳子坐到了李砚洗和秦观边上,继续说:“你孩子多大了?”

    秦观一怔,刚想说什么,李砚洗抢先开口道:“五岁了,明年就上小学了。”

    “这不巧了嘛,我家小的那个也五岁了。看你老公年纪不大,还以为刚有孩儿呢。”老板娘说这话时打量了一下秦观,笑说。

    李砚洗侧眼看向瞬间红了脸、正努力把自己深埋进盘子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秦观,倍感好笑似的摸摸鼻尖,起了揶揄的心思。只听她笑着回答:“跟您一样,我也是二婚。”

    秦观震惊,瞪大了眼睛看过去,完全搞不懂李砚洗在玩哪出,只得在老板娘询问的目光中,扯着嘴角尬笑点头。

    老板娘一拍大腿,看透了一切似的,“我就说呢!诶,你家男孩女孩啊?”

    “男孩,皮着呢。”

    “我们家也男孩,唉,五岁正好是调皮的时候,难管啊。”

    “谁说不是呢。”李砚洗话锋一转,“不过男孩子皮点好啊,要是跟魏老板家那个姓聂的小伙子一样,我还有点担心呢。”

    “嘶……”老板娘皱着眉头轻吸一口气,抿抿嘴,有些为难又有些气愤地说:“小聂吧,倒也不是个坏人,就是不爱讲话。不过也难怪,他那个爸爸吧,忒不是个东西!”

    “什么意思啊?”就像普通爱八卦的人一样,李砚洗眨眨眼凑了上去,“您跟我仔细说说呗。”

    “嗐,他那个爸爸啊,天天想着怎么把小儿子找回来,又不工作,有事没事就来小聂这要钱,还骂人,骂的可难听了,我有天晚上起来上厕所就听见了。”老板娘挪挪凳子靠近李砚洗,愤愤不平的,“‘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都不够我找你弟弟的,要你有什么用!’你听听,这是好不容易把孩子找回来的人该说的话吗?我觉得啊,就算是真让他把小儿子找回来了,他也不可能对他小儿子好,毕竟找回来的儿子都不心疼。再说了……”

    李砚洗也挪挪凳子靠近老板娘,“再说了?”

    “正常人,谁家能把两个孩子都弄丢了啊?他爸爸绝对有问题啊!我还听说啊,小聂他妈刚一死,小聂和他弟弟就丢了,小聂还是从孤儿院找回来的……小聂可是个男孩子,人家拍花子的把孩子拐走了不拿去卖,送孤儿院干嘛啊?肯定是他爸自己把他丢了的。”老板娘咂咂嘴,又道,“还有啊,小聂找回来之后也不上学,十五岁就开始打零工了,童工,违法的!他那个爸爸,动不动就跟魏老板借钱,然后让小聂还,我见着好几次了,还是人不是?!也就得亏魏老板心善,要不小聂不知道怎么被他爸折磨呢。”

    老板娘顿了顿,又说:“说句不中听的话,我要是小聂,估计天天盼着他赶紧死呢,这样就能解脱了。”

    听闻这话,秦观和李砚洗悄悄对视了一眼。

    从商贸城回来,秦观把余酒的电脑冲向自己,双屏全开,同一时间室内室外两台监控录像同时播放着,视线在屏幕上随着视频的播放来回扫动,眉头渐渐蹙起。

    “老大,你是不是也在怀疑聂庆?”

    “是又怎么样,现在只能说聂庆有杀害他父亲的动机,那杀害其他三个人的动机呢?”

    李砚洗的电脑上显示的则是万通商贸城附近道路的监控,成倍速的播放使得每一辆车辆行驶的过程都像满弓射出的箭,稍微不留神就会错过一辆。

    “我这边看完了,聂庆在上班期间只消失了一次,从监控视频上看他是打翻了水壶,然后去仓库换了身衣服,来回时间不到十分钟,在正常范围内。”秦观站起来走到李砚洗身后,意料之中却又不甘心地抿抿嘴。

    “我这边也结束了,在林岗死亡时间内,没发现形迹可疑的车辆。”

    “现在不在场证明也没法解释了……唉——难道聂庆真的是无辜的,是我以貌取人了?”

