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星星
片刻的沉默之后, 响起热烈至极的掌声，如雷如鸣，一片片波浪般此起彼伏，自第一排开始, 延展至整个万人会场。
没有人能不为舞台上的鹿以意心动。
鹿以意鞠躬谢幕, 又直起身挥挥手。
天鹅羽毛纷纷扬扬地飘落。
红色帷幕重新拉起, 代表着一段精彩演出的结束。
……
竞选结果没有什么悬念。
第一排的评委们讨论十五分钟, 经过评审和确认, 当场发表最终结果。
直播镜头闪着运行的红光。
“恭喜鹿以意, 你成为了lopsche史上最年轻的、也是唯一一位男性首席。”
负责采访的主持人是一位男性, 拿着两只话筒，递过一只给他，“可以先和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吗？”
鹿以意接过话筒, 笑吟吟地说：“大家好，我是鹿以意。”
时间不够，导致他还没有换掉身上的芭蕾裙, 仍然穿着轻盈的轻纱，裙摆雪白漂亮。
用的却是本音男声，清亮柔软。
没有任何人能把他认成女孩子。
观众们：“……”
好家伙真的是男生？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事实, 但是亲耳听到还是有点震撼。
他们忍不住迷迷瞪瞪——这不科学, 还我甜妹。
我都恋爱了你告诉我你是男的？
实在不行是男生也得嫁给我！
鹿以意注意到台下观众们的表情, 当即了然, 贴心地切换到女声，软糯清甜。
他用女声自然地接话：“……男的。”
观众们：“……”
喂！根本没有这种必要好吗！
一个短暂的采访, 从开头就弄得鸡飞蛋打。
主持人有些慌张，好在他经验丰富，再加之后的问答相对常规, 让他终于放下心来。
然而最后，鹿以意微微一笑，轻飘飘地用一句“我男朋友在等我”结束话题。
话音落下，又是鸡飞狗跳。
主持人戴上痛苦面具：日！放心得太早了！
观众们：“？？？”
男朋友？什么男朋友？？？
这一瞬间，上万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响起心碎的声音。
……
——“男朋友在等我”，当然是确有其事。
但是其实不是谢矜言主动在等他，而是他在表演结束之后，约了谢矜言，让他来到中央大剧院最上层的空中花园。
这一条路有些难找。
一般的观众看完表演就会打道回府，根本想不到在顶层还有一座美轮美奂的空中花园。
鹿以意沿着狭窄的楼梯，一路向上奔，兴冲冲推开最高处的天台小门。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期盼与兴奋、小心与紧张。
“谢神！”
谢矜言肌肤冷白，眼尾一点红艳泪痣格外鲜明，气质平静优雅。
站在鹅卵石铺成的路径上。
他身形挺拔，随意地将手插在风衣口袋，微微回头。
背后是整片夜色里闪烁的星光，秋千刷着红漆，温暖明亮。
谢矜言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他的视线里。
夜凉习习的微风里，鹿以意推开门奔来，白色芭蕾舞裙比明月更加皎洁，裙摆轻纱飘扬。
他将手拿出口袋，做好了接住他的准备。
下一秒，鹿以意和他错过身，撞进身边的秋千上。
……这里的秋千应该扔掉了。
谢矜言指尖微微一顿，眼中浮起好看的笑意，伸手帮他推秋千。
“累死了……”
鹿以意抓着秋千绳索，终于放松下来。
“这件舞台演出服贵得要命，特意穿出来给你看一眼。”
他抬起眸，眉眼弯弯，漂亮的杏眸澄澈至极，回头看向身后的黑发少年。
谢矜言略一垂眸，目光落在系着钻石吊坠的白皙脖颈：“……贵？”
鹿以意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说：“全身都是高定规格定制的，也就是被妈妈克扣了半年的生活费吧。”
鹿家半年的生活费。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谢矜言笑意盈盈，温声道：“没关系，记在我账上。”
鹿以意轻轻咳嗽一声：“谢矜言，你知道我找你来干什么吗？”
沉默。
他眨眨眼睛，从片刻的沉默中听出了什么，为自己正名：“不是让你来当冤大头的。”
“……”
当冤大头也没什么。
他不会告诉他，在看到舞台上的他的第一眼，他想的是如何让他无助地颤抖啜泣、红着眼眶骂人，直到承认自己只属于他一个人。
谢矜言微微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不答反问：“小公主，跳完舞之后看向我，是什么意思？”
鹿以意不太高兴：“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谢矜言神色温柔，轻轻地笑了一声：“我不知道啊。”
等着他自己说。
鹿以意伸出纤长的手指，向他勾了勾，示意谢矜言俯下脸凑过来。
他仰起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忽然想起上次你和我表白，但是我还没有正式地回答你。”
“……”
清风吹过。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发紧密。
鹿以意轻轻咳嗽一声，再接再厉，暗示地说：“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表演结束之后才约你，而是昨天晚上就提前约了你吧。”
谢矜言弯起唇角：“嗯，所以……”
你的意思是，无论结果如何，即使今天你输了，你也会答应我吗？
鹿以意干脆利落地说：“如果今天我输了，现在就是天台的风好大我好怕啊。”
谢矜言：“……”
“但是今天我赢了。”鹿以意迅速改口，深情款款，“当然就要和你表白了！”
谢矜言安静片刻，定定看着他的眼睛。
一双清亮的杏眸，眼睫细密，还带着表演时的亮片底妆，细碎闪光，红晕浅浅，眼里有着藏起来的小心翼翼和雀跃。
有点可爱。
似乎又开始觉得有些想笑。
鹿以意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揽住谢矜言的脖颈，轻轻一拉，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
另一只手扬起，指向遥远夜色里的明亮繁星。
“你看星星好看吗？”
谢矜言顺着看去，缓声应答：“好看。”
鹿以意清透雪白的脸颊漫上淡淡粉红，小声地说：
“很开心。”
他在他的耳边，用气音又很坚定的语气说，“因为你也在这里，闪闪发光。”
……
舞台散场之后，后台从一开始的忙忙碌碌兵荒马乱，变得安静下来。
洛荼一个人独自换完衣服，理好包，将电灯按掉，回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后台。
她听到了评委给她的评价。
表演虽然很好，但是缺少情绪的投入和震撼。
观众们感觉不到她是热爱芭蕾的。
洛荼微微停顿一下，向外走去。
舞台应该已经清场了。
她没有从后门走，而是像刚刚上台那样，走向通往舞台的门。
一路非常顺利。
重新站在空空荡荡的舞台上，心里不知道应该有什么样的情绪。
失落吗？或者是别的，嫉妒、不甘、悲伤。
她好像找不回最初的表达欲了。
她其实早就对失败的结果有所准备，自己一点也不喜欢芭蕾，就算练习也很难融入感情。
鹿以意的表演又是意想不到的完美。
首席的位置，完全与资历深浅无关。
技不如人，输了很正常。
可以的话，还是更喜欢……
古典舞。
洛荼看向漆黑一片的观众席，有些苦涩地眨眨眼睛，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再去看过一场京剧表演了。
下一秒，她微微睁大眼睛。
出乎意料。
在本应空无一人的观众席，正中间的特等席，看见了一个泪流满面的人。
洛怀看完表演，没有离场。
她坐在空旷的观众席，无声地流着眼泪，大滴大滴的晶莹泪珠从眼眶里落下，哭得伤心至极。
洛荼似乎怔了一瞬，用最快的速度走下舞台，沿着层层台阶，来到特等席的位置。
洛怀低头擦着眼睛。
“……抱歉，被你看见了。”她声音哽咽。
这是姐妹两人，二十年来第一次正式见面。
洛荼已经过了还会大哭的年龄，现在两人位置互换，哭得停不下来的反而是姐姐。
洛荼冷淡地询问：“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洛怀猛地抬起头，声音有些急切：“不……不是，妹妹……”
洛荼下一个问题已经冷冷扔了过来。
“我不需要任何同情。明明不是你输，为什么你哭得这么可怜。”
“我……不放心你。”
洛荼纤长的手拿着小包，死死攥住，指尖泛白。
洛怀沉默片刻，语气安静下来：“你还喜欢京剧吗。”
洛荼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给出了她的答案：
“不喜欢了。”
洛荼的声音沉静，像在说一道正式的誓言：“我不擅长芭蕾，但是仍然会继续追逐古典舞，直到巅峰。”
洛怀揉揉眼睛，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那……我会陪你的。”
“一起回家吧，好吗。”