    “恐怕不是的。”曲径适时推开了九队办公室的大门,“虽然我很想问一句你们去查那个劳什子协会怎么查到聂庆头上了,但是我们这边查到的东西也是指向了聂庆……你们说的是林岗的儿子聂庆吧?”

    “是是是!”李砚洗举起胳膊反手一捞,顺走了曲径手里的笔记本。

    “啧,手咋这么快呢!”曲径笑嘻嘻的,弯腰越过李砚洗的肩膀替她把笔记本翻到了最新的一页,“邻居都表示林岗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但也是因为这样,他的社交圈子很小,能称得上仇人的也只有他儿子一个人。”

    太近了。

    秦观眯眼扫视着曲径,悄悄咋舌。

    “能让周围的人都认为他儿子会恨到杀了他的,究竟是有多讨人厌的一个父亲啊……”

    秦观一边嫌弃地说着,一边不露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扶在李砚洗的椅子背上,用胳膊隔开了曲径和李砚洗的身体距离。

    路远站在三人身旁,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浅浅打量一眼秦观,弯了唇角,而后长腿一伸勾过曲径的椅子,坐上去,跷二郎腿的过程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脚抡在曲径的屁|股上,迫使曲径直起了腰。

    “你踢着我了!诶?谁允许你坐我椅子的?”

    曲径掸掸屁|股上的灰,脸上依然笑嘻嘻的,显然并不在意。

    路远冷哼一声,双手环胸,得寸进尺地往后一靠,微一挑眉,冲曲径扬扬鼻孔:就坐了,咋地吧!

    “成成成,不咋地不咋地,您老爱坐就坐嘛。”

    路远明明没说话,曲径偏偏就是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意思。他叉着腰,嘴角带笑,走远两步把余酒的椅子拽过来,坐在了路远的身边。

    等李砚洗把笔记本上宛若鬼画符的东西看了个大概,扭头就看见两个180+的大汉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个撑头,一个托腮,仅凭二人之力,死死挡住了自己通往办公室出口的唯一道路。

    “干嘛?劫道啊?”

    “切,就你那点工资,我值当的吗?”路远嫌弃地冷哼一声,“来吧,说说,怎么查到聂庆头上的。”

    “我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你信吗?”李砚洗用右手背撑起脑袋,眨眼笑道。

    路远嗦嗦上牙,一招手,“老曲,揍她!”

    “得嘞!”曲径把指关节压得嘎嘣响,人倒是没有站起来的打算。

    “注意点啊,我可是你队长。”李砚洗把手里的笔记本甩进曲径怀里,脸上同样也是没有怒意的,“还记得那个鞋印吗,42码的运动鞋,身高推测175到179,聂庆身高177,鞋印有可能属于他。”

    说完,李砚洗忽然扬起了傲娇的小下巴,“你们怎么回事,我可是队长,居然妄图威胁我,告诉你们啊,现在咱队手里可还有三位受害人没有联系家属呢。”

    “!”两人瞬间挺直了脊背,双双指向秦观,“让他去!”

    “?”秦观指指自己,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需要从受害人家属的泪水中感受一下这份职业的沉重。”曲径抚着自己的左胸,说得冠冕堂皇。

    秦观恨不能给曲径一拳头。

    李砚洗垂眸思考了一下,抬眼瞧了瞧秦观说:“说起来,要不明天你跟一心一组吧。”

    “我不……好的。”

    被李砚洗抓着领带扯下脑袋的秦观,面对李砚洗不容拒绝的眼睛,咽咽口水,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李砚洗勾起唇角,满意地摸摸狗头,松开了领带。

    秦观整理着领带,耷拉着眼角,嘴里嘟囔道:“两个随行者有什么好搭的。”

    “委屈什么呢你,别看袁一心漂漂亮亮跟朵小花似的,带你还是绰绰有余的。”面对秦观的闷闷不乐,李砚洗用手指敲了两下桌面给予提醒。

    “而且,”她挑挑眉,笑的意有所指。“说不准你俩还会很搭呢。”

    秦观抿抿嘴,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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